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哲学超人:尼采(创造历史的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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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童年(1)

一、出生

路德派教会的年轻牧师卡尔—路德维希—尼采出生于一个牧师家庭。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教授过神学。他妻子的父亲和祖父也都是牧师。

牧师和他的年轻的妻子盼了四年才生下他们的头胎子。他出生在1844年10月15日,恰巧与国王生日是同一天。这种巧合令父亲更加高兴。“哦,10月,受到祝福的10月,”他在教区的登记簿上写道,“你在过去的日子里曾用欢乐将我淹没,但是在你带来的所有欢乐中,最深沉最重要的莫过于我为我的头胎子洗礼……我的儿子,弗里德里希·威廉将是你今世的名字,以纪念和你同日诞生的高贵恩主。”

不久以后,这孩子就有了一个弟弟,接着又有一个妹妹。村里一些妇女还记得弗里德里希的幼年,以及尼采家庭早期一晃而过的快乐时光。弗里德里希学说话很慢。他总是用严肃的目光注视着一切,不发一言。他两岁半的时候才说会了第一句话。牧师深爱这个沉默安静的儿子,总是喜欢在散步时把他带在身边。弗里德里希·尼采从来没有忘记过当父亲那双强有力的大手紧握着他的小手漫步的时候,远处隐约的钟声在布满小池塘的广阔平原上空回荡。

不幸很快降临了。1848年8月,尼采的父亲从自家门口的石阶顶上摔倒了,头部猛烈地撞到了其中一级石阶的边缘。这次撞击招致了一场可怕的疾病,也或许是加速了原有疾病的逼进,对此人们实在难以作出断言。总之,路德维希·尼采失去了理智,并经过一年的神志不清和体力衰竭,最后去世了。当时尼采才四岁。在这段不幸的日子里发生的各种事件都在他心灵里留下了深刻印象:深夜的报警声,房子里的哭泣声,密室里的恐怖,死一般的寂静,尽情宣泄的悲伤,丧钟声,赞美诗,葬礼上的布道,深深埋在教堂石板底下的灵柩。对这类事件的了解对他而言来得过早,他为此深受震动。夜晚,他的睡眠常被梦幻打搅。他对某些早年的灾难肓着预感。

这年春天,牧师的遗孀离开了教区住宅,移居到萨勒河畔瑙姆堡附近的小镇上,这里离她自己的亲戚近一些,他们就住在相邻的乡间。她丈夫的母亲和姐姐也搬过来跟她一起住在一幢小房子里,一开始还处在悲伤中的孩子们对此也慢慢习惯了。

瑙姆堡是个为王室效忠的城市,受到霍亨索伦王室的眷顾并效忠于他们的王朝。由官僚和牧师组成的资产阶级上流社会跟他们的家属和几个乡绅住在长满绿草的城墙内,城墙上有五道城门,一到夜晚它们就关闭了。他们的生活刻板严谨,井井有条。都市教堂里的钟声一旦敲响,就会响彻整个小镇。是这钟声把它叫醒,送它入眠,召集它去参加国家和宗教的节日典礼。作为一个孩子,尼采的生活也是刻板严谨、井井有条的,他的天性与瑙姆堡的习俗一拍即合,同时他活跃的心灵也敏于发现新生活里的美好。阅兵仪式,有风琴伴奏和合唱的宗教典礼,盛大的周年庆典都令他赞叹不已。每年一度的圣诞节的来临都会令他深受感动。他的生日虽然不能像圣诞节那样深沉地打动他,却是给他带来巨大快乐的源泉。

“我的生日也就是我们敬爱的国王的生日,”尼采这样写道,“在耶一天,我总是被军乐声唤醒,接着收到各种礼物。庆祝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然后我们一块儿去教堂,尽管在那里听到的布道词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特别祝福,我却总是挑选其中最好的言论自我嘉奖。接着我们全部聚集在学校,以便庆祝这个重大的日子……集会结束之前,大家会合唱一支优美的爱国歌曲,接着主持人宣布散会。接下来的时刻是我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我的朋友们来了,我们一块儿欢度快乐的一天。”

弗里德里希没有忘记自己的父亲,并且希望以他为榜样,跟他家族里的其他男性一样成为一名牧师,成为上帝的选民和代言人。他没法想象还有更为崇高的职业,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更适合自己的职业。尽管他还很年轻,却拥有一颗高度严格、一丝不苟的良心。微不足道的责备都会刺痛他的心,他喜欢独立行事,不要别人帮忙。只要他心里感受到有任何顾虑不安,他就会躲避在某个偏僻角落,把自己隐藏起来审查自己的良心,他也不会再跟妹妹一块儿玩耍,除非他通过深思熟虑对自己的行为作出了谴责或者辩护。一天,倾盆大雨突然而至,他母亲看到他虽然没有带雨伞或斗篷,却像平常一样迈着缓慢的步伐从学校回来,她叫住他,于是他稳步走到她面前,“老师总是教导我们不要在街道上随便奔跑。”他解释道。他的伙伴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小牧师”。每当他给他们大声朗读《圣经》里的某一章节时,他们就带着敬意安安静静地倾听。

