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镭之母:居里夫人(创造历史的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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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少女时期(3)

这是一次漫长的暑假,卡西密尔与玛丽娅接触颇多,他们从初识,那腼腆的微笑;到认识,谈共同的爱好;到深夜,在一起谈文学、谈历史,从《再见苏松》到《耶稣传》;从陀斯妥耶夫斯基到波列斯拉夫·普鲁斯;从斯洛伐茨基的诗到密茨凯维支的诗;从诅咒保罗一世到亚历山大二世;时而俄文,时而德文、时而法国语、时而英语、时而波兰语;从华尔兹舞到奥贝瑞克舞……无所不谈,他们热烈地讨论着,卡西密尔接触过不少家庭女教师,个个都是那样贫乏,那样短浅,毫无生气。而这个玛丽娅却一改他过去的印象。他仔细端详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女教师,又粗又长的眉毛下面,深嵌着一双灰色的大眼睛;光滑细嫩的皮肤像盛开的桃花;刚毅的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一头柔软的香发使之显得格外妩媚。他心里赞叹;难怪全家人都这样喜欢她,他怀着一种神秘感去接触这个不同凡响的女教师。

一天清晨,玛丽娅捧着一本波兰著名诗人、戏剧作家阿斯尼克的诗集,来到花园里,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如醉如痴地朗读诗句。找“真理”所发出来的清晰的光,

找那不知道的新路……

即使人们的眼光现在更敏锐,

他们仍能看到神圣的奇迹……

每个时期都有它自己的梦想,

那你就抛弃昨天的空想吧!此时,一个男青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波兰语音,接着用英语往下念。拿起知识的火炬,

在几世纪的工作中去作出一种新成绩,并且建筑一座未来的宫殿……“卡西密尔!”

“我的小姐,你这样大声用波兰语朗诵诗句,不怕当局……”

“怕”!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摇摇头说:“波兰人,却没有权利说波兰语,真是波兰人的悲哀,民族的悲哀。”

“玛丽娅,别唉声叹气,历史是靠人们去写的,我们这一代血气方刚的学生,就该为复兴波兰,振兴民族作出努力!”

看他那一股激进样儿,玛丽娅笑了笑说:“又一个理想的实证主义者。”

“两个实证的理想主义者。”卡西密尔把手搭上玛丽娅的肩头。一对热血青年绕着花园尽情地笑,是那样开心畅快!

卡西密尔帮助玛丽娅分别给孩子们上课,为的是抽出下午的时间一同出去骑马和驾车,划船、滑冰。这宽阔的田野,茂盛的草场给他们提供了天然倾谈场地。

整整一个假期,他们形影不离。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人生、小说,中学里发生过的故事,大学里奇特的生活无不涉猎。卡西密尔的出现,改变了玛丽娅的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也打乱了她假期中的学习计划。卡西密尔喜欢划船,玛丽娅为之荡桨:卡西密尔喜欢野炊,玛丽娅酷爱大自然;卡西密尔喜欢骑马,玛丽娅也骑术高超。几乎是整天整天,两个人一同在野外游玩。愉快的暑假生活很快过去了,卡西密尔竟热烈地爱上了这个聪明娴雅、漂亮能干的小姐。他发现这个年近19岁的女教师不仅能歌善舞,而且有良好的文学修养,超凡脱俗的谈吐,扎实的物理学和化学功底。她好像没丝毫缺点,全身都是光彩……从中学到大学这个英俊的大学生所接触和认识的众多门第高贵,美丽富有的青年女子中,没有一个女子能与眼前的女教师媲美,玛丽娅在他的脑子里显得特别的出奇特别的优秀。玛丽娅也感到卡西密尔青春焕发,思想进步,学业辉煌,可以寄托终身。她爱上了他,同样很热烈。

他们认为父母一定会支持,一定会同意,因为B先生和夫人以及家里所有的人对玛丽娅都很亲切,并特别恭敬。B夫人对玛丽娅十分关心和爱护,常常嘘寒问暖,给她做可口的食物,带她参加每一次聚会。比对她自己的孩子还温暖亲切。玛丽娅生日之时,全家人都会分别给她送鲜花和礼物。他们还经常把玛丽娅的父亲、哥哥和姐姐们邀请到家里作客,像招待贵宾一样。卡西密尔与玛丽娅的亲切交往也在父母的默许之中。两个青年准备报告父母,计划结婚事宜。他们商量好后,由卡西密尔正式向父母提出。

