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着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身边发生的这一切,他像是在沉思,或是在祈祷。
德纳第在呼唤他的妻子:“快,老板娘!”然后,自己冲向窗口。
但他要跨过窗台时,比格纳耶狠命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喂,谦让点,老贼!得我们先走!”
“我们先走!”匪徒们一齐喊叫。
“你们真是孩子气,”德纳第说,“不要浪费时间。冤家就要到了。”
“那好,”一个匪徒说,“咱们抽签,看谁该最先走。”
德纳第吼起来:
“疯了,你们!发痴了!一堆傻瓜蛋!成心浪费时间,是吧?那咱们猜手指!抽草签儿!写上每一个人的名字,放在帽子里……”
“是否需要我这顶帽子?”这时,有人出现在房门口,大声说了一句。
大家一齐转过头去。
是沙威。
沙威手里正捏着一顶帽子,微笑着把帽子伸了过来。
二十一捉贼当首先掌握住受害人
傍晚时分,沙威便已部署停当。他自己在戈尔博老屋门前大路对面哥白兰便门街一棵树后躲着。他“敞开了口袋”,准备先将两个望风的姑娘抓起来。只是,他没有抓到爱潘妮,只抓到了阿兹玛。爱潘妮“擅离职守”,不知去向。沙威布置好之后,但等约定的信号。那辆马车的忽来忽往,已搅得他心烦意乱。后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另外,他已看准了那个“窠”,断定那里在进行一笔“好买卖”,进入房子匪徒的面孔,他都看清了。这样,他决定不等枪声响,便去来个一窝端。他径直上了楼。
我们记得,他手里有马吕斯给他的那把“路路通”。
他来得正是时候。
沙威出现后,那些吓慌了的匪徒又抄起准备逃跑时扔下的家伙。不到一秒钟,七个人靠拢起来,极度紧张地摆出了抗拒的架势,一个拿着棍棒,一个拿着钥匙,一个拿着板斧,其余的也都拿着家伙:凿子、钳子和锤子,德纳第则握着一把尖刀。德纳第妇人则从角落里抄起了她女儿平日当板凳坐的大石凳。
沙威戴上他的帽子,朝屋内跨了两步,叉着胳膊,腋下夹着一根棍子,剑在鞘中。
“不要动!”他说,“你们不用走窗子,从房门走会安全些。你们7个,我们是15个。奉劝你们不要拼命。大家还是客客气气的好些。”
比格纳耶从布衫下摸出一支手枪,把它交给德纳第,并向他耳语:
“我可没有胆量向沙威这家伙开枪,如果你敢,那你就打他。”
“没有什么不敢的!”德纳第回答。
“那好。”
德纳第握住手枪,对准沙威。
沙威跟德纳第只有三步之遥,他狠狠地望着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说:
“还是不动家伙为好,你是射不中的。”
德纳第扳动枪机。不中。
“我有言在先!”沙威说。
比格纳耶把手中的大头棒丢给沙威,说:
“您是魔鬼之帝!我投降。”
“其余的?”沙威问其余的匪徒。
“我们全都投降。”
沙威冷静地说:
“这才对,这才好,我早说过,大家应当客客气气。”
“我只求您一件,”比格纳耶接着说,“坐牢时我能抽到烟。”
“成。”沙威回答。
他转头向后面喊道:
“大家进来。”
一排持剑的宪兵和拿着大头棒、短棍的警察,听到沙威吩咐,一齐拥了进来。他们把匪徒们一一绑了起来。这样的一大群人,把那兽穴黑压压地挤得水泄不通。暗淡的烛光照着这些活动的人群。
“把他们统统铐起!”沙威大声命令道。
这时,有一个人吼了起来:“看看谁敢动我!”那声音叫人闹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谁敢动我”的吼声是德纳第妇人发出的。她正在一个角落里。
宪兵和警察后退着。
她的围巾不在了。那围巾在她丈夫的身上。他正蹲在她的身后,被围巾遮掩着,也让他老婆的身子遮掩着。她的帽子还戴着。她将石凳举过头顶,那副凶相俨然是一个抛岩石的山妖。
“闪开!”她吼着。
人人都退向过道。屋子里立即出现了一大块空地。
德纳第妇人看了一眼束手就擒的匪徒,骂道:“一群胆小鬼!”
沙威笑眯眯地走进那块空地。德纳第妇人瞪直了圆眼:“滚远些!要不我把你砸扁!”
“好个榴弹手!”沙威说,“老妈妈!你长着男人的胡子,而我长着女人的爪子。”
他继续向前。
德纳第妇人叉开两腿,披散着头发,全身后仰,使尽周身气力,把石凳掷向沙威。沙威一个闪身,躲过了石凳。那石凳砸在对面的墙上,砸落一片石灰,然后弹回,在房子里滚了一阵,最后,停在沙威的脚下。
沙威走到了德纳第夫妇跟前。他伸出一双宽大的手,一只抓住了那妇人的肩膀,一只按住了德纳第的头。
“铐起来。”他命令道。
几秒钟过后,这些人全被铐起。
德纳第妇人完全泄了气。她见自己和丈夫被铐住了,便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
“我的闺女!”
