“师父……”花问祈求地看着叶平素,想为白如昼求情。
“你……”叶平素气急,一甩手。他心里知道白如昼这般表现,目的便是要让整个华宣殿的人都知道这事,让自己无法护着他。
“请师父成全。”白如昼语气坚决,正襟危坐,将背上的发丝一应放在了肩的一侧。
华宣殿的人听见骚动,纷纷围在了正殿之外。玉雀与谷正涵从正殿出来后,因为放心不下,便候在不远处。白如昼这般大声,他俩是听得一清二楚。虽不知道什么情况,却不自觉又走了回来。不敢拉开门,只得与众人一起在门外凝神细听。
“问儿,去取荆杖来。”叶平素知道只要白如昼做了决定,就会用一切方法去达成。白如昼自小便是,只要有了想法,便会尽力达到自己所求。虽不知此去麓城发生何事,但叶平素知道白如昼现下在拼命促成心中所愿。即便自己不依,他也定会另寻他法。
按照规矩,入室弟子不比普通弟子,私自背离师门,废去毕生修为功法实属应当。但叶平素不忍,他看着白如昼长大,这孩子定有苦衷。可白如昼完全不给自己,不给他叶平素退路。这般喧嚣,岂不是要引来整个华宣殿的人看热闹?
“师父!”花问跪下,“不能啊!”
“为师的话不听了可是?”叶平素含泪。
昼儿,你这是意欲何为啊?叶平素心里自语。这废功力的刑罚并不好挨,最后不仅毕生修为功法废尽,半条命也将搭了进去。叶平素见花问不动,一咬牙,自己去取了荆杖。
“师父,求求您了,”花问跪行,抓着叶平素的衣角,“师父!”
叶平素悬着臂膀,久久不忍动刑。
“问儿,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白如昼厉声说道,抬手一道风系束缚咒将花问滞在原地。
“师兄!”花问哽咽,“师兄,别人只看见你天资聪颖,可是从小与你一同长大,你付出的努力我比谁都清楚。这身修为功法是你日夜勤勉换来的,不能说废就废啊!”花问又转向叶平素,“师父,您也是知道的啊!师父!”花问恨自己无修炼术法的天资,左右挣脱不开这道束缚。
“啪”叶平素手执荆杖狠心抽了下去。手下加重了力道,应着功法,荆杖如鞭如刃。他知道,即便白如昼每次受罚时表情坚毅,终归是极怕疼的。叶平素心里盼着白如昼早日后悔求饶,若这样,他便当这事不存在了罢。
一杖而下,直击经络要穴。白如昼疼得咬牙,双手不自觉死死攥紧衣角,闭目调整呼吸,却是一声不吭。
“师父……”花问看着白如昼受刑,泪流满面,“师兄……”眼前所发生的,他都阻止不了,花问觉得无助。
叶平素心焦,每一杖毕,执杖的手便久久悬空,期待白如昼能开口说他后悔了。不知过了多久,沿着各处经脉逆行而上,眼看就到最后一处穴位。
“师兄,求求你,”花问早已泪眼模糊。他能感受到身上的束缚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强烈,定是白如昼的功力在散去。“师兄,快说你后悔了,快说呀!”
“啪”一声而下,随之,叶平素听到白如昼声音颤抖着说了一句“师父,对不起。”,声音虚弱到几近无声。叶平素扔下荆杖,仰起头欲要克制泪水,泪水还是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
花问身上的束缚尽数消失,可他却依旧没有动。花问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内心渴求这一切不是真的。花问依稀见着白如昼慢慢站了起来,身后鲜血浸染了白衣。久跪导致腿脚有些麻痹,有些趔趄。白如昼缓缓转过身,腿部的酸胀感与身后被扯动的疼痛同时袭来,不禁龇牙。
花问抬手用力抹了抹泪。他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白如昼,虚汗密布,唇齿无色,面容苍白。花问下意识想要上前帮扶,却被白如昼抬手阻止了。叶平素侧过头,不忍心看白如昼这般模样。昔日里白如昼的种种骤然在叶平素脑海里穿梭,尊师重道懂事的样子,与门内弟子们友善的样子,勤恳修炼的样子,行针走穴时专注的样子。温润如玉,君子如水。叶平素的泪水夺眶而出,立马背过身,抬手拭去。
“师父……”白如昼背对叶平素平淡地说道,“我走了。”
“问儿,照顾好师父。”说罢,白如昼将门慢慢拉开,缓缓走了出去。
候在门外的弟子见白如昼如此这般,各做表情。平日里敬他的,自是侧过头不忍看去,却不愿离开,想这样站着送送他。当然也有一些从来见不得人好的,掩盖不住的笑意。
毕竟这是华宣殿,白如昼是怎样的人,大多数人心如明镜。如今落得这般,虽是应得,众人还是于心不忍。