对于自己的声誉他从不马虎。“只有当一个人成为自己的主人的时候,”他严肃地教导妹妹,“他才能成为世界的主人。”他生性骄傲,并对尼采家族的高贵血统深信不疑。他的祖母总是热衷于给他讲述家族的传奇历史,尼采和妹妹伊丽莎白(又译利斯贝思)过去总是对此满怀幻想。他们的远祖是居住在波兰的伯爵,名叫尼兹克。在宗教改革运动时期,他们反抗宗教迫害,与天主教会断绝了关系。自此开始了他们悲惨的流浪生活,从一个村落被驱逐到另一个村落,无家可归达三年之久。他们的儿子在流亡前夕出生,他们带着他一块儿流浪。虽然儿子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磨难,但是由于母亲全心全意、始终不渝的看护,他仍然奇迹般地获得了健康的身体,活到高寿,并且把强健和长寿这两个优点传给了他的后代。

听这类优美的传奇从来不会令弗里德里希感到厌倦。他还经常主动要求别人给他讲波兰民族的历史。贵族们骑在马背上,聚集在辽阔的平原中央,选举他们的国王,地位最低下的人也有权利违背他人的意志投上自己的一票,这一切令他深受感动,羡慕不已:他深信不疑,这个民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种族。“一个尼兹克伯爵决不会撒谎。”他对妹妹如是宣称。的确如此,这些在三四十年之后鼓动着他的工作的强有力的激情和愿望早就使这个有着突出前额和大眼睛的孩子虎虎生风。而他在家里总是被那几个可怜的妇人温柔地抱入怀中,百般爱抚。等他长到九岁的时候,他的兴趣扩大了。音乐通过他在教堂里听到的汉德尔的合唱曲向他开启了一重境界。他开始学习弹奏钢琴,并且即兴演奏,同时诵唱《圣经》作为伴奏。母亲开始感到不安,她回忆起了丈夫的命运,他也跟这孩子一样,过去经常在洛肯弹奏风琴,也常即兴演奏。

创造的天性——一种已经开始表现出某种专横残暴的天性——紧紧抓住了他。他开始创作优美的旋律,狂想曲和一首接一首的马祖卡舞曲,献给他的波兰祖先。他也写作诗歌,每年的周年纪念日,他的母亲、祖母、姑姑和妹妹都会收到一首他的配乐诗,甚至连游戏本身都变成了工作的借口。他起草了包括各种原则和建议的说教性的论文,并把它们分发给伙伴们看。一开始,他教他们建筑学,接着在1854年塞瓦斯托波尔被围困期间研究了弹道学和设防地的防御,该地被占领以后,他难过地哭了——因为他热爱所有斯拉夫人,憎恨革命的法兰西。在此期间,他还和两个儿目友一同创办了一个艺术剧院,上演古代戏剧和早期文明剧,其中的《奥林匹斯山诸神》和《奥卡达尔》就是他创作的剧目。

二、中学时代

他小学毕业后在瑙姆堡上了中学。一进中学,他就显示出了惊人的天赋与才华,以至于他的老师们都建议他的母亲把他送入质量更高的学校学习。这个可怜的妇女犹豫不决。她更愿意让孩子离自己近一点。

此时已是1858年。尼采在这一年度过的假期具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义。跟往常一样,他在波布莱的乡间度假。那里掩隐在绿树成荫的群山下,坐落在河水清冽、缓缓流淌的萨勒河畔。每天早上,他都要去河里洗澡。他的外公外婆让他跟妹妹伊丽莎白跟他们住在一起。此时的他对这种充实丰富的生活感到很满意,不过他的内心却因为前途未卜而有点忧心忡忡。

青春期就要来到了。也许他就要离开自己的亲人,结交新的朋友,住到别的地方去了。他怀着些许焦虑展望着他将要走的人生道路。他回忆起孩子气的往事,整个漫长的童年时期,对此,无人可以报之以嘲笑。邶远逝了的十三个年头,充满了最初的慈爱和忧伤,充满了对壮志凌云的灵魂的骄傲的渴望,充满了对音乐和诗歌的卓绝的发现。大量回忆涌上尼采的心头,它们栩栩如生,扣人心弦。感情丰富的尼采突然之间为自己感到陶醉了。

他拿出钢笔,用了十二天的时间写就了一部自己的童年史。写完之后,他高兴极了。

“此刻,我已经恰到好处地结束了我的笔记。”他这样写道,“我对我的工作感到满意。我写作的时候怀着巨大的喜悦,丝毫也没有感到些许疲倦。回顾一下早年的生活历程和灵魂的发展轨迹是件深有意义的事情。我已经诚实地记述了所有的事实,不带诗意,不加修饰。但愿我以后还能多写一像这样的东西。”

紧随其后的是四行小诗:

生活就如一面镜子,

我们从中认出自己,

这是第一要务,

务须努力求索。

普尔塔学校坐落在萨勒河畔,距离瑙姆堡五英里远。自德国存在之日起,普尔塔就已经有了老师和学生。早在12世纪的时候,西多教团的僧侣从拉丁西部过来,想要改变斯拉夫人的宗教信仰。他们获得了这片绵延于河的两岸的土地的所有权。他们在土地四周建筑了高高的围墙,修建了房子和教堂,还建立了一套流传至今的传统。到了16世纪,他们被萨克森君乇驱逐了,但是他们的学校仍然得以延续,他们的那一整套教学方法也被定居在里面的路德教派的信徒们保留下来了。

“孩子们要被培养起来适于过宗教生活。”这份教育指导写于1540年,“他们要接受六年的文学知识和道德戒律的训练。”学生们必须离开家,与老师们呆在一起。学校有固定的规章制度和风俗习惯:禁止任何安闲逸乐的行为方式。还有一套明确的等级制度:最大的学生要照管最小的学生,每个老师指导20名学生。开设的课程有宗教、希伯来文、希腊文和拉丁文。在这所古老的修道院式的学校里,德国民族所特有的一丝不苟、人道主义精神和新教伦理结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根深蒂固的联盟,形成了一种卓有成效的生活方式和精神风格。许多非凡卓绝的人物都在普尔塔受过教育:诺瓦利斯、施莱格尔兄弟、费希特——即哲学家、教育家、爱国者是该学校引以为荣的骄傲。长久以来,尼采就渴望能去普尔塔学习。1858年10月,他被授予一份奖学金,从此离家进了这所学校。

此刻起,他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一桩带有英雄色彩的孩子气的逸事是他第一学年留给人们的唯一回忆。穆奇乌斯的故事在他的一些同学眼里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他们否认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没有一个人会有勇气把手放进火里。”这些年轻的批评家们这样认为。尼采不屑于抗辩,只是伸手从炉中抓出一块燃烧的煤,把它放在自己的手掌里。他终身保留着这块被烧灼的疤痕,并且历久如新,只为了让如此荣耀的一块疤痕保持原状甚至更加显眼,他还小心翼翼地让融化的蜡流过这道疤痕。毫无疑问,要忍受这种新生活对他来说是不易的。他很少玩,也不愿意接近陌生人。再者,在以女性为中心的家庭里养成的温柔之风使他很难适应普尔塔的清规戒律。他每个星期只在星期天下午外出一次。其时他的母亲、妹妹和他在瑙姆堡的两个朋友到校门口接他,与他一起在附近的小酒馆里消磨剩下的时光。

1859年7月,尼采获得了一个月的自由。在普尔塔,这是学生们最长的假期。他重访了他喜爱的故人旧地,还匆匆旅行了耶拿和魏玛。在学校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只写了作为功课不得不写的东西,可是现在,写作的灵感和乐趣又重返他身上,于是他把自己的夏日印象写成一篇略带悲怀的抒情散文。

他这样写道:“当我们离开暗黑的围场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我们背后的天空沐浴在金色霞光里,我们头顶的上空闪耀着玫瑰色的云彩,城市匍匐在我们眼前,静静憩息在夜晚的和风里。啊,威廉,我对我的朋友说,还有什么事情比我们结伴漫游全世界更快乐呢?哦,快乐的友谊,忠诚的友谊!呵,呼吸一下这美丽的夏夜气息吧,这花香,还有这绯红的晚霞!难道你没有感觉到你的思潮正在高歌升腾吗?它就像是欢歌的云雀,栖息在金光灿灿的云端。瞧这夜晚的奇观!这就是展现在我面前的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一部分被封锁在暗黑的阴影里,其余部分则飞升于自由的空中!就在那一刻,我们的耳朵被一声尖锐的叫喊撕裂。那声音发自我们路旁的疯人院。我们的手握得更紧了,就好像是某个恶魔扇动着险恶的翅膀触及到了我们。滚开,你这邪恶的势力!即使是在这样美丽的世界里,也还存在着痛苦的灵魂!但是痛苦又是什么呢?”

8月初,他重返普尔塔,心情跟第一次到那里时一样悲哀。他无法接受此地粗暴的约束,再加上无法停止对自身的反省,他连着几个星期都记着详细的日记。这些日记告诉我们他是怎样支配时间的以及他每一天的情绪变化。我们可以看到,日记刚开始时记述的是老师们所说并经他改写的鼓舞士气的格言警句,用以对抗厌倦无聊。接下来记述的则是他的学习、娱乐、阅读和令人沮丧的病痛。他那颗感情丰富的童心有时反抗着,有时又顺从于印象并痛苦地服从于某种戒律。每当情感澎湃的时候,他就放弃写散文,因为散文还不具有足以宣泄忧郁哀感的音乐性。这些时候,节奏和韵律涌现出自身,他在灵感的驱策下写下一些韵文、四行诗或是六行诗。但是他从不主动寻求和紧抓不放这种诗情澎湃的时刻,他所做的只是当它来时跟随它,一旦诗情减弱,散文就立即取而代之,就像莎士比亚的戏剧对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