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的时候,坐在前面的孟欧转过身问毕夏,“你考多少分?”
毕夏头也没抬:“97分。”
孟欧还不肯转过身去,停顿一下,又问:“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吗?”
毕夏皱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考了101分,比你高。”孟欧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连着三次数学测验我的分数都比你高了!”
毕夏瞪他一眼:“把我当成假想敌,你的目标不嫌低吗?”
“你可是全班前十,我能够赢过你,已经觉得不错了!”孟欧清清嗓子,“那道不等式证明题,就在你练习册第七十八页,你做错了。”
毕夏怀疑地翻开自己的练习册,果然找到了那道题。因为练习册上做错她没有找到正解,所以测试的时候一模一样的题她也做错了。虽然她已经用大半的时间在做数学题,可那种“越来越复杂”的无力感还是让她心里越发地焦灼。她就像所有成绩优秀的学生一样,默默地、努力地往上爬,担心自己会摔下来,可是所有人都拼命往上爬,稍有松懈就会被甩在后面。
黎允儿虽然没有搬走,却跟她“绝交”了。下课的时候她跟周围的人都讲话,却偏偏不跟毕夏讲一句话,毕夏也不理会她,两个人形同陌路。有一次别人发试卷,把毕夏的试卷发到黎允儿的桌上,她厌恶地用两根指头夹起来,再丢到她的桌上,好像生怕碰到什么细菌。
毕夏也懒得理会她,她有那么多的练习册要做,有很多的书要看,而且她和楚君尧也有好些天没有在一起写作业了,那天在校门口的争吵让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别扭了。毕夏想起寒假里他们在课外补习班的那次争吵,即使是她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他也说“本来就应该男朋友哄”。可是才过去几个月,他就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想想都觉得有些灰心。
有天毕夏在放学路上,诧异地见到黎允儿竟然和陆怀箫一起,他们并肩骑着单车,黎允儿侧过身的时候,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了?
黎允儿最近不仅跟陆怀箫越走越近,在学校里也变得越发反常,她把头发挑染了几缕红色,还在举行升旗仪式时不穿校服,一身明黄色的卫衣,加上那头乱发,把教导主任的脸都给气绿了,跑到他们班把黎允儿给叫去了办公室。
“黎允儿也太离经叛道了,竟然敢跟教导主任对着干!”孟欧推推眼镜,发表感言。
“像我们这种学校,对学生的要求就是勤奋和服从,玩个性那就是死路一条!”齐莉莉停顿一下又问,“毕夏,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毕夏正在写作业,笔在手里握了握:“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你们那么要好,现在竟然一句话都不说,而且她被教导主任喊去,你也不闻不问。”
“我能怎样?”毕夏不悦地抬起头,“她既然要这样做,那就要承担后果。”
齐莉莉啧啧地望着她:“毕夏,你可真是冷酷到底!”
毕夏垂了垂眼。她不是不担心黎允儿,可又觉得她幼稚得不行。用这样的方式示威吗?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先是生病,然后叛逆,是为了让她还是让姚元浩内疚?毕夏知道教导主任是出了名的严厉,就连课间操也要求大家动作做得整齐划一,以备教育局随时抽查,那时候,教导主任的胸前会挂一个口哨儿,只要发现大家动作不规范就会吹哨子,特别严格。
想了想,她还是不太放心地起身,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外看看情况。
敞开的门里,教导主任咆哮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了出来。
“你到底写不写检讨?说话呀!到现在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吗?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你现在正在危险的边缘,再这样下去你就没得救了!”
毕夏有些意外,黎允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倔强了?以前她挨批评都是跟老师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去,又是道歉又是认错,态度好得不得了,虽然心里压根儿也没有想过要改。
“说话!”教导主任都要抓狂了,“跟你讲了半天,你到底认识到你的问题了吗?”
毕夏心里有些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钟老师过来了。她想了想,迎上去,说:“钟老师,黎允儿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在闹情绪,所以……”
钟老师笑着摆摆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别担心。”
“会被处分吗?”
“你们的感情还真的很好!”钟老师温和地说,“黎允儿还要组织艺术节的事,就让她将功补过吧,不过头发一定得染回来。”
毕夏有些尴尬,她和黎允儿现在已经是陌路,却又不方便跟钟老师解释,点点头:“我会跟她讲的。”
“回去上课吧。”
“钟老师,”毕夏笑了笑,“穿衬衫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放进裤子里?”
“什么?”
“那样真的很像乡村干部!”
