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细菌世界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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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呼吸道的探险

我在乡村的田园上,仍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处处靠着灰尘的提携。那灰尘真像是我的航空母舰,上面载着不少的游伴。

这些游伴的分子也太复杂了。矿、植、动三大界都有,连我菌物也在内,一共是四色了。

矿物之界,有煤烟的炭灰,有火山的破片,有海浪的盐花,有陨星的碎粒,还有各式矿石的散沙,都随着大风而远扬。

植物之界,有花蕊、花球的纷飞;有棉絮、柳丝的飘舞;有种子、芽孢、苔藻、淀粉、麦片,以及各式各样的植物细胞的乱奔狂突。

动物之界,有皮屑、毛发、鸟羽、蝉翼、虫卵、蛹壳,以及动物身上一切破碎零星的组织的东颠西扑。

菌物之界,有一丝一丝的霉菌,有圆胖圆胖的酵母,在空中荡来荡去。最后就是我菌儿这一群了。

这是灰尘的大观。这之间以我族最为活跃。我在灰尘中,算是身子最轻,我活动的范围也最广了。这些风尘仆仆中的杂色分子,又像是一群流浪儿,一群迷途的羔羊啊。

我紧牵着这一群流浪儿的手,在天空中奔逐,到处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利害。

记得有一回,还是在洪荒时代吧,我正在黑夜的森林中飞游,忽然碰了一个响壁,原来是蝙蝠的鼻子。我在暗中摸索,堕进了它鼻孔的深渊,觉得很柔滑很温暖。但不久,被它强有力的呼吸一喷,就打了几个筋斗出来了。

后来,我冲进它的鼻孔里去的机会愈来愈多了。然而,它这一类动物,呼吸道的抵抗力颇强,颇不容易攻陷,它的“扁桃腺”也发育得不大完全。

“扁桃腺”这东西是“淋巴组织”的结合,淋巴腺的一大种。在腭部有腭扁桃腺,在咽喉间有咽扁桃腺,在小脑上有小脑扁桃腺。如此之类的扁桃腺,自我闯入动物体内之后,都曾一一碰到了。

动物体内之“淋巴组织”是含有抵抗作用的。淋巴细胞也就是抗敌的细胞,是白血球的一种。所以淋巴这草黄色的流液,确实富有排除外物的力量呀,我往往因为它所驱逐而逃亡。

那么,扁桃腺就是淋巴组织最高的建筑物,就是动物身内抗菌的大堡垒了。当我初从鼻孔或口腔进到舌上喉间的时候,真是望之而生畏。

后来走熟了这两条路,看出了扁桃腺的破绽与弱点。原来它的里外虽有很多抗敌的细胞把守,而它的四周空隙深凹之处可真不少,那里的空气甚不流通,来来往往的食货污物又好在此地集中,留下不少的渣滓,反而成为我藏身避难的好所在了。

我就在这儿养精蓄锐,到了有机可乘时,一战而占领了扁桃腺,作为攻身的根据地了。于是那动物就发生了扁桃腺炎了。

这在人类就非常着急!认为扁桃腺在人身上有反动的阴谋,和盲肠是一流的下贱东西,无用而有害,非早点割弃它不可。

其实人身的扁桃腺及其他淋巴腺愈发达,尤其是呼吸道的淋巴腺愈发达,愈足以表现出人菌战争之烈。

人若得胜,淋巴腺则是防菌的堡垒,我若得胜,这堡垒则变成我的势力区了。

淋巴腺,在动物的进化过程中,还是比较新的东西。这是由于我的长期侵略,它们的积极抵抗,相持既久,它们体内就突然产生了这种防身的组织。

我生平对于冷血动物,素以冷眼看待,不似对于热血动物那般热情,所以我在它们体内游历的时候,也没有见过有什么淋巴腺、扁桃腺之类的组织,这是因为我很少侵略它们的内部器官,我不过常拿它们的躯壳,当作过渡时期的驻屯所罢了。有时还利用它们作为我投奔高等动物身内的天梯或桥梁呢。这之间,就以昆虫之类最肯帮我的忙,尤以苍蝇、蚊子、臭虫、跳蚤、身虱、八角虱之流,这些人类所深恶的东西,更喜欢和我密切地合作,这是后话。不过,我如想从鼻孔进攻人兽之身,那还须靠灰尘的牵引。

我曾经游遍了普天下动物的身体,只见到鸟类和哺乳类才有淋巴腺、扁桃腺之类的抗敌组织,而以哺乳类的淋巴腺为最发达。到了人,这淋巴腺的交通网更繁密了。人原是可以得很多病的动物啊。淋巴腺在进化途中实是传染病的一种纪念碑啊。

高空的飞鸟绝不会得肺痨病,它们是常吸新鲜的空气,它们的呼吸道里我是不大容易驻足的,因此这条道上的淋巴腺也没有它们消化道的肠膜下的淋巴腺那样多。

肺痨病虽有鸟、牛、人之分,而关系鸟的部分受害者也只限于鸡鸭之群,人类篱下的囚徒罢了。于是它们呼吸道里的淋巴腺,是比飞鸟的增加了。

至于蝙蝠这夜游的动物,好在檐下或树林间盘旋飞舞,我自从那一回碰到了它的鼻子之后,就渐渐地熟悉它的呼吸道上的情形。我见它当初也没有什么扁桃腺,后来为了对付我而新添了这件隆起的东西。

由此可见我和动物的呼吸道发生了关系之后,扁桃腺及其他淋巴腺所处地位的崇高而重要了。所以,我在这一章的自传里,特地先记述它们。它们的发生是由于我的刺激,我的行动又以它们为路碑,我和它们的关系是多么密切啊。

