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肖子健与凌达珺称兄道弟,亲密无间,可骨子里,却生怕凌达珺挡住了他的发展道路。故而,处心积虑地与他拉近关系,试图秃子跟着月亮走——沾点光。可是,在他的眼中,总感觉凌达珺不仅不鸟他,反而处处袒护与他过不去的屈小西。“既然不能做朋友,那就只能成敌人了。”于是,肖子健毫不犹豫地踢开了凌达珺,而且,再踏上一只脚……
而一些貌似公允的道家们,总以为:肖子健敢于揭发别人的“邪”,就直接证明他的“正”。故而,让他攀上了一位通天的同姓“神人”,且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天的大门。
在凌达珺最痛苦的时刻,肖子健正与“神人”喝着名酒,行着酒令。“神人”家中的八仙桌上一片狼藉。窗台下放停放着两只亮晶晶的大酒瓶。红黄标签上,金边黒里的“五粮液”三个行书字十分抢眼。靠近酒瓶的,有几个大纸包,捆扎得方正而神秘。酒过三巡,肖子健的胆子便越来越大。居然凑近“神人”的耳朵,拍打着他的后背,亲昵地唤了一声:“俺叔!”。
“哎!”神人端起酒杯,回应道,“俺侄子,跟叔干了这一杯。”
肖子健咕咚喝下了杯中酒,便朝着神人眨了眨那双活泛无比的斗鸡眼,问道:
“那事藏晚(俚语,意:什么时候)给俺办?”
“马展(俚语,意:马上,很快)!”
肖子健快活地眯起了眼,口喷着酒气,大赞道:“俺叔刺毛(俚语,意:办事利落)!”说完,便举案齐眉,再敬一杯,“俺叔!这杯俺干,你随意。”
于是,就在腾云驾雾之间达成了交易。不久,肖子健就裤衩改褂子——上去了。外界连预兆都没感觉到,以至于那些舍身苦干的知青们目瞪口呆。
而我的灵魂则由衷地惊叹:为什么?那些善用高调去约束别人的神人们,教育别人时,一套接着一套的大道理;而在约束自己的时候,却变成了菜鸟,就像医生没法给自己治病一样。
在凌达珺的眼里,肖子健曾经也是个“够朋友,讲义气”好兄弟,所以,才对他直抒胸臆。“连古人都知道:直如弦,死道边。”而今,凌达珺似乎意识到应该重新认识自己了,“或者我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肖子健?可是,看起来豪气万丈的胸膛里,何以包裹着如此卑微的小人心?”
我的灵魂,则不得不为凌达珺的过分自责而心痛。他根本不理解:肖子健常挂在嘴上的“为朋友两肋插刀”,其本意不过是:朋友反目是比公开的敌方更易于切中要害的。尽管,这种违背道义的行为,即使在江湖上,也会遭到唾弃,甚至被诛灭。
而另一知己屈小西呢?在凌达珺的潜意识中“他是一位老实人”,且坚持认为:“欺负老实人是有罪的”。然而,凭他如何袒护屈小西,却也无法阻止屈小西在朋友之间搬弄是非。可知,所谓“保护老实人”不过是凌达珺的一厢情愿。
我的灵魂,试着站在肖子健的角度看问题。他之所以追随凌达珺而来,是因为在他的眼里:“凌达珺是同班同学中最能主持公道的人。”故而,当他发现屈小西里戳外捣的秉性,便提醒凌达珺防着他。当然,在肖子健的意识里,这就是他的“情”和“义”。并且认为,凌达珺会报之以李的。殊不知,凌达珺的报答方式则是愈发强硬地要求他“体谅老实的屈小西”。这就迫使肖子健做出了“你不仁,我就不义”的举动来,而且,完全不再顾忌凌达珺的感受。可知,所谓“义气”的本质就是:我对你付出了一,你必须还我十,否则,我就让你吃进去再翻倍吐出来。
当然,我的灵魂也欣慰地看到了,生活终于教会凌达珺懂得:“谁都不是谁的谁,谁也不是谁肚里的蛔虫。既不能以为人家追随你,就一切都听你的;也不能认为人家昨天追随你,今天依然追随你。当然,亦不要企图通过个人方式调节他人之间的过节,因为,你无法了解他人的真实意图以及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如果你的“善良”,在人家看来却是“恶意”,或是不愿意接受你的“善意”,那么,你不仅是徒劳的,而且,一定会引出与愿望相反的后果来,不管你的的心思多么伟大,也不管你的设想多么美好。
而今,继续留在凌达珺身边的屈小西,虽说依然少言寡语,但在肖子健离开后,偶然也会谴责他:“这小子,过分了!”然而,在我的灵魂看来:即便他是真心的,也是因为肖子健的上调也造成了他的心理落差,而绝不是在为凌达珺鸣不平。何况,屈小西也万不敢当面对肖子健发泄不满的。
凌达珺再也不会自作多情了:“今后,我与屈小西,充其量只能行君子之交,与他保持相应的心灵距离,否则,友谊的小船会翻得更猛。”
主意已决,凌达珺稍有空闲,便会四处转悠,积极扩大自己的生活圈子,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且以自己可圈可点的现实言行,促使谣言或毁谤不攻自破,从而达到:自我救赎和自我解放的目的。
这一天,收工回来,凌达珺本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再烧饭,却在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忽然,一声呼喊:“达珺!快,你有个朋友掉粪池里啦!”
