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听景行止讲了许多许多的佛经奥义,只有一句,放在了心里,“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尊者拼命的吸取天地的灵气,拼命的努力绽放,只为能修成实体。
只是,有一日,他伸手将她摘下,她的生命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她到阴间,轮回的时候,求了地藏王菩萨,说:“下一世,想做一个很美的女子,希望可以不要忘记,自己这一世,是那样的爱他。”
于是,下一世,她出生在异域的名家,成为那个家族中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姑娘。
她从十岁开始,家中上门求亲的人就络绎不绝,父母问她可有喜欢的人,她便总是点头,指着东南的方向,说,她要嫁的人在那里。
她十五岁的时候,父母终于点头,命令兄长带她去中原寻找那个时时出现在梦中的意中人。
从花山到渔阳的路上,在短暂歇脚的酒肆中,她坐在马车上,忽然望见有人骑马飞驰而过,那梦中的容颜与记忆中的容颜重叠,朝思暮想,可望而不可得。
她顾不得异域的风俗,从马车中跑出来,除去呛鼻的扬尘,西北而去的身影,不见踪迹。
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是那样喜欢他,觉得心口发疼,疼得难受。去打点干粮的兄长此时回来了,看见她只身孤影站在官道的中央,当即就放下手中的东西,“阿妹,你怎么出来了?”
她怔了怔,抬头去看兄长,这才发现自己满眼都是泪水。
“我方才见到他了,他往我们来的方向去了。”
兄长闻言,便立刻带她原路返回,可是路上,她便不行了。
病情来势汹汹,兄长沿途带着她几番求医,却都说是心疾,非药石之力能救。
可是她却不肯兄长放慢速度,一定要追上那飞驰而去的人,从小到大,她说什么,兄长从来不敢违背,这一次,还是一样的咬着牙答应了。
洛书客栈。
这是这条路上的必经点,如果那人一直沿着这条路去了,那么一定回到这里,他决定停车去客栈里打听一下。
撩起车帘,唤了一声阿妹,却没有听见阿妹的回答。
他的手抖了抖,上前去。
洛书客栈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撞开,里面的旅客都很吃惊,纷纷转身询看过来。
那是一个异族的男子,深邃的眉眼中蕴藏着巨大的痛苦,满身风尘,似乎是饱受了旅途的苦难,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那个人似乎身体已经发僵了,一头青丝四散开来,拖到地上,无人怜惜。
“医师!我要医师!”
这里是雪域和中原的交界点,所以男子虽然满口异族话,客栈的老板还是听懂了。
“我们这里没有医师。”
他说玩这一句话,那人好像五岳倾倒一般,整个身体颤抖战栗着,似乎要轰然无力的跪下。
忽然,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让我试试吧。”
男子的声音,是同样的异族语,可是面相却是中原人,他犹豫了一下,便立刻挥开桌上的碗筷,将妹妹放在桌上。
旁边的旅客都是好奇的盯着他们看,他将妹妹轻轻放下,小心翼翼的拨开她脸上的青丝,那些看官们都略略失望了,女子的脸上是雪域人惯用的面纱,可以用来抵御雪域中的风雪,也是秘境深处一些小国的规矩。
未出阁女子的面纱,只能由夫君摘下。
他做完这些事,先前自告奋勇的中原男子才走了过来,俯下身,低低探寻了一眼。
景行止微微一怔,女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似乎,是死了。
景行止没有觉得什么感慨,很平静的直起身,转身道:“请节哀。”
“你还看都没有看呢!”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他将妹妹好好的从家中带出来,怎么,怎么……“你再看看!”
景行止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耐心极好的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女子依旧是静静的躺着,模样被面纱遮去了一大半,一双本该熠熠生辉的眼睛,静静的闭着。
景行止经历着那么多的事,早已经见惯了生死,连一丝惋惜都没有,只是可怜那个还活着的男子,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他象征性的伸出手,微热的手指轻轻搭在女子冰冷的手腕上,心中其实早已明白,没有气息了。
女子的肌肤很白腕上带着一只碧绿的镯子,衬着那双手,美得动人心魄,镯子上还精心刻着一些异域文字,他不经心的淡淡扫过,却又仔细的却看了第二眼。
他急急的伸出手去,要揭下她脸上的面纱,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然而,他却更快速度挥开了那人。
“你要对我阿妹做什么?”
面纱解下,女子的脸终于露了出来,美貌而动人,却永远的死去了。
“不……”
一声长啸,震惊而痛苦,客栈里的人都惊骇的望着景行止。
那人正发了疯一般,死死的抱住死去的女子,平静淡漠,看透世事的脸上出现不合常理的悲伤。
兄长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从景行止的手中夺回他的妹妹。
“为什么?”景行止的眼睛看过来,似乎要寻求一个答案。
兄长将他们来中原的原因,以及疯狂赶路的原因说一遍,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那个中原人,捂着脸,紧紧地抱着妹妹,眼泪从他眼中流出,沾湿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这个人是从中原前往雪域。
这个人,也许就是妹妹的心上人,他似乎也和妹妹一般情根深种。客栈中,已经旅客动容的失声痛哭,然而,景行止却平静了下来,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悲悯和大爱,平静温和得如一泓春水。
他将女子的尸体抱起,走出洛书客栈,走向雪域。
很多年以后,当他背着萧元在雪原上行走的时候,心中所想的,便是幸好,他来得及时,没有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