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节 盛世的美丽与哀愁
乱世前夜
盛唐，中国历史上创造无上荣华的王朝。初有贞观之治，后有开元盛世，历经几朝的积淀，唐玄宗开元时期出现了盛世的局面。把唐玄宗掰成两半来看，他初亲政，任用贤能，重用姚崇、宋璟等，虚心纳谏；前半个皇帝生涯英明果断，古之明君也不过如此。他承接先祖太宗和奶奶武则天的功业，开创出了开元盛世——可能是中国封建社会最好的历史时期。
盛世的太平繁荣景象基本上给唐玄宗成就中国皇帝第一人的一半可能，但他没有做到，或许皇帝当久了，有点成绩，都会出现毛病。他的后半段龙椅生涯伴随着昏庸、娇纵。安史之乱前，唐玄宗已不复当年的英明。从开元末年起，唐玄宗就整天过着纵情声色的生活，专宠杨贵妃，不理朝政。杨贵妃一家势倾天下，任意挥霍，宫中专为贵妃院织锦刺绣的工匠就达七百人，杨贵妃姐妹三人花钱一点不心疼，每年脂粉钱就达上百万。杨氏兄弟姐妹五家，“甲第洞开，僭拟官掖。车马仆御，照耀京邑，递相夸尚。每构一堂，费千万计”。
开元十七年，张说等人奏请以玄宗生日为千秋节始，个人崇拜之风开始抬头并愈刮愈烈。到开元二十四年千秋节时，宰相张九龄没有送银子，没有送珍奇，也没有送时髦的铜镜，而是把历代兴废之道编到一起，名为《千秋金镜录》，进献唐玄宗。对这种婉转讽谏的方式，玄宗表面接受了，但三个月后，张九龄的相职就被罢免。这一结果的导向作用，对官场中人而言真是太浅明了。自此以后，马屁满朝飞，马屁精多了起来。政风变坏，吏治腐败，政局混乱，盛衰之势也就在无形间转移了，终于导致大唐盛衰集一身的悲惨结局。
上头的腐朽加重了老百姓的负担，使广大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由于经济的发展，也加速了土地兼并，以至于“黎甿失业，户口凋零，忍弃枌榆，转徙他土”。均田制破坏，均田农民失去土地成为流民。
盛世的美丽走到了衰老的边缘，在太平的遮掩下，国家的种种危机未能被当朝皇帝重视，他甚至都没有看到危机的存在，他的眼里除了杨贵妃，难能再容下什么东西。他一手缔造了繁华，也将一手毁掉它。
其中，节度使这个节骨眼上的威胁日益突出。节度使是唐朝武官的一种，即节制调度的军事长官，初设时例兼管内调度军需之支度使及管理屯田之营田使，主要掌管军事、防御外敌，而没有管理州县民政的职责，后来渐渐地，节度使也开始过问民政。天宝后，又兼所在道监督州县之采访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还常以一人兼统两至三镇，多者达四镇，威权之重，超过魏晋时期的持节都督，时称“节镇”。
唐朝后期的节度使势力大大加强，已经到了独揽军政大权的地步。唐玄宗在边镇设10个节度使共拥兵49万，而中央禁军不过12万人，典型的外重内轻，外实内空。节度使后来又兼管行政和财政，权力很大，逐渐发展成割据势力，节度使手握军权。如果在任命节度使的问题上没有仔细考量，节度使一旦起兵造反，后果不堪设想。
天宝，常和开元合在一起，称“开元天宝盛世”。其实，天宝是盛世的美丽与哀愁共存的时代。花开到最美的时候也是它将要凋谢的开始。大唐子民是该为活在盛世而庆幸，还是为即将到来的乱世深感悲哀？杨贵妃该为自己得天子之宠幸而含笑三生，还是为自己不久后香消玉殒而痛苦不已？都不得而知。
低调的胡旋舞
天宝十四年(755年)十一月十五日，华清池里，唐玄宗和第一夫人杨贵妃正享受天伦之乐。忽然快马来报：安禄山造反了！温柔乡里的唐玄宗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他的“干儿子”打起了抢他天下的主意，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胡儿”挥师长安了。唐玄宗这时才清醒过来，想起很多大臣对他的劝告，包括太子。但此时的李隆基处于没有思想准备的状态，安禄山这个政治暴发户的举动十足给华清池泼了一盆凉水，李隆基的盛世大大地抽搐了一下。
事情之所以发展到这个地步，除了李隆基政治生涯后半生的昏庸，安禄山的“韬光养晦”是他最终大胆向“干爹”出牌的资本。安禄山，何许人？据考“杂种胡人”，一个深谙隐藏锋芒的“胡人”，从普通军队的士兵，平步青云，最后拿下平卢、河东、范阳三镇节度使兼河北采访使等职位于一身。
安禄山的母亲是巫婆，他年少丧父，随母改嫁到虏族将领安延偃家，因而改姓为安，字禄山。开元初年，安延偃携带他投归了唐朝，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的部队里做事。
安禄山一生给两个人当过养子，先是张守珪，后是杨贵妃。前者让他有机会接近长安，后者则是给他的政治资本加上了无耻的裙带关系。张守珪见他作战勇猛又有智谋，把他收为养子，并推荐给朝廷。天宝元年(742年)，御史中丞张利贞到河北采访，安禄山对他百般谄媚，拿出很多金钱结好张利贞的左右人员作为私恩。张利贞入朝，极称安禄山有才干，玄宗便任用他为平卢节度使兼任柳城太守。于是他有了入朝奏事的机会。第二年入朝，他的奏章很符合旨意，唐玄宗很欣赏安禄山办事干净利落，于是迁升为骠骑大将军。第三年，又兼任了范阳节度使、河北采访使。