钟老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些孩子!”
毕夏转身回教室,竟然遇到了姚元浩。他穿着校服,双手插在口袋里,抬眼望见她的时候,迅速地垂了眼。毕夏与他擦身而过。
“对不起。”姚元浩轻声地说。
毕夏停了下来。
“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都是我的错。”
“这句话你应该跟黎允儿说。”毕夏淡淡开口。
“其实……”姚元浩停顿一下,“其实,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姚元浩,以后离我远点儿!不要跟我说话!更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毕夏冷冷地说,“因为我不想失去黎允儿这个朋友!”
她看到姚元浩的眼睛黯了黯,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可始终没有说出来。她径直朝前走,心沉了一下,昂起头。她知道这些话很伤人,她也知道姚元浩曾经带给她感动,但是她不能让他沉溺下去,对他来说,希望只会换来更多的失望。还有黎允儿,就算她告诉全世界,她对黎允儿这份感情无所谓,其实心里却还是在意的。知道她生病,她担心;看到她挨批评,她着急。担心她受处分,也担心她会搬去和别人同桌。想想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就是因为在意黎允儿,才对她的冷淡生气,难道她们的友谊就这么脆弱吗?
毕夏走了很远,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姚元浩还站在那里,就像一尊没有情绪的大理石,静静地僵立在那里。
春日的校园,阳光如熔金一样闪亮,姚元浩站在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感觉到心脏的位置缓缓裂开了一道口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毕夏表白,也许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事就是他曾经拦住她,问他们可不可以做朋友。她没有回答,是黎允儿回答了。他羞涩内向,无从解释,心里却为自己能够站在她面前欢喜了几天。原来对她来说,他根本就是一个讨厌的人,她不屑于他为她做任何事,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光线顺着繁密的枝叶落下来,流淌在他的脸上,因着海边城市特有的润泽,有着微妙的湿润感觉——不,不仅仅是空气中的潮湿,是哭了,是眼泪从眼眶里滑了出来,酸涩难当。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攥成了两个拳头,脑子里却想起第一次见到毕夏的情景,她立在他的面前,一双眸子就像大海一样泛着水光,潋滟波动,黑白分明。被那双眼睛打动的他,却从来也没有进入过她的眼睛。
毕夏骑着单车停在红绿灯路口的时候,看到好多人都抬头往天上看,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头顶的方向有一架遥控飞机。遥控飞机越飞越近,她有些明白地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机主”,心里柔软地笑一下,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神色。
遥控飞机停到她的面前,上面系着一只纸做的小猪,小猪的身上写着“楚君尧”三个字,毕夏“扑哧”就笑了。算他有自知之明。
“笑了?”楚君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那是不是就和好了?”
“我才懒得跟你吵架。”毕夏故意露出冷冷的神色。
楚君尧接住飞机,把那只小猪举到她面前,低声说:“我都说自己是猪了!”
“你本来就是!”
“好吧,我承认我是!”
毕夏冷哼一声:“不是说‘害怕我’吗?既然‘害怕’,又何必来找我?”
楚君尧连忙赔笑:“还真不是一般地记仇!”
“现在才看清?”
“好啦,毕夏!”楚君尧息事宁人地说,“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能别再高高在上了吗?”
听到他这样说,毕夏心里怒了。他以为他这是委曲求全吗?他没有意识到是他的问题吗?这几天跟她在学校里遇见他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她讨厌他这种态度,很生气!虽然现在他来主动求和,但这是“求和”的态度吗?觉得我已经这样了,够牺牲,够大度了……你难道还要矫情吗?
本来良好的气氛因为楚君尧这句话再次得罪了毕夏,她骑上单车准备离开:“你不用做什么!如果你认为你没有错,又何必来道歉?”
“别闹了!”楚君尧拉住她的车把,“我只是不想继续吵架!”
“是谁挑起的?”
“我错了。”
“你心里真的这样想?”
“难道你要一直这样强势吗?毕夏,我已经给你台阶了!”楚君尧的声音也不悦了。
“你可以不用。”
“……我道歉!”楚君尧强压心中火气,努力心平气和。
“为什么?”
“你认为我错了!”
“这样有意思吗?”毕夏盯着他,“明明就认为自己没错,还来道歉,问题就解决了吗?”
“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你根本就没有站在我的立场考虑问题!”
“黎允儿是你的好朋友!我也只是希望你们和好!”
“和好就是让我没有原则地去求她吗?”
“我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毕夏抿了抿唇,瞪着他,怒气越来越重:“楚君尧,你这是‘求’的态度吗?”