朦胧中,他看到从门外探进了一颗脑袋,于是,挺身跃起,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屋外。夜幕下,一个知青模样的陌生人,正从门前的粪池里往上爬。而且,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已经陷到齐腰深了。无奈之下,他之后停止了挣扎,连声地向着粪池旁观望的人们求救:“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而围观的人们,不仅没人上前,反而纷纷后退。面对此时此景,凌达珺脑袋,立即清醒了。然而,粪池的边缘已被扑腾得满地粪便了,池边滑溜溜的,如果施救方法不当,自己也会被拖进粪池,所以,才会人们犹豫。他回头瞅瞅屋内,屈小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于是,他疾步地来到了粪池边,不顾忌屎臭尿骚地趴在地上,用脚勾住了牛槽下面的石柱子,左手扶地,右手伸出,对着陌生人大喊道:“把手递给我!”
那人见到了凌达珺,眼睛一亮,顺从地把手递给了过去。凌达珺抓住了对方的手,五指相扣,用力猛拽,一下子就把那人从粪池里拉了上来。随即,一股股扑鼻的恶臭,向四处散发。现场的人们,被熏得捂着鼻子作鸟兽散,瞬间没有了踪影。
凌达珺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进屋,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又顺手拿了一块肥皂和一条毛巾,对着那人喊道:“快!跟我走。”
那人尴尬地跟着凌达珺疾跑,旋即来到了村东小河边。在凌达珺帮助下,那人快速地脱去了被污染的衣服,便跳进河水里清洗自己。凌达珺则拎着脏衣服跑到田地里,抖掉上面的粪便。随后,便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把衣服放进汨汨流淌的河水里来回地摆动,直至冲掉了表面的污物。然后,便在弥漫着臭气的空间里,重重地捶,轻轻地搓,一丝不苟地帮助陌生人洗衣服。待陌生人重新走上河岸的时候,他已经把衣服洗好,凉到了河边大槐树的树枝上。
看到陌生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凌达珺才微笑地询问来者:“找我有事吗?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赤着双脚,站在河边草地上,右手搭在大树的桠杈上,尴尬地说道:“我是慕名而来。”
“这是怎么说?”凌达珺迷茫着双眼望着对方。
“嘿嘿,俺想跟你交个朋友。”
“听你口音,像是本地人。”
“我也是知青,跟你同城的,二十九中的。”
“哦,你的口音太像本地人了。”凌达珺欣赏地说。
“呵呵,不知不觉就改变了乡音了。”甄一鸣终于露出了笑脸,“给你添麻烦,真是对不起啊!”
“不要客气!天下知青一家人,我请还请不来你呢。应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呵呵,都是月光惹的祸!”甄一鸣闪动着黑黑的大眼睛,上方柔柔的眉毛,就像湖水泛起的两道涟漪,白皙的皮肤烘托着淡红的双唇,显得俊美而且阳光,
“我以为是大路呢,谁知一脚下去,就……”
“呵呵,月光太亮了,就分不清哪里是路,那里是坑了。”凌达珺笑道,“看过《岳飞传》吧?少年英雄杨再兴,就是在月光下,连人带马陷进了小商河,才被追兵乱箭射死的。”
“幸亏今天拜访的是你。否则,还不知道怎样呢。”甄一鸣有些后怕地说道,“单是臭气,就把我给熏晕了。”
“呵呵,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啊?”凌达珺又笑了起来,“我们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久居鱼肆,已经不闻其臭了。”
“你这么乐观,跟你生活在一起的人,一定很快乐。”
“呵呵,那倒不一定。可是,哭给谁看呢?”
“也是。”甄一鸣应了一声,便沉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