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塬澈微微侧过俊脸,却不再回头去看她,他早已不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选到身边的妃子虽不是个个绝丽,却也不乏善解人意,温柔似水的。这两年,也有了好几个儿女,但那一个晚上在宫外遭遇了莽撞仓促的陌生的拥抱,却让他始终很难忘却。
“我的好七爷……”她扑向了自己,宛若飞蛾扑火的奋不顾身,双臂缠住他的腰际,笑靥如花,双眼璀璨如星子。
他甚至不知有人能将一个称呼,喊出了比蜂蜜还甜的滋味,后妃的句句“皇上”,哪怕再娇嗔,也比不上那句让人心醉羡慕。
他已经不再是岌岌可危的少年皇帝,要的不只是后妃的尊崇和敬仰,如今,他要的是一个能跟他平起平坐跟寻常夫妻一般恩爱的女人,一个能把他当成丈夫的女人。
“皇上,大臣们已经在等了。”李忠信见快步走来的皇帝,低声道。
闻言,御塬澈目视前方,沉默不语,走入上书房内。
韶灵出了宫,没再坐宫里的轿子,独自走在京城的街巷,暗中打听了消息,如今的废太子御祈泽已经摆脱了被圈禁的命运,虽然不曾被贬为庶人,依旧是皇子身份,但据说过的十分潦倒落魄。毕竟大势已去,皇宫又是张太后母子的天下,谁都不会再去接近被废的御祈泽。虽然去年皇帝晚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将御祈泽封为静安王,但御祈泽全然没再朝廷担当一点职责,也有不少人揣摩,从“静安王”这个封号上也能看出皇帝对这位曾经的太子的警告,若他安分守己,静静活着,尚能苟且偷生,如若不然——
而静安王府,就在这儿是吗?
韶灵仰起头,府邸跟其他几座王府看上去并无大小之分,但角落的围墙已经斑驳掉漆,前头的灯笼也满是灰尘,颜色很旧,等了大半天,也唯有稀稀拉拉的百姓经过,甚至还不如朝臣之家,不见一顶轿子停靠。
此处实在安静,若将正门关闭,贴上封条,说是空着的院子,也不为过。
京城在这十来年间,也曾经有过好几场恶斗。
胜者为王。
败者为寇。
韶灵掉头走向客栈,推门而入,见慕容烨已经在等她了。
“给韶光的信,送出去了。后天就能到。”他看着她说,眉宇之间的神情平和。
她弯唇一笑,安静地坐在桌旁,慕容烨走到她的身后,双掌覆上她的肩膀。
他不是察觉不到,她的身体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从宫里头回来,她便是如此僵硬,心不在焉。
“她是不是刁难你了?面色这么差?”慕容烨冷声道。
“没有。”韶灵轻笑。
短暂的沉默,她压下心中思绪,柔声问道。“七爷今日去了哪儿?”
“老马又来了一趟,说了一些废话,把他打发了,还爷耳根清净。”慕容烨黑眸一沉,说话的语气极为冷淡。
慕容烨在自己认定的事上,极为固执。
韶灵不再坦诚自己的意思,她独自应付心机深沉难辨的张太后,想必不会是一两天的功夫。
至于那位宛玥郡主……先不提了,如今的气氛,已经格外沉重了。
“听爷的,这阵子别再进宫。”慕容烨说的极为认真,不像是往日说笑的口吻。
韶灵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他的脸上尽是疼惜和不忍,心中汇入几分暖意,她却笑而不语。
他握了握她的肩膀,压低嗓音,黑眸一片幽深。“这些都是爷的私事,她拿我没法子,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七爷的事,就是我的事。”韶灵眼眸闪烁,直直迎向他的目光,他的眼底尽是坚定,但触到她的隐忍,也渐渐有了波澜。
慕容烨静默不语,在云门的时候,他们虽然每一日都过的如胶似漆,但各自心头都有对未来的不安忐忑的预感,更不知彼此是否能够有长久的未来。但到了京城,韶灵自从知晓了他的身份之后,面对眼前的难关,她确不曾退步,比过去更有韧性和耐心,决心要跟他一道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原本他的身世,是令人头疼的,但如今一看,却暗中促进了他们的感情,成了好事。
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翌日。
“皇帝,你终于来了。”张太后的猩红色裙裾闪动,她莲步轻摇,面庞上一派自如的笑容。
“母后。”御塬澈笑望了一眼殿堂中央的张太后。
张太后拉着皇帝的手,神色一柔。“你昨日召见了几个军机大臣,该不会是去询问他们的意思,这些大臣——”
“母后放心,朕把此事看成是家务事,自然不会告知臣子,让此事落得难以收拾的地步。给朕一些时间,让朕找到最好的法子。”御塬澈言辞笃定,很有说服力。“母后对他心怀愧疚,当年没办法把他留在身边,也有朕的责任。”
张太后紧紧握住皇帝的手掌,几乎是从中汲取力量,她的眼底滑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哀恸又阴暗。“哀家若不那么做,根本不敢奢想今日是否能看着你成为当今皇帝……十七岁就进宫,足足二十八年了,哀家在宫里,不是只享乐过,也不是没有被践踏过!”
“不是一般的兄弟,跟朕是一母所生,还一起在母后的身子里待了十月,甚至朕也不过比他早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人世——朕只有这一个亲弟弟。”他说的坚决,天子骨子里的一言九鼎,不容置疑,平复了张太后心中的一丝忐忑。
有人说,双生兄弟,双生姊妹不但感情很深,甚至心中的情绪还能互相感染影响。
如今大局已定,既然是血缘至亲,他应该拭目以待。
“过两天山东大旱处理完了,朕就召见他。母后别伤心,我们是一家人。”御塬澈的话虽然简短,却极为有力镇定。他稳操胜券的态度,坚若磐石。
张太后被他的平静所感染,眼底的阴霾渐渐褪去,会意一笑。
静安王府。
王府管家推开屋子的正门,见床旁的帐幔还未拉开,隐隐约约见到其中的身影,他朝着白色帐幔后的男人行了礼,毕恭毕敬地说。“王爷,青烟那个丫头嫁出去都快半个月了,白玉年纪太小,一个人难以胜任照顾王爷的责任。不如小的再给王爷找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