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百年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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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35年,大雪节气

现在是1935年,大雪节气。

一支部队进了灵泉县城,他们的帽子上是五角星,此时北风呼啸,天上飘着雪,队伍中的伤员有的头上扎着绷带,有的像是大腿上受了伤走路不灵便,有的躺在担架上,但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一家人,也没有敲门,许是长途奔走的劳累,看上去有些疲惫,在听到“原地休息”的命令后,他们就在屋檐下抱着枪就坐下了。灵泉县没有见过这样的部队,他们的衣服单薄,雪落在他们身上。

陈耀祖从铺子里回家,看到这些家门口的战士不由动了感情,对一个战士问道说:长官,这么寒冷的天,你们怎么不进屋,这种天气会冻死人的。

战士对陈耀祖说:老乡,我们叫同志,不叫长官,我们是红军,北上抗日打鬼子的部队。

陈耀祖说:哦,打鬼子的部队。可这冻死了怎么打鬼子呢?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说:老乡,我们红军有红军的纪律,不能惊扰你们。

陈耀祖对军官模样的人说:怎么是惊扰呢?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部队,那些什么部队来了,早就砸烂我们的门了,进屋暖和暖和吧。

军官模样的人说:谢谢你了,老乡,我们人太多,不麻烦你们了。

陈耀祖说:怎么是麻烦呢?你们是打鬼子的部队,让你们睡在这屋檐下,这心怎么过得去呢?

军官模样的人说:老乡,没有上级的命令,我们是不能进你们家的,谢谢你了。

军官模样的人,老乡,我只是连长,没有命令,我们真的不能进你们家,如果我进了,就是违反了纪律,要受处分。

陈耀祖说:什么处分不处分?你看你们那些受伤的人冻一宿,还有人吗?

连长说:军令如山,我不敢擅自作主。

陈耀祖说:那么,我来作主不就行了吗?

这时,一个青年从大门里出来,对陈耀祖说:父亲,你回来了?

青年拿着一把伞走近陈耀祖,把伞撑开了,说:父亲,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陈耀祖对青年说:立春,叫家里的人出来帮忙,把那些受伤的伤兵扶进家去,他们是打鬼子的部队。

立春是陈耀祖的大儿子陈立春。

陈耀祖对陈立春说:快把他们扶进去,然后叫你娘熬一锅粥,粥喝下去,就暖和了。

陈立春对陈耀祖说:父亲,这么晚了,你还要去那里呢?

陈耀祖对陈立春说:我得去通知商会的人挨家挨户的敲门,拿出好酒好饭来招待打鬼子的人,打鬼子的人就是我们的亲人,对亲人都不接待,且不让人寒心?

陈耀祖去了商会。

在陈耀祖的张罗下,那些紧闭的门通通打开了,将自己家门口的战士迎进了自己家的屋。

陈耀祖忙了一晚上,可那些进屋喝了水吃了饭的战士还是重新回到了屋檐下,只把伤兵留在了屋里。

陈耀祖回到家里,家里除了伤兵,其它的战士还是回到了屋檐下,说这是命令。

在陈耀祖家,连长的旁边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人,连长向陈耀祖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团长。

团长拿着一个口袋对陈耀祖说:陈会长,谢谢你,这些银钱麻烦你分送一下,并向老乡们表达我们红军的谢意,我们红军就是人民的部队,为了人民利益的部队,也是打鬼子的部队。

陈耀祖说:喝口水吃个饭还给什么钱啊,长官,你这不是羞我们吗?

团长说:我们官兵平等,不叫长官。钱是要给的,红军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陈耀祖说:不是亲眼所见,你们就是一个传说。

团长说:再次谢谢你。

陈耀祖说:谢什么呀,需要我们做什么,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团长说:那么,我就不客气了,陈会长能帮我们弄些药品吗?