“这你不必操心。”沙威说。
这时,一个警察走到门后,使劲摇动那个醉汉。他醒了,迷迷糊糊问:
“事完了没有,容德雷特?”
“完了。”沙威回答说。
接下来,这醒来的醉汉像弗雷德里克二世在波茨坦检阅部队那样,依次对那三个“通烟囱的”说:
“您好,比格纳耶。您好,普吕戎。您好,二十亿。”
随后他又转向那三个戴面罩的人,先对那拿板斧的人说:
“您好,海嘴。”
接着对那持粗木棒的人说:
“您好,巴伯。”
最后,又对着那说腹语的人说:
“您好,铁牙。”
这时,沙威发现了那受害者。警察来到之后,这受害者一直低着头,一声没吭。
“松开这位先生!”沙威说。随后他又命令道:“谁也不许出门。”
吩咐完毕,他在桌子前坐下来,显出一副至高无上的神气。桌上正好摆着烛台和写字用具。他从衣袋里抽出一张公文纸,着手写案情报告。
写完头几行套话,他抬起眼睛说:
“把刚才被这些先生们绑住的那位先生叫过来。”
警察们四处张望。
“人呢?”沙威问道,“哪儿去了?”
匪徒们的那个俘虏,那位白先生,那位玉尔邦·法白尔先生,玉絮儿或百灵鸟的那位父亲,不知去向。
门是有人把守的,窗子却没人把守。他被松绑之后,趁沙威在写报告、其他人乱哄哄、你推我搡的时机,逃至窗外。大家在昏暗的烛光里乱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一个警察跑到窗口向外观察。那人已无影无踪。
软梯却还在颤动着。
“见鬼!”沙威气得咬牙切齿,“也许这个是最肥的!”
二十二在本书第二部描述中哭叫见译本第二部第三卷第一节《孟费梅的用水问题》。过的那个孩子
医院路那幢房子里发生那案子的次日,有一个男孩,大概是从奥斯特里茨桥一带过来,他沿着大路右边的一条平行小道走向枫丹白露便门。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这孩子脸色苍白,瘦骨伶仃,衣衫褴褛。二月间,冷风瑟瑟,他却只穿了一条布裤。风中,他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唱着。
在小银行家街转角的地方,一个老婆子正在回光灯下弯着腰掏垃圾,孩子走过时,撞了她一下,随后退了两步,并喊道:
“哟!我还以为是只非常大的、非常大的狗哩!”
他重复“非常大的”之时,使用了一种恶意、刻薄的声调,只有大号字才能把那意味表达出来一点点。
老婆子挺直了腰板,怒容满面。
“戴铁枷的小阎王!”她吼着,“要是我直着身子,才会让你尝一尝我这一脚的滋味呢!”
而这时,那孩子已经离开她,她不再能够踢着他了。
“乖乖!乖乖!”他念叨着,“也许我没有弄错。”
那老婆子气得要命,喉咙都快梗塞了。她完全挺直了腰板。路灯的红光照在她那土灰色的脸上,突出的颧骨和皱纹非常明显,眼角上的鹅掌纹一条条直绕到嘴边。她身体隐在黑影中,那孩子只能看见她的头。
那孩子对老妇人的模样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说:“好一个美丽的娘子!可惜小的无福。”
他继续赶他的路,并且放开嗓子唱着:
大王蹬木鞋
行猎热情高,
打着黑乌鸦……
唱了三句,他停下来。他已到了50-52号前。见大门关着,便使劲地踢那门,脚上的那双成年人的大鞋将门踢得震天响。
这时,他在小银行家街拐角的地方碰上的那个老妇人跟了来,嘴里不断地叫嚷着,手也乱舞着。
“什么事呀?什么事呀?救世主!门快被你踢穿了!房子也被你捅翻了!”
孩子依然不停地踢着。
“难道今天人们就是这个样子照料这所房子吗?”
忽然,她认出了那孩子。
“哟,原来是你,小魔鬼!”
“哟,原来是姥姥,”孩子说,“您好哇,毕尔贡妈。我回来瞧瞧我的老子。”
老妇人做了个鬼脸。那上面有厌恶、衰老和丑态,只可惜黑暗中没人欣赏到它。她回答说:
“家里没人了,小魔王!”
“不管它!”孩子接着说,“我父亲呢?”
“进了拉弗尔斯②③均为监狱名称。”
“啊!我妈呢?”
“进了圣辣匝禄②。”
“那我的两个姐姐呢?”
“进了玛德栾内特③。”
那孩子抓了抓自己的耳根儿,望着毕尔贡妈叹了一声:
“啊!”
接着,他旋起脚跟,做了个向后转的动作。不多时,他走远了。老妇人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听着他那用清脆的嗓音唱的歌,那歌声伴着萧瑟的寒风,渐渐消失在榆林之中:
大王蹬木鞋
行猎热情高,
打着黑乌鸦
踩着老高跷。
谁打下面过,
就得把钱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