但凡能在官职上一路飙升的人，要么个人能力超群，要么后台强硬，要么有点个人能力，外加出色的谄功。安禄山的谄功是出了名的，经历史鉴定，每每需要写点阿谀奉承的资料，他必是首选之一。当时杨贵妃得到皇帝的宠幸，安禄山即请求做贵妃的养子，皇帝同意了。他入朝叩拜时，必先叩拜“干娘”后叩拜“干爹”，“干爹”对此感到奇怪，他回答说：“蕃人是先母后父。”捧了杨贵妃，“干爹”自然非常高兴。安禄山晚年身体肥胖，腹部松弛到膝盖，两只臂膊用力拉牵着腹部才能行走，可在皇帝面前跳起“胡旋舞”，仍然迅疾如风。皇帝看着他的腹部说：“胡儿腹中有何物而这样大？”安禄山说：“唯有一片赤心！”唐玄宗于是又一次被他的赤诚所感动。
在唐玄宗眼里，安禄山几次入朝表现出他政治思想和实践行动“又红又专”。对这个听话又懂事的“胡儿”，唐玄宗怎会吝啬对他的表扬和奖赏。天宝六年安禄山升为御史大夫，他的妻子段氏被封为国夫人。皇帝还给安禄山在京师建立府第，让宦官监督工程，告诫他们说：“要好好部署，安禄山的眼孔大，不要令他笑话我。”台观池沼的华丽超过了他的身份。皇帝登临勤政殿，御座的东间特设金鸡幛，中间放了一榻，给安禄山坐，来表示对他的恩宠。
当时，朝廷由宰相李林甫专权，安禄山便大肆贿赂他。李林甫嫉恨儒臣因战功提升，对自己不利，便劝玄宗大批启用番将，因此皇帝对安禄山的宠爱更加牢固。在集大唐的最高级恩宠于一身的同时，安禄山一点也不张扬，处处装得愚昧无知。
安禄山大行韬晦之计。他表面上装作愚蒙不敏以掩盖其奸诈。天子让他去见皇太子，他故意不叩拜，左右官员指责他，安禄山说：“我不懂得朝廷礼仪，不知皇太子是什么官？”皇帝说：“他以后将继承我的皇位。”安禄山谢罪说：“臣愚蠢，只知天下有陛下，不知道有太子，罪该万死。”总的来说，在唐玄宗和贵妃看来，安禄山既可爱又好笑，简直像个智商还比较高的傻儿子。高在会说话，傻在小处无知，安禄山就是他们眼中一个长得浑圆的开心果，更谈不上有什么戒心了。其实安禄山已经在做安排了，他令手下刘骆谷居住在京师，为他打探朝廷的一举一动。太子进谏说：“陛下宠爱安禄山过分，必然要骄慢。”但唐玄宗懒得听。
当时国家看起来一片太平，人民已忘记战争，皇帝成天和杨贵妃黏在一起，整个一只没脾气也没霸气的老虎，李林甫、杨国忠更替把持朝政，纲纪大乱。安禄山对朝廷的脉象把握得很到位，造反的阴谋日益炽盛。每当他经过朝堂龙尾道时，就要向南北侧目窥察，故思索状。敌人光明正大地和你较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躲在暗处搞小动作。
安禄山回到范阳后，小动作一个接着一个。筑雄武城，招揽兵士，暗中派遣胡商到各地经商，每年坐收百万之利，同时为他采购了大量叛乱物资。为了迷惑皇帝，他骗诱契丹各酋长，大摆酒宴，酒中放麻药，待他们喝得酣醉，将其全部斩首，先后杀戮数千人，将被杀人的耳朵献到阙下。皇帝被蒙在鼓里，赏赐给他免死牌，进为东平郡王，又求兼领河东，当云中太守、河东节度使，兵力无人能敌。
安禄山造反的苗头皇太子和宰相都有所察觉。杨国忠屡次上奏说明安禄山的野心，唐玄宗也有些不放心了，杨国忠出主意说：“现在把安禄山召进京来，他若有意造反，怕我们扣留他，肯定不敢来；若无意造反，他就敢来，这叫‘做贼心虚’。”唐玄宗觉得是个办法，就下旨召安禄山进京，没多久，安禄山真的来了。唐玄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他庆幸自己没有错怪安禄山，并在华清宫摆宴招待。酒酣之际，安禄山抓住机会向“干爹”哭诉：“臣是番人，受人歧视，又没有一点学问，可是圣明的皇上并不嫌弃，不断地提拔，我真是感激不尽啊！臣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杨国忠，他一直想要杀掉我，请皇上为我做主啊！”唐玄宗听了这一番哭诉，更加同情和信任安禄山了，还授给他左仆射的官职。
安禄山从京城出来后，唯恐杨国忠有埋伏，疾行出关，以日行300百里的速度返回了自己的范阳老窝。从此，再有人报告说安禄山要造反，唐玄宗就斥责报告人诬陷，还将他绑缚送给安禄山处置。但报告人还是很多，有人拿出了确凿的证据，唐玄宗才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还是采用杨国忠的计策，降旨召安禄山进京。可是，这次安禄山称病推辞了。唐玄宗又施一计，为安禄山的儿子赐婚，要安禄山前来认亲，安禄山还是推辞不往。唐玄宗一切都想明白了，可是为时已晚。天宝十四年(755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以“奉密旨讨杨国忠”为名，召集了诸蕃兵马15万人，号称20万，日夜兼程，以每天60里的速度长驱南下中原。
安禄山，这位来自西域的胡旋舞者，发起兵来和胡旋舞一样，急速、快捷，但长安城的决策者被他之前一系列低调的动作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