陈耀祖说:好,我一定尽力。

陈耀祖旁边的大儿子陈立春对团长说:,我要跟你们走,去打鬼子。

团长说:那要看你的父亲愿不愿了。

陈耀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团长对陈立春说:你跟你父亲把生意做好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陈立春说:我父亲说了,好男儿当心怀天下报效国家。

团长对陈耀祖说:陈会长真是家国情怀。

陈耀祖还是不知说什么好。不过还是接了一句说:国家如果不幸,老百姓那里会有日子过?

团长说:是这个道理。

大儿子陈立春再一次说:父亲,我要跟他们走,打鬼子。你说过,鬼子是中华民族的仇人,也是我们家的仇人。

陈耀祖对大儿子陈立春说:不是父亲不答应你,单有勇气是不够的,你的身体太单薄,此去北方,山遥路远,父亲是担心你吃不消。

陈立春的生母余秋水也对陈立春说:儿子,打鬼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战场上那子弹又不长眼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咋个活?

陈立春不言语了。

团长对陈立春说:听你父亲母亲的话吧,父母在,不远游。

陈立春指着红军伤兵说:那他们呢?他们没有父母吗?

团长被问住了,停了停,说:参加红军是我们的信仰,并且随时都有牺牲的危险。

陈立春说:道理我懂不太多,就是想去打鬼子。

陈耀祖说:不是父亲不愿意,只是你的身体风吹都可以飘起来。

团长对陈耀祖说:听长辈的话,我这先告辞了。

陈耀祖怎么留,团长都不留宿,坚持出了陈家的门。

陈耀祖看着团长出了家门,远去的背影,在雪中变得模糊起来,站在家门口看着远处的背影,以及屋檐下的战士,陈耀祖觉得这些人不简单。

陈家确实与鬼子有仇。

陈耀祖并不是灵泉县人。他原来是北方青花县人。父亲叫陈青瓷。其父生有十子,大哥陈耀华,二哥耀宗,三哥陈耀国,四哥陈耀汉,五哥陈耀唐,六哥陈耀宋,七哥陈耀元,八哥陈耀清,九哥陈耀夏,陈耀祖在家最小,排行老十。陈家在青花县是有名的匠人,历经数代,专门制造青花瓷器,天下闻名,凡青花上有“青花陈”印识,均为名品。到了陈耀祖父亲陈青瓷这一代,除了开厂之外,还搞起了对外贸易,产品远销欧洲,甚至还专门为皇室定制,获利丰厚。东洋人为了得到陈家的青花制造秘方,专门派人到陈家做学徒。后来他们才知道陈家的秘方是口传相授,根本没有文字记载,而且在陈家的弟兄中也是每个人只知道一道工序,也就是说:十个人连在一起才有一个完整的秘方,即使收买了其中一个仍然无济于事。陈家的秘方世代以来都是这样传承的,目的也就是要子孙团结连心。东洋人窥视多年才发现这个秘方的秘密,一气之下,就策划了一场大火,东洋人要达到的目的就是,既然我们得不到,那么,也要让你们失传。那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陈家人吃团圆饭,不知道酒里被下了药,那一夜的大火,只有陈耀祖一个无意逃脱。东洋人以为青花瓷的秘方从这个夜晚开始从此失传了。陈耀祖在这个夜晚离开了青花县,从北方逃到了南方,在灵泉县重新开始生活。但仇恨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遗忘,相反在岁月的时光中越来越深刻。所以,陈耀祖一听到打鬼子,心中隐藏的仇恨就升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陈耀祖早早的起来就去帮红军弄药。

先来的红军走了,后来的红军还源源不断的往灵泉县赶来,就是为了在灵泉县的这个渡口渡过大江,然后北上。后来的部队仍然和前边的部队一样的纪律,不进百姓家中,不惊扰群众。

陈耀祖在傍晚回到家中,才走进天井,陈耀祖的大夫人陈余氏余秋水就跑出来说:当家的,不好了,出大事了。

陈耀祖说:慌慌张张的,有什么大事?除了你儿子立春不见了,还会有什么大事?

