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旅行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仁宇身边站了一对皱着眉寻找攻略的小情侣。他习惯性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地图上St. Paul’s 一闪而过,圣保罗大教堂吗?这座著名的巴洛克式建筑拥有壮观的圆形屋顶,据称极其宏伟庄严,高冷又美丽,说起来自己竟一直未去看看。他放下手,今天……总感觉不应该去这种未知又引人感念的地方。
“为什么不去Mayfield Lavender农场?”穿着文雅的女孩抬头问身边的男友。“离伦敦这么近,英国最美的季节诶,他们五月可是有两个法定观光假日玩呢。”
“但我想把湖区园区都放在我们快回去的时候,昨天刚刚到,今天跑那么远会很累。而且,你想想,看完喧嚣再去观赏那些童话一样的美景,又没有假期里那么多人,花开的更多,看过去一望无际都是紫色海洋,是不是很惬意?”仁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张桀骜面庞下的男孩计划的还蛮细腻,Mayfield是英国最大的薰衣草庄园,凭欧洲的气候,最佳观赏时期应该是六月到八月。很多人会在那求婚的。
“那伦敦塔呢?”
又一站到了,人流挤开他们,仁宇转过头,自己去哪好呢?总不能坐到终点站吧?
St. Paul’s Cathedral……下一站恰好就是它。
(我不去的话会一直一直纠结的吧。)
算了,干嘛那么多愁善感,他觉得有点幼稚,轻笑了自己一声,又不是叛逆期的小屁孩了——‘为赋新词强说愁’似的。去St. Paul’s Cathedral吧,好久没有悠闲地逛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去爬爬看那几百个楼梯。他有点感激地看了看那对已经淹没在人海里,还在迷茫中挣扎的小情侣——这足够让他在下午前都不用考虑去哪里了。
仁宇扶了扶书包肩带,随着人流走出站台,刚抬眼就看见那座高大的白色建筑,太阳很好,今天人也不多,广场有鸽子,真真一派和谐优雅。仁宇缓缓看着它,才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进教堂,他往前走了几步,这所大教堂带来的强烈的仪式感让他有些莫名的期许。
单色油画穹顶,八根巨柱,耶稣的四幅画,从造成肉身、服事、被钉十字架到复活,北耳堂的世界之光。白天殿里比想象的亮堂多了,仁宇站在阶梯上,摩挲着耳语回廊的墙纹,走了二百多个台阶了吧,他喝了口水,还真的有点老了。隐隐看见一群白袍从中殿走过,他回过神,对着墙壁轻咳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下意识觉得有点有趣。
32米外的另一侧真的会有人听见吗?
越走那股仪式感越发强烈,仁宇觉得自己心里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继续走吧,他抚上自己心口,又碰碰那道冰凉的石壁,还有很多层要爬呢。
金回廊…这就是那个金回廊吗,绕了好几个弯以后终于要到顶了,仁宇看着那道门(天呐,我对着一道门紧张什么?),他索性直接三步并成两步地跨上去。
整个伦敦,尽收眼下。
仁宇站着,呆着,连扫视都忘了,英式风格的大片建筑伴着湛蓝的天软白的云探进他的眼里,来了这么久,只感和中国不同,每天每天看着不一样的地板房间工作生活,只知道大概是些不一样的风景,从未想过要好好看看,不料竟是如此的迥异美妙。英国,真的是个很随性安逸的国家呢。他摸着石砖,看着楼下来来去去的人,他盯着那些喂鸽子的人,有人昂起头看着这座教堂,看着他——这大概就是卞之琳的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的人在楼上看你’吧。只是,仁宇转过身仰视着这穹顶之上的穹顶——可惜这儿没有明月装饰我的窗,我也没有装饰谁的梦。
像我这样的人能去装饰谁的梦呢,更何况,去装饰一个梦,这么神秘奇丽的东西,那得多累多麻烦,又需要多严谨才能完美啊。仁宇闭上眼,任由阳光晒着他,他感到眼皮被晒着,透出了橙红的血肉色,汗毛被照的金绒绒的,温暖又梦幻。
信不信教已经不重要了,教堂真是个让人心灵安静的地方。
有什么声音飘过来了,仁宇正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短暂的真正安宁,没由来的有点害怕。仿佛是歌声,外面吗,仁宇不情愿地从自我中抽出来,转回身,扫视了一遍,还是那一片安宁,那么…从下面来的?他沉吟着,慢慢踏进教堂里,是的,是合唱,是一种让人放松令人沉浸的声音。“我想去找找,”仁宇被心里突然传来的坚定声音吓了一跳,他本想不予理会,转念又觉得自己今天就是出门松松精神的,总有莫名的东西压着他——既然如此,那有什么不能尝试的呢?背着阳光,他果断地跃着楼梯,去寻找这个轻飘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