我冲进鸟兽和人的鼻孔的机会固然很多,但这也要看灰尘的多寡,鸟兽之群及人口的密度如何。

高阔的天空不如山林的草原,农村的广场不如都市的大街,公园不如戏院,贵人的公馆不如十几个人窝在黑暗一间的棚户。总之,人烟愈稠密,人群愈拥挤,我从空中到鼻子,从鼻子又到别的鼻子的机会也愈多了。

我在乡村的田园上飞游之时,生活过于空虚,颇为失意。于是,就趁着乡下人挑担上城的时候,我就附着他的身上,到这浮尘的都市观光来了。

在都市的热闹场所,我的生意极其兴隆。这儿不但有灰尘代我宣扬,还有痰花口沫的飞溅而助我传播了。

从此呼吸道上总少不了我的影子。这条入肺的孔道,我是走得烂熟了。它的门户又是永远开放的。

虽然,婴儿初离母胎的当儿,他的鼻孔和口腔以内,是绝对没有我的踪迹。但经过了数小时之后,我就从空气中一批一批地移民来此垦殖了。

我的移民政策是以呼吸道的形势与生理上的情形来决定的。要看那块地方,气候的寒暖如何,湿度如何,黏膜上有无隙缝深凹之处,氧气的供给是否太多,组织和分泌汁的反应是酸是碱抑是中间性,细胞胞衣上的纤毛,它们的活动力是否太强烈了。须等到这些条件都适合于我的生活需要了,然后这曲折蜿蜒海岸线似的呼吸道,才有我立身插足之地啊!

此外,还有临近发生的事件,也足以助长我的势力。如食货和外物的停积,是加厚了我的食粮;如黏膜受伤而破裂,是便利了我的进攻,更有那不幸的矿工,整天呼吸着矽灰,他的肺瓣是硬化了,变成了矽肺,这矽肺是我所最喜盘踞的地方。我家里那个最不怕干的孩子,人们叫它作“痨病菌”的,便是常在这矽肺上生长繁殖,于是科学先生就说,矽肺乃是肺痨病的一种前因。这是矿工受了工作环境的压迫,没有得到卫生的保障,人必先糟蹋了自己的身体,而后我才有机可乘,这不能专怪我的无情吧。

在十分柔滑而又崎岖不平的呼吸道上,我的行进有时是有如许顺利,而有时又甚艰险了。因此,我这一群里,有的看呼吸道如“天府之国”,有久居之意;有的又把它当作牢狱似的,一进去就巴不得快快地出来;又有的则认为是临时的旅舍,可以来去无定。这样的,终主人的一生,他的呼吸道上,我的形影是从不会离开的。

这呼吸道又很像一条自由港,灰尘的船只可以随意抛锚。就我历次经验所知,这条曲曲折折的自由港又可分为里中外三大湾。

里湾以肺为界岸,出去就是支气管,而气管,而喉。中湾介于口腔与鼻洞之间,是呼吸道和食道的三岔路口,是入肺入胃必经的要隘,隆肿的扁桃腺就在这里出现,这一湾的地名就叫作“口咽”。“口咽”之上为“鼻咽”,那是外湾的起点了。“鼻咽”之前就是纡曲的鼻洞,分为两道直通于外。

纡曲的鼻洞,我是不大容易居留的,那里时有大风出入,鼻息如雷,有时鼻涕像瀑布一般滚滚而流,把我冲出来了。所以在平时,鼻洞里的我大都是新从空气游来的,而且数目也较为不多。我本是风尘的游客,哪配久恋鼻乡呢?何况前面还有森严的鼻毛,挡住我的去路啊!

可是,鼻洞里的气候时时在转变着,寒暖无常,有时会使鼻禁松弛了,我也就不妨冒险一冲,到了鼻咽里来了。

在鼻咽里,我是较易于活动,而且能迅速地繁殖着。但,我的繁荣,究竟是受了当地食粮的限制,于是我不得不学成侵略者的手段了。这我也是为着生计所迫,而不能不和鼻咽以内的细胞组织斗争啊!

所以,到了鼻咽以后,我的性格就不似从前在空中时那样的浪漫与无聊,真变成泼辣勇猛多了。

由鼻咽到口咽,一路上准备着厮杀,准备着进攻。我望见那红光满目的扁桃腺,又瞥见那一开一合的大口,送进一闪一闪的光明,光明带来了许多新鲜的空气。我在这歧路上徘徊观望,逡巡不敢前进。久而久之,习惯使我胆壮,我就在口咽的上下,扁桃腺的四周埋伏,等候着乘机起事。所以在人身,我的菌众与种类,除了盲肠的左右以外,要算以咽喉之间为最多了。

我在呼吸道上进攻的目的地,当然是肺。

那儿有吃不尽的血粮,

那儿有最广阔的地场,

肺尖又脆肺瓣又弱,

我可以长期地繁殖着,

但我在未达到肺腑前,

要尝尽千辛万苦。

一越过了软骨的音带,

突然就遇着诸种危害:

四围的细胞会鼓起纤毛来扫荡我,

两旁的黏膜会流出黏液来牵绊我,

喷嚏、咳嗽、说话与呼吸又来驱逐我,

沿途的淋巴腺满布着白血球突来捕捉我。

我真是无可奈何了。所以在天气好的日子,从咽喉到肺这一条深港是平静无事的,我就偶尔跌进里头去,也没敢多流连呀!

一旦云天变色,气候骤寒,呼吸道上忽然遇着冷风的袭击,我一得了情报,马上就在扁桃腺前,召集所有预伏的菌兵菌将,会师出发,往肺门进攻。

当那时,全咽喉都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