余秋水说:当家的,你已经知道了?

陈耀祖说:我知道什么?

余秋水说:立春真不见了?

陈耀祖说:莫急,是跟红军走了吗?

余秋水说:是,还留下了书信,当家的,你要赶紧派人追回来,应该没有走远。

陈耀祖接过书信展开,确实是儿子的笔迹,书信写道,说:

父亲母亲:

请原谅儿子的不辞而别。为父亲母亲尽孝是儿子的本份,然在此国难当头之时,堂堂七尺男儿,理应上阵杀敌。身体发肤父母,本不该自作主张。但儿心意已决。其实,儿也不舍离开,可山河烽烟,我辈且能苟活。若生,再报父母之恩。若死,切勿思念。

儿立春敬上。

陈耀祖拿着书信,沧然泣下。

余秋水说:当家的,你快点拿主意啊。

陈耀祖说:你追回了人,你能追回他的心吗?

余秋水说:可你不能不管啊。

陈耀祖说:我们要关心的是看他走的是什么路,你见过这样的队伍吗?我没有见过。或许儿子的选择是正确的。

儿媳黄七扑通一声跪在陈耀祖的面前说:爹,立春把我和孩子留下,这是啥意思嘛?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了吗?还是我不够贤慧?说走就走了,我咋个跟我娘家交待?

陈耀祖看看大夫人余秋水,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儿媳黄七,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们要他将来和我一样变成一个昏庸无能的男人吗?

陈耀祖的心里其实也不舍得儿子的远去,况且,他知道这远去的结果会意味着什么,他是父亲,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呢?可看着源源不断的从家门口走过的红军,陈耀祖又想,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上战场呢?

余秋水说:可要走也走个明白是不?肯定是早上就走了的,狠心的家伙,也不跟娘说一声,说走,就走了。

黄七说:是啊,早知道他真的下了决心,昨天晚上也就不跟他吵架了,让他安安心心的去,没有牵挂。

余秋水说: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原来立春是被你气走的,你为啥拴个男人都拴不住?

黄七说:娘,你误会了。

余秋水说:我怎么会误会呢?你从来都不饶人,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你不心疼谁心疼?这下好了,你想疼他也疼不了啦。

陈耀祖懒得看大夫人跟大儿媳妇说个没完,到了门口,看着这支吸引他儿子去了的队伍。

听见马蹄声,只见一匹马朝他奔来,马上坐着连长和他的大儿子陈立春。

两人下马,来到陈耀祖面前,连长向陈耀祖行了军礼。

陈耀祖没有想到儿子立春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你们这是?

连长说:陈会长,谢谢你帮我们买的药品,我们团长让我转告你,转达他对你的敬意。另外,立春是跟随我们部队悄悄离开的,怕你担心,所以,所以我们就把他送回来了,参加红军是自觉自愿的行为,还是让你们知道才好。

陈耀祖看着立春对连长,说:你们赶紧走吧。又对立春说:儿子,去吧,你既然作出了选择,父亲不拦你,你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如果被你娘你媳妇看见,你就走不了啦?

一脸不高兴的立春没有想到父亲会同意,兴奋地说:父亲,你同意了?

陈耀祖对立春说:儿子,去吧,不赶走鬼子不要回来。

连长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对陈耀祖说:这个?

陈立春扑通一声跪在陈耀祖面前,说:父亲,儿子不孝了。

陈耀祖对立春说:儿子,打鬼子就是尽孝。

陈立春站起来对陈耀祖说:父亲,保重。

连长握着陈耀祖的手说:会长,那么,后会有期。

陈耀祖说: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连长和陈立春转身上马,飞驰而去,消失在冬夜的夜色里。

陈耀祖看着长龙一样从面前走过的部队,眼晴被泪水变得模糊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后会有期,后会有期?”,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陈耀祖转身回到了天井,大夫人余秋水说:当家的,你在跟谁说话呀?絮絮叨叨的。

陈耀祖说:你看看这梅花,说开就开了,嗅见香味了吗?这世上所有的花啊,就数梅花最有傲骨。越冷的天它开得越艳。

儿媳黄七上前来对陈耀祖说:爹,立春的事你就不管了吗?