一天,卡西密尔怀着高兴的心情,十分自信地对父母说:

“我要与玛丽娅小姐结婚。”

“什么?”一向温和亲切的父母双双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父亲喷火的眼光里挤出一句刻薄的话语:“你这个混小子。”

母亲当场昏眩过去。醒来后嘴里喃喃地数落着:“卡西密尔……我最疼爱的孩子……怎么选中一个一文莫名的女子……一个不得不‘在别人家里’做事的女子……你应该娶到当地门第最好而且最有钱的女子……我的卡西密尔,你是疯了么!”母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宛如碰上了最不幸的事情。

父亲拿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架式,大为恼火地嚷着:“我们绝不会同意你娶一个卑微的家庭女教师。你瞧,这姑娘身无分文,我们的孩子,一个英俊的大学生要是娶一个和女仆一样的姑娘,你知道旁人会怎么笑话?简直有失体统!”

此时此刻,在这个一向自诩为把玛丽娅当作亲人和朋友的家里,终于现出了本来的面目——世俗的小农意识,卑俗的贫富界线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鸿沟。

尽管这个女孩出生在华沙城内,父母都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都是受人尊敬的中学教师,都做过校长,这个女孩又有修养、聪明,名誉极好。这种种事实,却都胜不过,无法打倒八个小小的字:不能娶家庭女教师。

这场风波首先是对卡西密尔的考验,卡西密尔虽真心爱着玛丽娅,但抵不住父母的阻挠、责备和训斥,没有敢作敢为的个性。不愿意惹父母生气,不愿违抗父母的意愿,于是与玛丽娅保持很僵的冷淡和一种过分的沉默。

玛丽娅内心受到极大的刺激。她看穿了,生活在偏见这堵高墙里的,决不会有高贵的动物。贫穷把一切虚情假意都一扫而光了。卡西密尔一家只是把她当作婢女一般,因为她家境贫寒而瞧不起她。

那时,欧洲的习俗是:姑娘结婚时,要花一大笔钱,备有像样的嫁妆带到男家。似乎嫁妆越多,姑娘越有身价,婚姻就越美满。要是与玛丽娅结婚的话,她仅有的嫁妆是她的聪明才智以及文雅娴静的性格,美丽漂亮的外表。而这些,远远不能满足卡西密尔一家的要求。

现实是残酷的。命运是如此不公道。玛丽娅毕竟还很年轻,不懂得社会如此复杂,不懂得怎样去选择终生伴侣,没有学会从本质上去认识人。

这次挫折和冷遇,加之上大学的愿望遥遥无期,使玛丽娅十分痛苦,伤心至极。

她在1886年写给亨利埃特的信上说:

“…你要问我的前途计划,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已没有了计划,或者不如说,我的计划太普通,也太简单、不值得说。或者说我过去的计划是空想是梦境,是没有希望达得到的。我只能得过且过,到了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就向尘世告别:这损失想必很小,而人们惋惜我的时间也一定很短,和惋惜许多别的人一样短。”

从这封信里流露出来的,对前途的悲观,对爱情的失望,是何等的深沉。幽暗的煤油灯下,晃动着她孤独而瘦削的身影;摊在台前的书本被成串的泪水滴湿了一卷又一卷。这个天才的小女孩,这个被贫穷打碎了美梦的小女孩,她的出路在哪……

这个19岁的女孩真的就如此活活地葬送了一生的前途吗?不!不!她的心里是矛盾复杂的。她想到在巴黎的布罗妮雅需要资助;在华沙年迈的父亲需要照顾;她怎能如此惨痛萎靡,她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他们,也为自己。这次痛苦的磨练,使玛丽娅成熟了许多,她决心尽快忘掉这一切。寻找生命的辉煌之点。

