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时常进犯南国,似乎与南国天生就是仇敌的大禾。
这么多年过去,几乎已经没有人记得,大禾人也曾经是南国的一部分。
萧元驾着马,与景行止并驰在固原上,只是一片荒原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头顶是星空,脚下是灰色的土地,哒哒的马蹄声,那种有着频率而又低浅的呼吸,好像一切都简单起来。
“父皇谋杀了他的第一任太子妃许氏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借着巡视北地的名头,跑到固原上来找母后。”萧元开了话闸,“母后那时不喜欢父皇,她喜欢在固原上牧马,所以很想嫁给萧家军里面的马夫。母后说那个马夫是个很普通的人,可是对他的马却很好。母后说,如果她没有嫁给父皇,那么我就只是一个马夫的女儿。可是,那个马夫就死在这遍固原上,被他自己养的马踏得连骨头渣子都寻不见。”
少女三言两语描绘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其中的措辞简单,但是透出来的那种意味深长。谁能会联想,光武帝可以为了娶到光武萧皇后,而先谋杀了自己的妻子,那么又怎么会在乎一个马夫呢?
“所以,最终母后嫁给了父皇。同年,皇祖父下令去松原狩猎,父皇那时有一个偷偷养在庄子里的爱妾被母后发现了,母后接了她去松原,就在路上,马受了惊,那女人被踏成了肉酱。”
萧元别眼看着景行止说:“母后说,万万不可在心中生闷气,有什么不高兴的,直接以牙还牙就是了。”
她脸上笑眯眯的,那句话里却分明有着暗示。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固原上的野风势头愈来愈猛,萧元将风帽戴在头上,却毫不犹豫的加快的速度,一会是在眨眼的瞬间,景行止就立刻跟上了她。
他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在萧元的身上,看到的是少女在风中鼓起的披风,飒飒的作响,随风飞散的长发,而她,永远都是这样的飘忽,他好像永远都追不上她。
在漫漫的固原上,整整三天三夜的奔驰,人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在抵达归雁山的山脚的时候,萧元终于忍受不住,有些艰难的下了马。
毫不顾忌身份的就地坐下,而安上也确实累坏了,直接撂了蹄子,趴在萧元的身后。
萧元的倦意上来了,仰着头枕在安上的马腹上,便困倦难耐的睡下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寂静的固原上有了马蹄声。
从他们来时的方向,正奔驰而来。
一马当先的是一个大禾打扮的成年男子,肤色微黑,身量魁梧,一双眼睛好像是秃鹰一样带着攻击和野心。
紧随他的,是十余个类似手下模样的人,在看到两人两马的时候,有些惊讶。
“呵,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看见男人给女人揉脚。”
身后有一个矮瘦的手下嘲讽着笑话着,却被他们的首领瞪了一眼,有些没趣的闭了嘴。
景行止闻言,却没有觉得羞愧,但是还是重新给萧元穿上了鞋,这些人虽然大禾人,可是南国的规矩就是女子的脚不能随意露给外人看。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那一行人,静静的,没有什么要攻击他们的举动,可是首领却似有所查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去惹这个人。
一行人很快的绕过景行止和萧元,纵马上了归雁山。
“殿下,为何……”
这一行人的首领,其实就是大禾的大王子舒木尔,此番带着王命出来办事。他是大禾王最年长的儿子,王后所生,早早的就被立为继承人,所以有些目中无人,但是眼界还是有的。
“刚才那个人,武功不低。”他目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没有注意到他的指法,很像我在王宫内藏书中看见过的拈花指。”萧元醒来的时候,是伏在景行止的背上。
周围的景色,已经是在归雁山中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冷冷道:“放本宫下来。”
可是景行止却没有放手,脚下的步伐依旧快速,声音温和的说:“山路崎岖难行,我背你会快一点。”
他十分自觉地没说什么,山路不好走,你走了会脚疼之类的话,而是只说速度会快一点,不过是知道这样萧元便会拒绝而已。
果然,背上的萧元没有做声。
她的记忆中,景行止也是背过她的,是什么时候呢?
哦,她还未出嫁的时候,才十二岁。那年去清山上找他,却脚下踩空落到了河里,衣衫都湿透了,是景行止将她背回别院的。
可是那时,萧元呛了水,是昏迷着的,所以第一次清醒的真实的还是现在。这样想着就觉得有些不开心,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将不悦的情绪藏在心里的人,反而喜欢将它发泄出来,让别人比她更加的不开心。
然而,景行止却不是尚好的人选,这个人性子好得出奇,她似乎永远不能激怒他,即便是设计他,剥皮,斥骂,不因缘由的责怪,利用,哪项都没有让他离开自己。就在萧元绞尽脑汁去琢磨的时候,忽然她发现她们前面还有一群人,正骑着马,同她们一样在翻越这座归雁山。
萧元的笑声突然响起,她垂下头,凑近景行止的耳边,说:“你能惊了他们的马吗?”
萧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景行止的耳间,倏地,整个人的都面红耳赤的,好像烧起来了。
萧元久不见景行止答话,拍了拍他的肩,从他背上下来,声音有些不快,“你不是什么都会吗?”
“能。”他的声音有些哑,侧着眼没有去看萧元,微微不着痕迹的用背影对着萧元,但是显然萧元在意的不是这些,她听见能字,唇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那你快点呀。”
“好。”
景行止这时才转过身,看了萧元一眼,突然摊开了手掌。
“怎么了?”
“借你的珠子一用。”
萧元皱了皱眉,可是眼见着前面的人已经快要走远了,这珠子虽然独一无二的特别,可是没有了总还会有新的,咬了咬牙,也就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来,放到了景行止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