陈耀祖突然的发了火,说:管什么管?一点见识都没有。你们以为我舍得他去打鬼子吗?那是去拚命。不错,立春是你的儿子,是黄七你的男人,可他也是我的儿子。现在,我们还算有点安生的日子过,如果有一天鬼子打进了灵泉县城,我们怎么办?我们光顾着我们眼前还有一点日子过,可明天后天呢?只要有人敢与鬼子拚,我们就有希望。儿子是生来做什么的?就是生来护国守家。所以,我为我的儿子高兴,他做得对,好男儿就该如此。你们去看看门口走过的那些人,这么寒冷的天,就只穿着一层单衣,谁不是父母所养?谁不愿躲在家里享暖和?

大夫人余秋水说:我原以为老大立春跟着你学学生意上的事,老二安安静静的读书,为什么偏要选择从军这条路呢?

陈耀祖说:夫人啦,我都不知道怎样说你,现在这个年月,还能安安静静的读书吗?你不是不知道老九小雪他们的学校都迁到西南那边去了,唉。陈耀祖长叹一声。

陈耀祖不知道陈家的家业能否在他的手里传承下去。特别是看见以前那些部队到了灵泉县城不是强抢就是豪夺,虽说很多事情不关自己的事,也是自己管不了的事,可让人伤心啊,让人看不到希望。自打看到这支部队,陈耀祖就如黑夜里看到了光,这么多年的世道经历,要说学会了什么,那就是练就了一双判断世界的眼晴。所以,陈耀祖决定让自己的儿子跟随他们去。陈耀祖其实在心里已经认定了儿子的选择是一条光明的路。

陈耀祖的二夫人陈曾氏曾兰芝这时走过来对陈耀祖说:当家的快进屋吧,这雪越来越大了,别冻坏了身体,我们一大家人还都靠着你呢。

曾兰芝说着话,伸手扶住了陈耀祖。

曾兰芝对大夫人余秋水和大儿媳黄七说:秋水大姐,黄七媳妇,都赶紧的,进屋吧,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立春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了。

余秋水对曾兰芝说:你是来看笑话的吧,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心疼。还家和万事兴,我看你是巴不得这个家乱起来你才开心呢。

曾兰芝对余秋水说:秋水大姐,大姐就是大姐,我不与大姐理论,陈家的家训是那个破坏了家,那个就会被赶出陈家,当家的说了,只有一家人团结齐心,家业才会兴旺。说完转头对陈耀祖说:当家的,你说立春是不是我的儿子?

陈耀祖说:当然是你的儿子。

曾兰芝扶着陈耀祖走到余秋水面前,伸出一只手扶余秋水说:秋水大姐,立春是你的儿子,也是黄七的男人,但他更是陈家的长子,你说是不?所以,立春的事,不仅仅只是大姐你的事,也不仅仅是你黄七的事,而是陈家的大事。陈家谁当家?老爷当家。大姐,黄七你们还没有看出来吗?最不舍得立春离开这个家的就是我们老爷。我都看见老爷落泪了呢,你们以为只有你们舍不得呀?