玛丽娅伤心之下,曾经决意离开卡西密尔这个浅薄的家。但她又仔细掂量:在华沙无处挣到这么多的工资,而且布罗妮雅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寄钱付学费呢?她计算着每个月要给布罗妮雅寄15~20卢布,在华沙这是一个月的工钱,而自己还得积攒钱准备深造呢!为了这,玛丽娅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和屈辱,把这颗失恋的苦果强吞下去。她没有与这一家人直接解释什么,好像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玛丽娅依然是活力充沛,精神旺盛。她继续自己的工作,辅导安霁亚,用心鼓励那个用一点脑力就会精神疲倦的朱列克;继续给村童们讲课;带着几个小孩子作游戏。照常自学物理化学;她跳舞,下棋,作游戏,散步……总之,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和淡然,还是以前那个玛丽娅。

但是,玛丽娅的心里总是牵挂着那年老体弱的父亲,为了布罗妮雅的学习,父亲仍然要硬撑着讲课,得到一些卢布,把自己起码的生活乐趣都丢掉了。她时时关注和关心着自己的哥哥、姐姐,几年来,她与亲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经常用书信传达她的爱意和思念,她希望自己的亲人都能过上很好的生活,都比自己愉快和潇洒。她频繁地给家里人写信,信写得更详细,更关心,更热情。她亲切地劝父亲不要为没有钱帮助女儿而愁苦。她安慰父亲,因为有很好的家庭教育而使她的哥哥姐姐们均学有所成。她规劝父亲坚强地生活、愉快地生活。至于她自己:“……将永远感激父亲为我作的一切。惟一使我难过的事,乃是我们不能报答父亲,不能尽到人力可能的范围去爱父亲,尊敬父亲。”她常常如此去爱别人,自己的痛苦压抑在心中,让自己承受,她不愿增加别人的烦恼。

初恋的结果令她痛苦不堪,经济状况愈益困难,她忍辱负重挣来的钱一部分寄给布罗妮雅,一部分帮助约瑟夫,还要考虑给父亲买点什么?留给自己所剩无几了?她想进巴黎深造的愿望十分渺茫,甚至几乎破灭。她觉得,自己上不了大学就算了,但一定要资助约瑟夫,布罗妮雅,让他们成功,于是她把所有的希望都转向家里的亲人,她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和帮助她们,使她们能有所作为,能实现父亲梦寐以求的愿望。

从那以后,她的确在行动上是这样做的。她听说约瑟夫因为经济上的困难,毕业后而不能留在华沙做研究工作,发展自己的事业,竟要到一个穷乡僻壤去开诊所,她非常伤心,极力埋怨自己因没有能力帮助约瑟夫而懊恼。1887年3月9日,她在写给约瑟夫的信上说:

“……亲爱的哥哥。因为你的聪明才智,人人都说在小地方工作会妨碍你做研究工作。那样你就会把自己埋没在穷乡僻壤,作不出什么轰动的事业来,即使你有最大的决心,而客观条件不允许,没有药房,没有医院,没有书籍,终究不能施展你的才华。若是你到了这种地步我会很痛苦;因为没有能力帮助你,我现在已经不再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出色人物,我的全部宏愿都寄托在布罗妮雅和你身上。我们有极聪明的父母,我们家有天赋,必须使这种天赋由我们中的一个表现出来,不应该让它消失。我对于自己惋惜越深,对于你们希望就越大……”

玛丽娅表面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活泼开朗。而藏在内心深处里的仍有一种抹不开的忧伤。这位坚强的女性常常是在人前表现欢乐,而人后又伤心哭泣。1887年5月她接到约瑟夫的信,知道希拉与一个她深爱的青年解除婚约,一种同命相怜之心掀起她无名的怒火。很长一段时间她气愤得夜不能寐。她在给约瑟夫的回信中写道:

“我可以想像到希拉的自尊心受到多深的伤害……真的,这种浅薄的男子有什么值得留恋和爱慕!假如他们不愿意与贫寒的青年女子结婚,假如他们只看重金钱和物质,那就让他们滚开吧!穷苦人家的女孩有的是志气和生存能力。不会向他们索取什么。这些浅薄的男人不要给人以凌辱,添烦恼。”

希拉是个活泼而感情脆弱的女子,这次失恋,使她的精神和灵魂必定受到极大的伤害。她可怜姐姐,同时也要安慰自己。在远离家乡的乡村,没有谁能安慰照顾她,何况家里的亲人个个都很艰难。她只能自我解脱,要倍受心灵摧残地教课,以换回那些卢布去支持亲人的学业和生活,否则,她早就辞去了这份烦闷的工作。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