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几日前还怒火中烧,可就在萧元走进崇政殿之后,光武帝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点笑容,被萧元顶撞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只是当萧元拿出药玉的时候,光武帝的眼中还有流露出来温柔的光芒,他将药玉放在枕下,道:“听说你把那五万征天军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萧元微微皱眉:“是的,父皇以为不妥?”
光武帝唇畔笑意渐生,摇了摇手:“这倒不打紧,英雄出少年,哪有人是一出生就会带兵打仗的。”
萧元怔了怔,看着光武帝,这一次病,令他头上本就开始生根发芽的白发疯草一般的长了起来,萧元垂着眼帘:“你不生气了?”
光武帝笑着起身,轻抚着女儿的发丝,将她鬓间的乱发理好,笑道:“不生气了,父皇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这样温馨的场面,少见得诡异,萧元的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她的笑容凝结在嘴角,复又低头笑开来:“父皇待我可真好。”
这句话一落,满室寂静,光武帝愣愣的收回手,看着萧元的发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萧元却已经站了起身,一派平静的朝着殿门的方向走了几步,道:“既然我来过了,父皇的病也该好起来了。朝堂上的折子积压已多,父皇若是久病无力处理,那我就只好交给皇兄了。”
言罢,便毫无留恋的走出崇政殿,却没有看见姜永夜的身影,一问临海,才知道姜永夜去御药房取药了,萧元点了点头,道:“本宫先回府了,哥哥来了,与他说一声。”
“老奴记着了。”
萧元便不再说话,直接上了马车,启程回府。
远处的高楼之上,姜永夜带着方韵姗姗走来,看着萧元远去的车驾,方韵唇间露出一点笑意。
“我听说你大哥死了?”
方韵端着托盘的手收紧,笑容有些僵硬,垂下眼,低声道:“诺,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姜永夜回头,淡淡看着她,闭眼轻笑一声:“惺惺作态,太子妃,你这样,真是无趣。”
方韵惊讶的抬起眼,尚未隐藏好的情绪流露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自己是如何被姜永夜看穿的,只是方家与太子的同盟已经是箭在弦上,由不得姜永夜左右了。
良久,她喉咙里溢出一声古怪的笑,道:“不管臣妾如何惺惺作态,殿下都得好好配合,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
姜永夜的唇靠近她的耳侧,冷着声道:“太子妃言之过早了,药玉本是你给的,我自有法子脱身。”
夕阳将二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方韵端着托盘跟在姜永夜的身后,唇角带着温婉的笑容,背脊挺直,他们一前一后,犹如皇宫之中的两道魅影,向着崇政殿的方向走去。
然而萧元却并不知道,她一直那样信任的哥哥,何时已经不再是当年推心置腹将她永远放在第一位的哥哥了。
方韵望着姜永夜挺拔的背影,灯影交错之间,仿佛看见了方碍,她跟在他身后,走进空荡荡的崇政殿,看着光武帝枕边的那块晶莹剔透的药玉,唇上的笑容愈发的明丽,在姜永夜伸手端走药碗,奉给光武帝的时候,她垂下头,不可遏止的咧开了嘴。
第二日天色将明之时,萧元便赶去了皇宫。
归雁山以北的探子带回来一条震动南国的消息,大禾王薨逝,朝野不安,国内发生了建国以来最大的动乱。
萧元接到这则消息,仅仅比光武帝晚一刻钟,她刚刚将密折读完,便被光武帝一纸诏令,召进了皇宫。
光武帝得到的消息则更加精细,原来大禾王的病情日益加重,在九月初三驾崩,死时立下遗嘱,命群臣辅佐大王子舒木尔即位,可是意料之中的,右王后极力的阻止,致使大王子就不能登基为王。
大禾国中,大王子与四王子的争夺日益趋于白热化,谁知,就在众人都以为大王子要败下阵来,四王子继承大位之时,素来疼爱四王子的右王后居然支持四王子即位。
这样的举动,在大禾国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萧元不知,这份密报传回长安城的时候,远在归雁山之北的大禾国都燕京,大王子舒木尔已经自刎于燕京王都之中。
这个男子,死前还念念不忘,他满怀着疑问,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他同胞所出却因为母后的区别对待而一直不得亲近的三弟赫延。
他问:“儿臣不知哪里做错了,让母后这样厌恶?”
屠嫣勾着唇角,艳色朱唇泛着冷光,端庄美丽一如往日。
舒木尔爬到她的脚边,抓着她的鞋子问:“便是我让母后不喜,可是三弟呢?”
屠嫣怔了怔,唇上笑意愈盛,问道:“你父王不曾告诉过你,你我并无母子血缘吗?”
“可是三弟……”
此时的赫延,已经连夜逃出了燕京城,不知流亡到了何处,不知是何等的凄惶无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疼爱他的母后突然起了杀意,转而支持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
屠嫣一脚踢开舒木尔,那一脚用力毫不留情,直接将舒木尔踢翻在地上,女子不再年轻却保养得宜的脸上出现短暂的扭曲,这一刻,即使是再名贵的胭脂也掩饰不住她脸上的皱纹。
舒木尔艰难的爬起来,想要爬回屠嫣的身边,却听见一声唱和:“侧王妃到。”
这个时侯,父王的侧妃怎么会到这里来?
大禾王的后宫并不繁盛,而侧妃是来自大禾民间的平凡女子,没有显赫的家世,生而胆怯,入宫三年,也不曾见过外人,整日躲在自己的宫殿里,即便是节庆也不敢出来见人。
右王后能够容忍她到此时,真是罕见。
一袭石榴色裙摆飘摇到舒木尔的脸上,裙摆染上他嘴角吐出的鲜血,侧妃怀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黄口小儿。
舒木尔抬头,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个神秘的侧妃的容貌,也是最后一次。
他抬头看着这个女子,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生出的恐惧让他不住的颤抖,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