进得厅堂,曾兰芝将陈耀祖扶了坐在太师椅上,唤道,赶紧跟老爷泡壶上好的茶来。

说着话,曾兰芝又将余秋水扶了坐在另一边与陈耀祖平起平坐的太师椅上。

余秋水对曾兰芝说:你也坐吧,兰芝妹妹,这个家呀,就数你四面讨好八面玲珑。

曾兰芝对余秋水说:咱们这个家,就只有老爷和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只有你们高兴了,我们才高兴得起来。就说这立春的事吧,你和老爷在那里伤心落泪,我们却在这边幸哉乐合的笑,这合适吗?所以,这一家人啦,喜是一起喜,悲是一起悲,这才是一家人。

余秋水的脸色好看了起来,对曾兰芝说: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说啥都一套一套。

曾兰芝说:所以啊,立春的事,你们要相信老爷的决断

余秋水突然又哭了起来,说:可我就是不放心。

余秋水哭,黄七也就跟着哭了起来。

陈耀祖转移话题对曾兰芝问道,说:老三芒种呢?成天不归家,他还当不当这里是他的家?

第二章欢喜

陈耀祖最得意的事情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生了一堆孩子。

钱有什么用?任凭谁都带不走。自从到了灵泉县,娶妻生子成了陈耀祖最大的事情,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之后,只有陈耀祖活了下来,因此家族血脉的传承成了他的使命。

看着一个一个的孩子来到他的身边,陈耀祖觉得自己在祖宗的面前有了脸。

陈耀祖生了十多个孩子,但活下来就只有九个,分别是老大陈立春,老二陈谷雨,老三陈芒种,老四陈夏至,老五陈霜降,老六陈冬至,老七陈春分,老八陈清明,老九陈小雪。孩子是那一个季节生的,陈耀祖就把那一个节气和称谓当做孩子的名字。这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清楚地记得孩子来到这个世间的季节。

陈耀祖把老大陈立春和老三陈芒种留在身边,其它的孩子都送到外面去读书。

陈耀祖把老大陈立春和老三陈芒种留在身边是有他的目的。老大持重,着迷于陈家的青花瓷制造技术,老三则对善于算账和结交朋友,有这两个孩子,陈耀祖觉得陈家的生意就有了未来。

陈耀祖让他们读书,做事,成家生子,一样没有耽误,一大家人在陈耀祖的操持下枝叶繁茂,可没想到老大突然的就改变了主意,说去就去了。可老三又不归家。若大的庭院显得空旷,所以陈耀祖就来了气,对二夫人曾兰芝说:你教的宝贝儿子,整天在外面瞎混,尽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把家不当家,照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今后我们陈家的生意该交给谁?

当然是交给我了。老三陈芒种一身酒气的走进了厅堂。

陈耀祖吼道说:你给我在祖宗面前跪下?

厅堂的墙壁上挂着陈家祖宗的遗像和家训,遗像的左边挂着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遗像右边挂着的是“勤俭持家千秋家业”。

陈芒种一脸困惑地对陈耀祖说:父亲,我没有做错什么呀?

陈耀祖纯粹是因为老大的离开发的无明火,找不到发泄的地方,老三回来正好撞上了。

陈耀祖毫无道理地说:没有做错什么也应该在祖宗面前思过。

若是在平时没有喝酒的状态下,陈芒种一定说:哦,知道了。顺从父亲是做儿子的本份。这酒精让陈芒种忘记了顺从,对陈耀祖顶撞道,说:父亲你偏心,你就是因为大哥不开心,所以,所以,我成了你的出气筒。

陈耀祖说:我是你爹,我不能拿你出气吗?

陈芒种委屈地说:能,你叫儿子去死,儿子就去死。

二夫人曾兰芝说:咋你爹说一句你顶一句,你今天是咋了?

陈芒种说:娘,父亲就是偏心,平日里我做错了事情,父亲就骂我,可我没有做错事情而是大哥做错事情的时候,我仍然要陪着大哥被父亲骂,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只要父亲高兴,骂就骂吧。

二夫人曾兰芝说:哥哥是老大,你是弟弟,你爹骂你是疼爱你。

陈芒种说:疼爱我?父亲爱的是大哥陈立春,妹妹陈小雪,我这个不靠前又不落后的就是一个垫底的货,我自己明白。

陈耀祖对曾兰芝说:你看看,这就是你教的儿子?都说你们家是书香门弟。

曾兰芝不依地说:孩子他爹,你骂老三就骂老三,怎么又把他外公家给牵扯上了呢?我可是你八抬花轿抬进门的,当着孩子说这些不大好吧?