“如昼……”谷正涵看着白如昼手边虚无缥缈散开的虚印,下意识喊出声。
白如昼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谷正涵与玉雀拱手行礼,又对众人拱手行礼,一言未语,朝华宣殿外走去。
云锦如有神通,不知从何处寻来。大大的犄角碰了碰白如昼的身体,看着白如昼受伤,难过的咕噜了一声。白如昼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一人一鹿,往泰来殿去。
白如昼身上带伤,又被废去了功法,仅仅一小段路便花去比平常两倍还多的时间。云锦一路跟在身侧,走到一半,心疼地呜咽一声,突然蹲了下去。白如昼失了重心,一个趔趄,云锦顺势起身将白如昼驮在身上。
“云锦,放我下来。”白如昼自觉这样不成体统,奈何实在无力。
云锦没有搭理,一路抬头挺胸往泰来殿去,无视沿路弟子们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到了泰来殿门口,云锦蹲下,帮着白如昼站起来,叫唤了一声。
“云锦,不随我进去?”白如昼差异,忧伤地询问。
云锦叫唤了一声,用犄角轻轻蹭了蹭白如昼,示意他赶紧进去。
“回华宣殿去,这样我才放心。”白如昼难过地摸了摸云锦的犄角,又拍了拍它的头。
云锦侧了侧头。
“别怕,一切如常。”白如昼摸着云锦的脑袋温柔地说,又用额头抵在云锦脑门上,云锦闭上闭眼睛,咕噜了一声。
“我没事。”白如昼摸着云锦的犄角,“去吧,问儿那有上好的粮草。”说罢,转身往泰来殿内走去。
云锦低声呜咽,眼眶湿润,踌躇二三,转身往华宣殿疾驰。
白如昼让门口值岗的弟子通报后入了正殿。
泰来殿正殿,骆方与两位入室弟子都在。
“如昼拜见师父与二位师兄。”白如昼缓缓跪下,拜了下去。
白如昼身后血迹斑斓,骆方两位弟子见罢震惊地面面相觑,骆方嘴角闪过一丝微笑。
“虚印……”骆方的小弟子陈子安惊呼出声。
“叶师兄素来宽以待人,没想到啊。”骆方才注意到白如昼额下腕边飘散着的虚印,惋惜地说道。骆方的确没想到叶平素真能狠下心废去白如昼毕生功法。
“既然你决意入我门下,便收下心思重新来过罢。”骆方心下松快。
虽然白如昼再被骆方施了涅槃之术后完全变了样子,温润如玉,平易近人,但白如昼小时候想方设法来报仇的样子对骆方来说仍历历在目。在骆方眼中,白如昼一切的友善都是面具。
骆方先前怀疑白如昼破了涅槃,因此念着白如昼的天资,认为必成为最大隐患。在这节骨眼上,白如昼却说要入泰来殿,骆方心下自是开心极了。到了泰来殿,成了自己弟子,那可不是都由着自己?
现下,白如昼功力尽失来到泰来殿,若想行刺,那便是飞蛾扑火的行为。白如昼不是傻子,骆方想到此,更是放下心来。先前恐怕是自己多虑了罢,骆方继续想道,涅槃之术,这么多年也只得自己一人修成,更不要说破解。即便白如昼再有天资,当年也只是毛头小儿。骆方不由觉得自己这般多虑十分可笑。转念,骆方又想,若叶平素当年知晓白如昼这等忘恩负义,可还会阻挡自己杀了他?罢了罢了,左右这白如昼再也构不成威胁。
“虚印已散,那便从结印开始吧。”骆方和蔼一笑。
“是,师父。”白如昼答道。
“陆昌,弟子厢房收拾一间让如昼先住下。”骆方布置道,“子安,你留一下。”
“是,师父。”两位弟子分别应答。
“子安,日前为师让你查的事如何?”待白如昼同陆昌出门后,骆方问道。
“师……师父,咱这一路从麓城回来……”陈子安嗫嚅,“停歇时间……”陈子安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骆方,骆方眼神凌冽,陈子安不禁吓得低头哆嗦。
“废物。”骆方厉声。
“弟……弟子……”陈子安跪了下来,“弟子……不敢说。”
“说。”
“是……是。”陈子安哆嗦地说道,“民间确实传颂雨神临世。说骑着样貌似鹿非马神兽的白衣仙人突然出现在久旱之地……”陈子安说到此处抬头看了一眼骆方。
“弟……弟子认为,子虚仙人觉得是如昼师弟,恐怕就是因为这般描述吧。”陈子安吞了口唾沫。
“那你认为呢?”
“啊……?”陈子安战战兢兢,“弟……弟子认为,如昼师弟的祈福之术造诣匪浅,但……”
“说下去。”
“但……祈雨乃是问天之术……”陈子安又吞了口唾沫,“史……史上能做到的……”子安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