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怎么来了?”
乖乖地把头低成四十五度,苏醉儿轻移碎步挪到妇人身边,挽起她的手,甜腻腻地唤了一声。
来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因为身份低贱,在苏家最不被人待见的五夫人夏春柔。
据说她年轻时风华绝代,曾是红遍醉城月满楼的头牌花魁,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王公贵族无数,后来却因为所托非人意冷心灰地嫁给了势利又吝啬的财奴苏名望。
当时已经四十好几的苏名望,得了夏春柔做妾就像得了宝贝似的,一改平日的吝啬作风,对这个貌美清雅的五夫人有求必应,一时宠爱得无以复加,引得苏府其他妾室们嫉恨无比,联合起来排挤她。
生性淡雅的夏春柔虽然出身青楼,却不好与人争风吃醋,对于其他夫人的冷嘲热讽,总是一笑置之,再加上她常常足不出户,窝在自己的夏荷园里,绣花写字弹琴作画,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然而,‘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好色的苏名望对这位五夫人的新鲜感仅维持了两年而已。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一心想要个儿子继承香火的他,在夏氏生下苏醉儿后,彻底将她遗忘在了角落里。
苏醉儿出生的当天,苏名望便一夜不归,沉溺在窑子的美妞怀里醉生梦死,就连苏醉儿的名字,也是他宿醉未清时随口而出的一句戏言而已。
‘醉儿’,就算是意识浑沌的时候,这个脑子里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男人还是不忘做着自己的儿子梦。
自此,夏春柔在苏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常常遭人白眼,受人压迫,两母女的吃穿用度也遭到几房夫人的克扣,一年不如一年。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夏氏安慰的,那就只有她唯一的宝贝女儿苏醉儿了。
这小女娃儿,年纪小小,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坯子,粉雕玉琢的五官,出尘脱俗的气质,比之夏氏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双灵气逼人的清湛美眸,顾盼生情,日月在她面前也失了颜色。
虽然苏醉儿之上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模样也生得周正讨喜,却没有一人及得上她。
在夏春柔的悉心调教下,年仅五岁的苏醉儿,已经能弹得一手好琴,作得一手好画,三位姐姐虽然有名师教授,却没有一人能达到她的造诣,一时在小小的玉罗乡传为奇谈。
树大必然招风,有时候女人的美丽也是一种祸害。
某天,正在金鱼池边玩耍的苏醉儿竟然莫名其妙地掉进了池里,虽然被人及时救起却昏迷不醒,城里的大夫们全都束手无策,就在大家以为此女命不久矣之时,苏醉儿竟然又奇迹般地苏醒了。
命虽然保住了,苏醒后的苏醉儿却失了往日的天赋和神采,见人就只知道傻乎乎地笑,常常被自己的姐姐戏弄调侃,也不知道生气,智力连三岁小孩都不及,知情的人无不惋惜。
虽说是痴儿,苏醉儿的美貌却是不容忽视的,虽然没了以前的灵气,却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这现成的‘好女儿’,苏名望岂有忽视之理?
苏醉儿刚满十二岁,苏名望便急着把她许配给玉罗乡楚员外的三公子,一个身形臃肿,到处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
本来苏家和楚家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知楚公子到苏府下聘礼的当天,苏家竟然又出了意外。
当天缠着侍女彩云上山摘野果的苏醉儿,高兴过头,一个趔趄从山坡上滚落,完美无瑕的脸好巧不巧的磕在一颗嶙峋的怪石上,好好的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就这样刮花了。
毁了容貌的苏醉儿也不知道避嫌,对着人家楚大公子就是一阵傻笑,吓得他屁滚尿流地滚回家不算,刚刚抬到苏家的聘礼,也原封不动地扛回了楚家,还来个反口不认人,气得苏名望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次的意外事件却让苏醉儿恢复了神智。
正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苏醉儿像个没事人一般,又消遥自在地过了两年。
只是,神智‘顺理成章’恢复以后,苏醉儿又沾染上了另外一个恶习,嗜酒成性。
时常偷饮自家的酒水不说,还常常装扮成男子偷跑到酒楼,和一群牛高马大的男人拼酒,乐得一个逍遥的同时,把苏名望气得不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自十二岁出来和男人拼酒至今,竟然无人能敌,久而久之,居然也成了醉城的名人,外号千杯不醉,意外地为苏家的酒坊招揽了不少生意。
苏名望一时乐了,感慨于此女终究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也就听之任之了。
只是,这容貌丑陋加上嗜酒成性,却成了苏醉儿婚姻的绊脚石。
眼看着苏家其他女儿挑三拣四,前几日还收到了白家的拜帖,自己的女儿却无人问津,怎不叫夏春柔这个做娘的担忧。
再有一个月,苏醉儿可就满十五了,若是到时候仍说不上一门亲事,可是要被人笑话的啊。
“醉儿,娘已经跟你大娘说了,只要你装扮成丫鬟的样子,她同意带你一同前去白府,到时候,你可得把眼睛放亮了啊!”
擦干了眼角的晶莹,夏春柔独自想象着,眸光盈盈闪着期盼。
能在白府里当差的,月俸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有人能看上女儿,她往后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娘,就女儿这脸面,就算女儿看上人家了,人家还不定乐意呢。”
每次一说到成亲的事情,苏醉儿就会想尽办法搪塞过去。
“唉,说到底都是为娘不好,没有照顾好你啊!”
目光落在苏醉儿左脸那一道长长而狰狞的伤疤上,夏春柔鼻子一酸,忍不住又从怀里掏出手绢来擦眼泪。
“娘,好了好了,别哭了,兴许真能看对眼也说不定,女儿这就去打扮打扮。”
夏春柔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尤其这么多年来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疼惜着,看着她落泪,她就会于心不忍。
轻声哄着,苏醉儿给了自己的娘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后,乖乖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的确,她是回房里打扮,不过,却不是为了白府里的相亲宴,而是为了今夜那特别的行动。
灵慧的眸子滴溜一转,唇角噙着狡黠的坏笑,苏醉儿忽而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