陈耀祖气急地说:你?你们母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陈芒种说:父亲骂我就骂我,不用责备我母亲。

陈耀祖说: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就是不孝?

陈芒种说:父亲有什么火尽管的往我身上撒,但父亲你做错了一件事,你送大哥走的时候,我刚好回家,我什么都看见了,本来我也不想说出来,我只是觉得大哥既然回来了,你不让他去不就得了。

余秋水急切地问道,说:你大哥在那里?

黄七也说:老三,你大哥回来了吗?他在那里?

陈芒种说:大哥是偷偷跟着红军去了的,走之前跟我说过,让我多照顾家里。可红军又把他送回来了,是父亲同意了,让他去的。

余秋水对陈耀祖说:孩子他爹,是这样吗?老三说的是真的吗?

黄七哭了起来说:父亲你狠心,摸着大肚子说,眼看这孩子就要来了,可你却把立春送走了。

陈芒种说:现在的情况危险得很,鬼子的装备远远强过我们,有飞机,坦克,大炮,还有啥航空母舰,一艘船差不多就有我们一条街长,很多人死了尸首都找不到,恼火得很,说实话,我都不敢想,也不知道我大哥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陈耀祖气愤地说:鬼子有飞机坦克,我们就等死吗?你说这话就是一个懦夫。

陈芒种是,父亲,在你的眼里我胆子小,但我不是懦夫,父亲你只要同意,我马上就去从军。

陈耀祖说:你?你这是逼老子。

曾兰芝说:打鬼子也不是全部都要上战场,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比方说我们陈家的生意赚钱了,咱们把钱拿出来买枪,这也是打鬼子。

陈耀祖沉默了一会儿说:对,还是兰芝明事理,我们不可能一家全上去拚吧?

陈芒种说:父亲是舍不得把我们家一下拚完了。

陈耀祖说:咱们是生意人,总得自己留点本钱,只要有本钱,就有翻本的机会。

黄七对陈芒种问道,说:三弟,鬼子的飞机和什么坦克真的厉害吗?

陈芒种说:大嫂,真的很厉害,惨得很,我讲给你听你就会做恶梦。那坦克就是一坐运动的铁房子,人一旦被-----

陈耀祖,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黄七突然抚着肚子说:哦哟,我不行了。

陈芒种看见血从黄七的裙子里流了出来,说:大嫂出血了,大嫂出血了?

余秋水跑到黄七面前说:是不是要生了?

黄七倒向余秋水说:娘,痛得厉害,我怕是要死了。

陈耀祖从椅子上弹起来说:送医院吧?

曾兰芝对陈芒种说:老三你还跪着整那样,还不快点去找接生婆。

陈芒种从地上爬起来说:好好,我去我去。说着跑出了门。

陈家顿时乱成了一团。

人们将黄七安顿在了她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的黄七呼天抢地的尖叫着,立春啊,你为什么舍得丢下我们?你为什么不管我们?

接生婆一直没到。

陈耀祖急得在天井里来回走。

曾兰芝在陈耀祖旁边说:这是娘奔死儿奔生的事情,这老三找人找到那里去了,真是急死我了。

陈耀祖对曾兰芝说:再派人去找,不能这样等,这样等下去,会出人命的。

曾兰芝说:好,我去安排。

陈芒种带着接生婆这时急冲冲的进来了。看着心急如焚的陈耀祖说:父亲,阿婆来了,阿婆来了。

陈耀祖说:快带到你大嫂屋里去。

天井里人来人往的乱成一片。

陈耀祖既担心着大儿子陈立春现在去了那里,又担心他的孙子能否平安的来到这人世间,可这时更担心的则是大儿媳妇黄七的安危,心口里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二夫人曾兰芝在旁边安慰地说:不用担心,吉人自有福报,这黄七呀就是矫情,生个孩子有多难的事情,我生老三的时候,也就是一口气的功夫。

