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一脸沉静的白袍男人,唇边扬起很浅很淡的笑容,他从容淡定的神态,仿佛哪怕桌上酒壶中盛满的是鸩毒,他也会眉头不皱,一饮而尽。
宋乘风不曾告知自己,她只当是到将军府做客,谁曾想,风兰息竟然到了京城。
世袭的侯爷,若没有不同寻常的大事,是不该离开自己的封地,韶灵揣摩着,自己知道的宫中大事,就是太后的寿辰。
她佯装无事发生的坦然,坐在宋乘风旁边的位子,眼看着将军府的婢女端着热菜热汤上来,三人径自沉默着,不发一语。
酒桌上的气氛,尴尬了许多。
“风兰息,你是为了张太后的寿辰来京城送寿礼的吧,有没有想好要送她老人家什么珍奇宝物了?”宋乘风扬声问道,中气十足的嗓音落在韶灵的耳畔,简直振聋发聩。
韶灵捂着耳朵,不满地瞪了宋乘风一眼,总共才三人在场,何必故作大声,说的院子里都听得到?这摆明了不安好心,要引起她的注意来。
“我不太懂得这送礼的门道,在这方面没有天赋,不知怎么选送礼物,才能讨人欢心……”风兰息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到了韶灵的身上,仿佛这些话,是特意说给她听得。“小韶,你有这么多奇思妙想,不如你给我出个主意。”
韶灵微微一怔,眼波深沉,在阜城的半年,风兰息自始至终只对她直呼其名,宋乘风倒是素来喊得亲近,风兰息此刻的一声“小韶”,竟然令她无法自处。
他终究,还是把她当成是韶灵。仿佛她的身上,没有令他怀念的过去。兴许当不成故人,也不用做敌人,至少风兰息对她毫无敌意,更不曾伤害过她——不知为何,她竟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必用宫琉璃的身份为难自己,也不必再为难风兰息。
既然他们毫无缘分,就该断的彻底。
她的目光无声落下,他腰际的那一枚白玉腰佩,依旧悬在腰带上,紧紧贴着白雪般的丝绸外袍,安静地刺痛了她的眼眸。她急忙避开视线,见宋乘风主动将空酒杯凑了过来,便笑吟吟给他倒了一杯。
“送寿礼一事,关乎侯爷的前途,送的好则前途不可限量,赏赐繁多,送的不好,也许就此结了梁子。我看事态紧要,还是侯爷自己做主较好,不用假手于人,免得日后埋怨,心生恨意。”韶灵神色自如地夹了一口菜,丢下这一番话,细细咀嚼品味,颇有几分事不关己,毫不在意的意思。
“小韶,既然风兰息都拜托你了,你怎么好意思拒绝人家?”宋乘风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谁拜托我做事,我就非要答应吧,宋大哥。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要忙的无暇自顾?”韶灵不看风兰息此刻的神情,淡淡一笑,话锋一转,说的更是理所应当。“再说了,我不知太后娘娘的喜恶,此事于我而言,一样毫无把握,我不该揽下来,为侯爷添麻烦。”
风兰息闻言,唇畔隐含的笑容依旧不曾消失,他很有耐心地听着韶灵的话,对于宋乘风投来的目光,也只是回以一笑。
“小韶,你别急着回绝,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一道想想法子。张太后上回给我指了一门婚事,虽然婚事黄了,但我还是要感激张太后的美意,送一份贺礼,你帮我想想,顺便帮风兰息解决燃眉之急,我们这些大男人,哪里有你懂得女人们的心思?”宋乘风打了个圆场,将风兰息面前的酒杯斟满,跟他使了个眼色,怂恿道。“不管此事成不成,我们三人难得聚一聚,大家干了这杯。”
韶灵轻轻瞥了风兰息一眼,发觉他也在看她,兴许从一进屋,他就不曾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他看她的眼神,素来都是淡淡的,温和的,从容的,今日的风兰息,却跟往日不太一样,他的目光之中,藏匿着炽热的火苗,连着笑容,风雅而迷人。他的注视,并不如慕容烨那么邪肆张狂,任性为之,更多的是欣赏和爱慕。
她沉默着喝了一杯,风兰息举高酒杯,一口饮下,也不曾拖沓。
“风兰息,你可不知道,在大漠的时候,小韶就为我鞍前马后,身边的几个都是有勇无谋的家伙,一有什么事,为我出谋划策最多的人就是她了。她要是男人,在军营中便是军师,你若真心要她帮你,可不能少了谢礼,光说不做。”宋乘风几杯酒下肚,眼睛有神,滔滔不绝地说道。
韶灵不难察觉宋乘风的用意,他定是察觉自己跟风兰息之间的决裂,费心要化解,毕竟他夹在两人中间,很是为难。
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自从在阜城不告而别之后,她唯一一回在一品鲜见着风兰息,也避而不见,或许……她早已释怀了。
她不想再介入风兰息的生活,也不想风兰息再插足她的命运,他们也许还能见面,还是说话,但却做不到平静地谈笑风生。
想起午后还要去静安王府为御塬澈医治,韶灵并不贪杯,只喝了两杯酒,便不再碰手边的青瓷酒杯。
风兰息沉静地望着她的酒杯,不难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宋乘风一杯接着一杯地敬酒,他并不推却,却是出乎意料地喝了七八杯酒。白皙的俊脸上,透露着些许醺然的微红颜色,令他看来愈发神态风雅。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到了京城,反而酒量都没了?还是将军府的酒,不合你的胃口?”就算是在大漠,大坛酒火辣烈性,韶灵也能喝下一两壶酒,酒量虽称不上千杯不醉,却也不比男人逊色。宋乘风笑着调侃,见韶灵笑而不答,他径自做主,朝着身后站着的婢女吩咐。“去把玉壶酒端来。”
“宋大哥,喝完这壶酒就够了,我来将军府,主要是看看你,不是贪图美酒来的。”韶灵笑着婉拒,对着正欲离开的婢女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跑一趟。
宋乘风俊眉微蹙,意兴阑珊地说。“你不捧场,将军府的酒水都没了滋味,它们在地窖埋了一整年,就为了等你来,何时开封,赢得你一声称赞。”
“都怪我,宋大哥盛情美意,我扫兴了。近年我不太喝酒了,自然不如过去那么贪杯嗜酒——”韶灵神色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