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辞,别怪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婉辞原以为,除了谢誉瑱,谢家再没有一个好人,未曾想到,誉瑱的弟弟也是好人。不仅救了她,还不嫌麻烦为她打听到了家中的消息。
唐家香火传递已经过了百年,直系的血脉,传到了她这个女子身上,以后怕是困难重重。不过幸好,幸好如今的堂弟已经收敛心性,撑起了唐家。
婉辞觉得欣慰,不禁唇间的笑容也多了,病情也好得快了。
正思念着家中的亲人,忽然床前光线一暗,床前传来一声音问:“你好多了?”
婉辞抬头,便见谢子直远山的长眉微微舒展,一双灵动的眼睛含着温润的淡淡笑意注视着她,皮肤微微白了些,看来气血不足,但是一双唇,紧紧抿着,唇色鲜红,宛如女子。
他长着一副比女子还秀气的面容,虽然才十岁,但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已经身居高位,掌握一方权势,又多了寻常孩童没有的成熟严肃。
婉辞连忙起身,俯身刚想叩拜,谢子直伸手把她扶起了,说:“唐谢两家本是世交,论年纪,我该叫你一声姐姐。”
婉辞愣了愣,旋即想起,很久以前,她才两三岁的时候,谢家家主还并未被封王,只是一个将军,那时两家一文一武,却是出奇的投缘。
但那也是很久一起的事了,若不是婉辞记忆过人,根本就不知道幼年的事。
“你……”婉辞咬了咬牙,忍不住问:“你兄长可是娶亲了?他……”
婉辞垂下头,手指微微卷曲,有些紧张,有些难为情,余下的便是对答案的恐惧。
谢子直微笑,前一刻是怎样温和的表情,这一刻就更加浓郁,问:“我有两个兄长,不知你问的是谁?”
惠王的儿子有三个,子直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有一个。
“誉瑱,谢誉瑱!”
谢子直唇间的笑意减缓,转而失去了温和,仔细的看了一眼婉辞,良久,“真是你,唐婉辞。”
“我哥哥……”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婉辞把头抬了起来,这才一字一句,极为清楚明白的说:“你不必觉得他辜负了你,你的那些信的被他小心收藏着,他也并没有另娶。只是,他已经不能娶你了,他死了。”
他怎么会知道信,那些信,一封有一封,婉辞写了许多年。只是,此刻,她已经来不及问这无关紧要的事了。
婉辞只听清,他已经不能娶我了,他死了。
婉辞的手,慢慢的握紧。眼中的双瞳放大,带着些水雾,慢慢问道:“我不介意,我可以……我是说如果,他想娶我的,我可以……”
婉辞说得没头没脑,但是谢子直听懂了,他看着床上靠着的这个女子,直觉得她是应该哭出来的。
毕竟,是死了一个这样的人,于别人或许并不重要,于她却关乎性命。
“冥婚?不,他想你嫁户好人家。”
“你不骗我?”
婉辞想了半天,才痴痴傻傻的问出这句话,问完还带着问询的眼神看着谢子直。
谢子直摇头,目光落到别处,想了想又转回来,说:“外人都以为,他被皇上派去寻访瀛台仙山了,其实尸体都葬在黄土里三年了。”
谢子直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心口一滞,即便过了三年,即便性格淡漠如此,还是无法释然。
婉辞身子动了动,扯起被子,躺了下去,用被子赶住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慢慢说道:“我……想哭,你可以出去吗?”
她说完,不等子直出去,整个头都埋进了被子里。片刻,就看见被子抖动,却连她的的啜泣声一点也听不见。
谢子直退后一步,转身,掩上门,就在掩上门的那一刻,捂在被子里的婉辞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
谢誉瑱,谢家的长子嫡孙,惠王的世子,未来惠国的王,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三年,终于有了消息,死亡的消息。
谢家还和唐家交好的时候,就定下的亲事,后来唐家一日日的衰落,谢家一日日的鼎盛。再后来,江太守家的大公子那样的一闹,婉辞入宫,亲事取消了。
那时才四岁,哪里懂什么亲事。只知道,谢家的人狗眼看人低,不是好人,然后,就是宫里冗繁复杂的规矩,沉闷枯燥的生活,日复一日,什么也忘却了。
婉辞十三岁的时候,陌暖长帝姬在宴会上失手打破了一只花瓶,却是婉辞被责罚,在殿外跪了一整夜。
天将明的时候,谢誉瑱从殿内出来,看见跪在青石子路上的婉辞,脚步停了下来。
他喝了一些酒,微醺,看不大清楚跪着女子的容貌,再说,那时婉辞是低垂着头的。
谢誉瑱缓步走到廊前,招手让宫女送一杯醒酒茶过来,等待的时候闲着无事做,就把目光放在跪着的婉辞身上。
他一直静静的看着她,直到谢子直来找他。
“你看,那是我的未婚妻。”
小蓟愣了愣,努力消化完唐杜氏的话,这才明白,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唐家,如今是个怎样的烂摊子。
唐晓逸去世已经一年,唐蒋氏,婉辞的母亲,在听闻陌暖帝姬将要远嫁和亲,误以为自己女儿也要伴嫁,又气又伤心,尚未等到婉辞的家书传回来,就病逝。
就当唐蒋氏死了不过两个月,唐家的族亲就纷纷和唐德辞断绝了关系,不肯往来。唐家原本靠收租,以及金陵城中数家书店,和几家书院营生,如今,全数都被唐德辞变卖出去了。
“阿婉。”唐杜氏说:“你是不知道生计的困难,你哥哥又教不来那些诗书,家里的亲戚都嫌弃他是旁氏过继过来的,不肯好好相与。如今,你回来了。你多多帮帮你哥哥,你那些值钱的东西借给你哥哥,不怕我们不能东山再起。”
小蓟又愣住了,那些首饰珠宝都是婉辞的,想来也是要交给这个哥哥的,自己抢了她的身份,原就对不住她,如今在唐家衣食无忧,交出去也无妨。
只是,小蓟有些不舒服,这个唐德辞究竟是如何在经营,一个人再不济也不至于两个月赔了所有家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