陈耀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二夫人的安慰而减轻,接生婆跑出来说:孩子太大,下不来,你们家这儿媳妇,不用力气的时候他鬼喊呐叫的,要用力气的时候,她没有力气了,我是帮不了她了。说着要走。

陈耀祖拦住接生婆说:大妹子,人命关天的事情,两条命啊,算是我求你了,我一定好好的感谢你。

接生婆说:谁不知道你陈大哥的为人。正因为是两条人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担不起这个罪过。

陈耀祖说:我替我儿媳妇黄七求你,就算是救命,万一发生个什么,我们也不怨你。

接生婆说:陈大哥你刚才说什么黄七?

陈耀祖说:我大儿媳妇就叫黄七。

接生婆说:你看我自己都乱了阵脚,家里有人参没有?

陈耀祖说:当然有。

接生婆说:快去拿人参来,兴许有救。

陈耀祖叫陈芒种去找人参,接生婆去了黄七的屋里。

接生婆把人参放到黄七的嘴里,说:你不要乱叫。

黄七说:要死了,痛,我已经没有力气了,陈立春我等不到你回来了。

接生婆说:为了孩子你也要挺住,听我的话,我叫你用力你才用力,我叫你不要用力你就不要用力,节省力气不说话,回答是点头,回答不是摇头,听见了吗?

黄七点头。

接生婆说:你是黄七,黄七是提气的,人参也是提气的,现在你已经有力气了,孩子已经露头了,用力。

一声婴儿的哭泣像是撕破了黑暗,天亮了。

接生婆出来说:母子平安,是个千金大小姐。

大夫人余秋水说:总算是平安了,只可惜是个闺女。

陈耀祖说:闺女有什么不好,我已经有孙儿了,现在又有了孙女,老天对我不薄。

一个孩子的声音却让整个院子都充满了生机,尽管是寒冬,陈家却因为一个孩子的到来充满了欢喜。

余秋水和陈耀祖一群人到了黄七的屋里。

大夫人对陈耀祖说:给孙女取个名吧?你已经给大孙子取名陈抗日了,这是个闺女,还是应该取一个温柔一点的名字,你看看这孩子长得比天井里的梅花还漂亮。

陈耀祖说:我已经想好了,就叫陈孝孝吧。

余秋水说:“笑笑”好,吉祥。

陈耀祖说:我说的不是开怀大笑的笑,是孝道的孝,一孝家国,二孝父母,所以是孝孝。

二夫人曾兰芝说:这个名字好,当家的越来越有学问了。

陈耀祖谦虚地说:在兰芝面前我那里敢说学问的事,要不兰芝取一个。

曾兰芝说:这种事情当然是当家的说了算,是我多嘴了。

余秋水对黄七说:我们陈家添了人丁,你是功臣,想吃点什么?

黄七说:我想吃陈立春。

余秋水说:这个?娘做不到。

黄七任性地说:我就要陈立春。立春发过誓的,永远不离开我的,他违背了誓言。

二夫人曾兰芝说:黄七媳妇,这男人呐,是不能像狗一样的拴起来的,男人都是江湖上跑的狼,他完成了他的心愿,自然回来找你,赶都赶不走。

黄七说:二妈咋个不把芒种三弟放到江湖上去呢?

二夫人曾兰芝说:这个?其实我也想,可是这家伙不成器。

陈耀祖对陈芒种说:老三你去一趟铺子,今天铺子里的所有货物一律五折,我们得感谢苍天对我们陈家的眷顾。

陈耀祖对黄连七说:爹谢谢你。

黄七说:这是儿媳的本份,不用爹谢,爹只要把陈立春还给我就可以了。

陈耀祖说:但愿他能平安归来啊。你以为爹愿意这样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