“毕夏……”
毕夏推开他的手要走,一扬手,扫到他的遥控飞机。遥控飞机哗啦地摔在地上,背上的翅膀被摔成了两截。毕夏没想到会这样,心里后悔,道歉的话却说不出来。原来所有的女孩在感情里都会恃宠而骄,即使从未想过要变成这样,却一步一步地错下去。很久以后,毕夏在回忆里寻找的时候,却发现再也找不到那时的自己。是楚君尧改变了她,还是他们的感情改变了她呢?她在他面前,越发强势……
楚君尧没有去捡拾自己的遥控飞机,他甚至朝它又狠狠踩了一脚:“我现在发现我真是猪!”
毕夏冷冷地看他一眼,骑着单车离开。
楚君尧在她身后愤怒地嚷嚷:“走走走,要是还找你,我……我……才怪!”他本来想在心里发点儿毒誓,可又觉得对自己太严厉了!即使再生气,他和毕夏也要和好呀!她那么强势的个性,那么不会低头的个性,他也只能去适应,那又能怎样——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分手吧。
楚君尧正生气的时候,有人低头替他捡起了遥控飞机,他定睛一看,是沈冬晴。
她依然面色苍白,眼睛垂着,说:“修一修,应该还能用。”
他皱了皱眉:“你干吗总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沈冬晴在他难听的话里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你们女生真是麻烦!”楚君尧一肚子的火,而沈冬晴就像撞在了他的枪口上,让他口不择言,“你难道没有自尊吗?总这样跟在别人的身后!谁让你帮我捡?我不要了!”说完楚君尧把她手里的遥控飞机再次丢在地上。
“好点儿了吗?”沈冬晴静静地仰起面孔。
“什么?”
“发完脾气以后。”
楚君尧哑然,心里羞愧难当。他在做什么?因为在毕夏那里受了气,所以要冲着沈冬晴发火吗?可是沈冬晴的反应让他真的很意外,她静静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反击。她温润得就像一杯水,让他自惭形秽起来。
“那个……对不起。”
“没关系。”沈冬晴摇摇头,再次从地上捡起遥控飞机,塞到楚君尧的手里,“应该很贵吧,试着修修。”
面前的沈冬晴站在阳光里,光线将她的侧影勾勒得清清楚楚,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她还陷在失去朋友的忧伤里——何晨宇曾说过,原来她这么重感情。而毕夏呢,毕夏却在和黎允儿决裂。楚君尧怔了怔,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在心里拿她们俩做比较。他甩甩脑子里的念头,轻声地说:“谢谢。”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真诚地说过“谢谢”,在沈冬晴冲出来为他挡下砖块后,在沈冬晴在篮球场上为他治疗抽筋的腿后……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给了她一沓她要的照片,在里面放了几张钞票。他在心里觉得他们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种人,甚至是有些鄙夷她的。性格太内向,成绩太差,长得也一般——她穿得真的太土了,不是校服就是款式陈旧、料子廉价的衣服。不仅仅是他,班上很多人在心里都轻视着这个转校生吧,就连老师也很少点她回答问题,因为问她问题,每一次她都答不出来,愣愣地站在那里,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最让楚君尧意外的是,沈冬晴拍的照片竟然连续在《大众摄影》上刊登。第一次刊登他还以为她只是运气,没想到一连几期他翻到那本杂志都有她的名字,她拍摄的内容都还是以影子为主,这真是一个怪癖。
沈冬晴并没有跟着楚君尧,她也是顺着抬头的人们的视线看到了那架遥控飞机,再顺着飞机看到了楚君尧和毕夏。她原本不想停下来看他们,但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就像一幅画。青葱的少男少女,身材挺拔,气质出众,眉眼漂亮极了。
看到他们争吵的时候,她心里微微地叹口气,只有毕夏,只有毕夏才可以这样跟他吵吧!其他的女生,看到他,都会有一些讨好的意味。他那么优秀,却只臣服于一个人——她羡慕毕夏,却也知道羡慕不来。
看到抓狂愤怒的楚君尧,她想也没想就走过去把遥控飞机捡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可笑,但她就是见不得他这样愤怒地一个人站在大街上。他说了难听的话,她心里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这才是楚君尧!他简单,纯粹,他的喜怒都在自己的脸上。而她呢?只能把一切都隐忍在心里。
