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在足尖的踮起拨动之下,奏出清灵的乐章,五弦之局偏生七律之音,柔若无骨的身子同时伴着筝音起舞,拂拭了黑夜的尘蒙,鹅黄的人儿如同一个独立的发光体一般,将大殿中的烛火与夜明珠,映衬失色。
潺潺如山泉之水,叮咚叮咚的清澈而透明,一朵娇艳的花儿在蒙蒙之中缓缓绽放,汲取着大地的精华、和朝露的灵气,慢慢的,那花儿向阳开放,一张无比懵懂而又绝美的小脸儿,在花芯处展露,缓缓的,她睁开了清亮的眸子,透过晨雾,看这世界---
不知疲倦、日夜轻流的泉水,接着早起的鸟儿开始鸣唱,清脆的歌声唤来了无数的同伴,它们一起为了这个美好、温暖的清晨,在吟唱。
鸟儿的歌声婉转,如大自然的诗人在唱作,沉处低哑,兴致之处悠扬动听。
它的灵动唤醒了沉睡中的精灵---是的,在花儿中央缓缓睁开眸子的,除了是花的精灵,花的魂魄,还能是什么呢?
黎明冲破黑暗,带来属于它强势的第一抹阳光,当温暖柔柔的在精灵身上覆盖之时,精灵舒缓自己的筋骨,不由自己的伸展开手脚,扑闪着透明的翅膀,向着那淡红的光芒飞去---
绝美!
舞至此刻,我的身子已如螺旋般缓缓趁站足尖踮起之势,向上伸展,不断延伸的手臂将柔与希望,舞至极致!
突然!
阳光的炙烈暴发,强光强热将不断靠近它的花精灵,焚烧,筋骨焦裂,缓缓的,只剩下一瓣飘落的花叶儿般,坠下。
筝音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大拇指最后一个顿挫让它与琴弦发生了最锋利的磨擦,一滴血红的珠子,悬在了琴弦之上,而原本在琴上舞动的人儿,却在飞扑在半空之中,慢慢的、自由的坠落……
空旷的大殿,屏息得没有一丝动静。
花儿扑向阳光,一如飞蛾扑火般,是一种自寻死路的绝美,艳丽的生命终将划上悲情的句号,这,也是我人生的写照。
姬胤宸,我爱你。
可是,姬胤宸,我,更恨你!
舞如人生,当舞尽人生之时,一种苍白与疲惫,便将人性最深处的弱点暴露了出来。平日里,我或者并不感性,一心一意的赴在夺取宠爱和权势的周旋之中,为自己找出许多的勇气来,坚强的活着。
晶亮的泪,顺着颊边滑落,如泉水般,漾出叮咚一声。
绞动着足尖,探在冰凉的地板上,人,顺势便跪在那里:“皇上,臣妾,不太舒服,想先回宫去了。”
垂着头,不给人看清楚我的情绪。周围都还沉浸在花精灵焚化之中的人们,被我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已有女子低泣之声,传出。
垂下的眼睛,忽然有一种冰凉凉的感觉,没有难过,我已经从舞蹈之中跳了出来,那种冰凉,让我的神经,无比的清醒,也宣嚣着一个事实---我成功的打击了郭暖月,不用去看她,我都能感觉到她在我身后怔忡、而失落的情绪。
再自负的女人,只要还有一点聪明,就该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她或者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一直活在养尊处优之中、从没遭受过如此的打击吧!
“准。”终于,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微微一笑,从来也没奢望过他在这样的大宴之中,抽身陪我,我要的,本来就是一刻的清静而已。
“谢皇上。”初七与微心忙拿了披风过来,拖曳过地的长度,适时的掩住了光裸的脚丫,不愿意在大殿之上穿戴,便就赤着足,一步一步的,走回了雪芙宫。
“姐姐。”微心替我上着药,乐单就跑了进来,可能走得急,气息都不平稳,眼中闪烁着畏惧、崇拜,还有深深的满足。
伸出手,示意她过来:“坐上来吧,秋夜里凉。”
她拉过我的手,柔软的掌心里淌着汗:“姐姐今天,真出彩,震惊全场,我瞧着皇上都深陷其中,为那花精灵,感伤呢!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虽然一闪而过,但,是真伤了心了。”
我不语,抿着唇。
“我们娘娘今天,好在急中生智,否则……”环儿嘴快,她单纯的以为,让我弹筝的是乐单,准备筝的也是乐单,那么,乐单与弦断一事,定然有着挣脱不了的关联。
狠狠的瞪了环儿一眼,乐单摇着我的手,有些可怜:“不是乐单,姐姐相信我的,是不是?”
她的焦急,就算不那样真切,我也知道不是她。必竟,对于这个心思单纯、个性可爱、脾气略显强势的女孩,我还是十分了解的。她做不出那样的事来,恨也好、爱也罢,从来都是写在脸上的,这与一个人从小到大的性子十分相关。
装,都装不了的。
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我眯着眼笑了:“傻丫头,听环儿在那逗你玩。”
环儿接到初七皱眉的表情,马上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乖甜的道:“宁妃娘娘与我们娘娘情同姐妹,婢子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娘娘别当真!不过,宁妃娘娘害得我们娘娘风头大盛时伤了脚,到是真的。”
说完,一扭身子,退了出去。
乐单心疼的看着微心刚刚包好的脚丫子,恨得牙痒痒:“要是给我知道谁在筝上动了手脚,绝不饶她!”不过很快又笑了:“今天那个郭暖月,聪明反被聪明误,吃了个大亏,我看,短时间,是不敢再打宸哥哥的主意啦!”
我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伸手揉着她的鼻尖:“宁妃娘娘吃醋,干嘛拉着我下水?区区一个郭暖月,就把你吓得退缩了?”
见我笑她,乐单不依,闹了一阵子,才正色道:“姐姐可不能小瞧了那个郭家暖月。她的爹爹是巡泽府台,眼下大泽水灾不断,泽洪泛滥,百姓们都仰仗着她爹爹在治水方面的才干呢!我听爹爹说,皇上已经拨了三批银俩,总计一千三百万,发到水灾地方救难去了。
她的爹爹,巡查期间,查出了许多贪官污吏,替大泽拔出了毒瘤无数,皇上那儿,念着他的功,这不,才有了要接暖月进宫来的打算。”
难怪。
“妹妹与我不同,我爹爹是前朝丞相,与皇上素来政见不和,比不得宁伯父是皇上授业恩师。那郭家暖月,再仗着爹爹势力,也不敢惹到妹妹头上来。”
乐单眉头一拧,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三分:“她郭暖月再仗着人势,也不该在大殿之上,以天上满月、国之泽水来形容姐姐!”
我一听,乐了:“就知道你听出来了,才怂恿我出面,以才艺打击她。真真小孩儿心性呢!”
乐单听我这样说,反尔得意起来:“姐姐不觉着,月妃娘娘有喜之后,人变得笨了么?郭大小姐那样的暗讽,她都听不出来,还笑眯眯的要与人家姐妹相称,傻了不是?”
乐单不提,我反倒忽略了。风叶心在泽内的时候,就替她父亲掌管着分族里的内部事务,人若不精明,如何能周旋在那样大一家人之中?在三年前大火之后,族人既然推选她进宫来替代族女之位,定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可今夜,她的反映确实有些太平淡了,平淡得,让人觉得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