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七爷的院子,便听到一声声尖利的叫唤,不绝于耳,韶灵循着声音找去,发觉凤尾鹦鹉正倒在桃花树下的草皮上,总是歪着头以鲜红的喙试图啄咬自己的爪子。
慕容烨俯下身子,俊眉微蹙:“它怎么了?”
韶灵伸出手来,轻轻将鹦鹉捧在怀中,细细打量它的爪子,低声道。“有木刺。”
它张牙舞爪闹腾了一阵子,木刺刺得很深,很难拔出来,她两指轻捻,小心翼翼地以银针挑开,将其中的杂草挑干净,继而才是那根木刺。
“笨鹦鹉,没这个本事就别飞出去,一天到晚闯祸,不是噎着就是被木刺刺着,专门让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韶灵面色冷凝,念念有词。
慕容烨强忍着笑意,这些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用在他跟韶灵之间,也很是适用。
鹦鹉叫的尖锐,仿佛它正遭遇惨绝人寰的酷刑。“痛死了!杀鸟了!救命啊!”
韶灵耐心地审视了一遍它的伤处,站起身来,冷哼一声:“傻鸟,你懂什么是痛?”
鹦鹉扯着脖子怪叫了几声,总算不再胡闹折腾,任由她将它放在屋内桌上。
“以后就把它关在笼子里,免得惹是生非。”韶灵给凤尾鹦鹉受伤的红爪上倒了点酒,以帕子轻轻擦拭,绑缚纱布,她并无给畜生医治的经验,只是跟诊治人,多少有点相通之处。
慕容烨笑眯眯地看着她,眼底有些深意。
“哇——”鹦鹉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样子,使劲拍着双翅,在屋内飞了一整圈:“小韶救了小韶,呀呀!”
“你伤了爪子,怎么脑子也坏了?语无伦次。”她斥责一声,不以为然。
小韶救了小韶。
小韶……是她?救了……小韶?那就是……她蓦地回过头去,慕容烨嘴角那一丝乖戾的笑,几乎刺伤了她的双眼。
韶灵微微惘然:“这只傻鸟也叫小韶?”
他微点了头,眼底的笑意更深不可测。
“可它是公的啊。”她不快地说。
“谁说小韶只能是女子的名字?韶光不也一样?”慕容烨说的不以为然,眸光幽然转沉:“再说了,你偶尔也不太像女子。”
韶灵凝视着他,笑的很冷。“有这个小韶陪伴七爷,七爷不该闷了吧。”
慕容烨的薄唇高扬,看她扭头就走,不动声色地跟上,下一瞬,从她的身后,一把抱住她。那一声,他唤的很温柔。
“灵儿。”
她的身子一僵,胸口闷闷地疼,仿佛她的心里,也扎了一根木刺,她不再挣扎,不再脱开,只是任由他抱着她。
她的心头,万千情绪纠结辗转,默默闭着眼,安谧的时光……仿佛在她的身旁走了好多年,记忆宛若猎鹰般不怀好意地盘旋在她的头顶,迟迟不肯淡去。竟,恍如隔世般遥不可及。
曾经也有一个人,那么温柔地喊她的名字。他的眼平静清澈的宛若毫无风浪的大海,他的笑三月扶风般温暖入心……
长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的心一阵没来由的内疚,韶灵一动不敢动,万分清楚,她不能因为心头扎了一根刺,就跟鹦鹉一样使劲地啄咬……那样,只会更痛,更狼狈。
慕容烨将她扳过身子来正对她,正要伸手抚摸她的面颊,看着她的神情,手却僵在半空,迟迟不曾贴上她的脸。
他的眼底,忽闪过一丝狐疑。
韶灵睁开了眼,他的眼神坚定不移,她的心中却方寸大乱,他缓缓压下俊脸,低头看她的眼睛。
她咬着唇,一把推开他,强笑道:“我该回去盯着韶光喝药了,他这两天总嫌药苦,脾气倔起来跟牛犊子没两样。”
她几乎是逃一样地走出了七爷的院子,过去不管慕容烨如何乖戾轻佻,她都可以淡然面对,但如今,明白他是当真喜欢她,她越来越难以正视他。
推开门,韶灵淡淡望着屋内的和乐融融,四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韶光的床旁围成一团,三月提议玩一个游戏,木片刻上字,将其组成一句话,最为通顺的人就赢了。
韶光是他们其中读书最多的人,父亲的秉性也传承在他的骨子里,他不管拿到多么偏僻的字眼,都能造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句子来。
他的脸上,有了生动的光彩和笑容,不再露出半分孤寂和落寞。
韶灵抿唇微笑,心中快慰。
“小姐,您来了。”五月最先发现站在门旁的女子,笑着让出道。
“我跟韶光有话要说,你们去歇会儿。”韶灵轻点螓首,神色温和,坐在床沿,替他们收拾了木牌。
韶光垂着眼,低低地说,正欲躺下:“我刚才喝了药,有些犯困,姐姐有什么话,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他的避讳,韶灵一眼就看的分明。
韶灵为他轻轻盖上锦被,轻声说道。“以前你跟我说过想学武,这里高手如云,我有心想为你找一位师傅,学些自保的功夫拳脚,内功心法,对你的身体很有用。”
韶光睁着那双清明的眼,一抹悒郁,越来越浓。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一丝笑:“上回把你带回来的人叫独眼,看似凶狠严肃,武功高强,但不难相处。我去跟他说说,抽空教你,如何?”
“我们要一直在这儿待下去吗?”韶光脸上诸多情绪,万般复杂,笑意有些惨淡。“你真要嫁给他吗?”
“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韶灵寥寥一笑,之后的那个问题,她心中也还没有答案。
韶光紧追不舍,连声追问。“那个人真的对你那么好吗?”
韶灵的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怅然,但沉默了良久之后,她还是点了头。不说别的,慕容烨的确一直优待她,否则,在云门长大的她,也绝不会是如今这幅模样。
韶光盯着她,满目尽是疑惑不信,两人径自沉默了许久,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
“好韶光,你长大了,知道担心我。”
韶光苦苦一笑,笑意很涩,尽是无奈,他侧过脸去,指着墙壁上无数条指甲刻画出来的痕迹,嘴唇轻轻颤了颤,低低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