转身的时候她想起了顾珊,她多想和顾珊说一说楚君尧呀,除了顾珊,没有人肯听她说这些;除了顾珊,也没有人会安慰她——即使顾珊的话也算不上是安慰。顾珊已经离开两个月了,时光荏苒,她们一路长大,而顾珊却永远是年轻的模样。夜里,她会从噩梦中冷汗涔涔地惊醒过来,她梦见很多的血,殷红的鲜血从母亲的身体里,从顾珊的鼻腔、嘴里汹涌而出。而她奋不顾身地奔跑,却永远也没有办法把她们从车祸里救出来。
自从知道母亲的车祸是因为她造成的后,沈冬晴在裴家更加小心翼翼了,她有着复杂的心情,既怨恨他们伤害了母亲,又内疚他们被迫接受自己住在这里。而在那个傍晚,裴雨阳对她说出“别折磨自己,我会心疼”后,他们几乎没有再说过话。她的心已经很累很痛了,顾珊的意外去世,母亲的伤痛……还要面对徐阿姨的刁难,繁重的学习,现在裴雨阳还让她这么为难。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了,只能早出晚归躲避他。
晚自习后,沈冬晴背着书包快到家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但是一转身,那个人影儿又一晃而过,她不确定是自己敏感还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已经快九点了,路上行人很少,她握紧书包带子,疾走起来。终于要到小区门口时,猛地一回头,撞见身后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也倏然停了下来。她站在几米外的地方与她对望,然后迟疑着走了过来。借着灯光,沈冬晴看清了她,那个女孩的精神看起来很差,眼眶深陷,周围一圈瘀青,嘴唇皲裂有白皮,头发干枯。
女孩怯怯开口:“我能跟你谈谈吗?”
“我?”沈冬晴诧异地问。
女孩点点头,眼里竟然蓄上泪来:“关于顾珊的事。”
顾珊。听到这个名字,沈冬晴的心骤然一疼,那个女孩,是她在耀华中学唯一的温暖,现在她又是孑然一身了。
沈冬晴看看楼上,对她说:“去那边谈吧。”她们走到路旁一株香樟树下,微凉的风吹过去,沈冬晴瑟缩了下颈项。
“我是顾珊的同学。”女孩望着沈冬晴,从她的眼睛里,开始大颗大颗地流出眼泪,嘴唇发抖,艰涩而缓慢地说,“顾珊的死和杨美清有关……”
“什么?”沈冬晴激动地抓住女孩的胳膊,“你再说一遍。”
“我叫林佳,是顾珊的同班同学。”说出这些话也许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身体仿若摇摇欲坠,“这两个月来,我没有一个晚上能睡着!我总是看见顾珊,看见她在我的周围。她的脸白得吓人,上面挂着两滴血泪……”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因为她男朋友……”
“顾珊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沈冬晴错愕地问。
“是裴雨阳!”林佳哭出声来,“因为杨美清知道裴雨阳是顾珊的男朋友……那天她让我把顾珊骗出去!我发誓如果我知道这会害了顾珊,我一定不会那么做!顾珊以为是她男朋友来了,所以她很开心地出去了……再然后我就听说顾珊被车撞了!”
“杨美清?”沈冬晴想起来了,那是裴雨阳的“女朋友”。她为什么要骗顾珊出去呢?
“杨美清说要找顾珊谈判!我也不相信裴雨阳会是顾珊的男朋友……”
“你让顾珊去见杨美清,难道没有想过她们会对她不利吗?”沈冬晴愤恨地问。
“我……我很后悔!”林佳捂住自己的脸,“我真的很后悔……如果知道这样,我一定不会帮杨美清!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是车祸!但我知道,是因为杨美清,是因为我……”
沈冬晴感觉到自己被一张血盆大口吞噬了,浑身都在粉碎。母亲的车祸,顾珊的车祸……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可是命运却把她们逼到了绝境。
林佳的声音那么刺耳地传来:“我知道是我害了顾珊!是因为我!每一次我都想把真相说出来,可是杨美清她们不许!她们威胁我,如果我说出来就让我在学校里没有办法立足!我知道她有那么大的能耐!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
“你以为你现在的忏悔就能减轻你的罪恶感吗?”沈冬晴厉声质问,“你以为你对我说出真相,顾珊就会原谅你吗?”
“对不起!对不起!”林佳泣不成声,“我真的没想过事情会弄成这样,我只是嫉妒顾珊……她虽然长成那样……却一点儿没有服输、没有自卑的感觉……”
“嫉妒顾珊?”沈冬晴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比谁都单纯,比谁都善良……就算你们长得比她好看,可你们的心太可怕了!”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林佳哭着说,“我要转学了,我没有办法再待在那间教室里……”
“惩罚?”沈冬晴冷冷地说,“这不够,你一辈子都会背负内疚!”
林佳哭着离开,而沈冬晴静静地抬起头来,她看着天空中遥远的星星,在心里说:“嗨,我亲爱的朋友,你还好吗?我很想念你。”
沈冬晴还没有回家,裴雨阳有些心烦意乱。他频频地从窗口往下看,一直注意着房间外面的动静。看看时间,都快十点了,沈冬晴就算是迷路也该找回来了。虽然最近她稍稍好了一些,从顾珊去世的悲痛里缓了过来,但常常也是神游的状态,跟在她身后时,她会不由得停下来,目光茫然得让人心痛。
裴雨阳跺跺脚,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在家里等,干脆转身出门。
裴雨阳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到沈冬晴像被定住一样站在路边的香樟树下,他朝她走过去,心不由得放松下来,面前的沈冬晴孤零零的,就像一朵野花,虽然在风中看着战战兢兢,却有着让人讶异的坚韧。昏黄的路灯下,她小小的脸上五官显得更加鲜明立体,唇薄薄地抿起来,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倒是双眼的目光,像一汪黑色的湖泊。
“在这里等发芽吗?”裴雨阳把手揣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说。
沈冬晴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是嫌恶的目光。
“怎么回事?”他不由得皱皱眉。
“是你跟别人说,你是顾珊的男朋友?”她的目光扎在他身上,像箭。
“是,但是……”
沈冬晴抬起左脚,朝他身上狠狠地踢过去,然后是右脚,接着手脚并用,拳打脚踢,如冰雹一样砸到他身上,她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大声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这句话害死了顾珊!这是能随随便便就开的玩笑吗?你在外面怎么胡闹、怎么瞎玩,与我无关!但是顾珊!顾珊是一心一意地信任着你呀!”
裴雨阳一边儿躲闪,一边儿惊怒地喊:“你这个女人,吃错什么药了?我说顾珊是我女朋友,那是因为……”
“因为你想玩弄她吧!”沈冬晴感觉到太阳穴的位置在跳动着,带着钝钝的痛意,弥向四周。她快要气昏头了!因为裴雨阳信口胡说的一句话,竟然会使杨美清找她谈话,如果她们不在她身后追着她,她也不会慌不择路地撞向了车。为了逃避惩罚,她们都瞒了下来,所有人都以为那是顾珊横穿马路造成的,可是……罪魁祸首竟然有这么多人:裴雨阳、杨美清、林佳……
裴雨阳被她打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反拧到身后:“我那样说是好意!”
沈冬晴的力气到底抵不过他,被他反剪着手动弹不得,只是悲愤地嚷嚷:“你是浑蛋!我恨你!我恨透了你!”
她的话让他的心都碎了。
他缓缓地松开手:“对,我是浑蛋,你打吧!”
沈冬晴抬起手来,“啪”一下,凌厉地扇在他的脸上:“顾珊已经那么可怜了……她喜欢你,可你竟然这样逗弄她!为什么?就想让人为你争风吃醋吗?就想看着你的那些所谓的女朋友紧张你吗?你真是……浑蛋!”
裴雨阳盯着她:“是,我就是这样!女朋友我从来不嫌多!”难道听一句解释就这么难吗?为什么不问问是在什么情况下,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你心里,已经为我定罪,在你看来,我本身就是浑蛋。所有的论证不过就是为了得出这样的结论。
“那算我一个!”沈冬晴突然安静下来,轻声说。
“什么?”
“我说,让我做你女朋友中的一个!”
裴雨阳错愕地张开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他的心剧烈地跳动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要做你唯一的女朋友!”对,我要向杨美清宣战,我要为顾珊讨回公道!
裴雨阳捂着自己的脸:“你这个女人疯了吗?”打了他后,竟然会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
“你不愿意吗?”
“……到底什么原因?”
“很重要?”
“那,你喜欢我吗?”他颤声问。
沈冬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讥诮地笑了:“不!怎么可能?”
裴雨阳心里亮起的那盏灯就灭掉了,他暴怒地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瞪着她:“是在玩我?”
“怕了?”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他冷冷地看着她,“乡巴佬儿,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什么样子!”
狠话说出去了,可没有谁的心里会轻松起来——他们看着夜色,仿若被罩在一个玻璃瓶里,看得到外面,却永远也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