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索性断个干脆。
就让她当一回,负心之人。
“天都黑了,还打算留在商号里?我可没有让人准备晚饭。”洛神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他虽然暂时寄住在铭东苑,不过刚开的店铺实在让他忙的连细嚼慢咽的功夫都没有,一整天只喝了两碗鸡汤面果腹,只因汤面更快更方便,不会占用他过多的时间。瞧,他的书桌山,堆满了十几本账册,每个晚上,他都要负责清点一遍,回到铭东苑的时辰,最早也要二更天,回到铭东苑就只是为了安安稳稳睡一个囫囵觉,一大清早就要动身巡视各大商铺,算来,也有好几天没看到韶灵了,当然更难看到他们的恩爱景象。
他并非自言自语。
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慕容烨,无论出现在任何地方,慕容烨都以天生的俊美无俦的面容和一袭华贵紫色华服之下包裹着的高大俊挺身子,都足够让他过分醒目。而此刻,这个男人却面色铁青,其中泛着无力的白,黑眸冷沉,从晌午他坐在这儿,一动不动已经半天,而他坚硬的肩膀,至今还未松懈。
“不是天黑前一定会赶回去见她吗?你今天很不对劲,半天坐着也没有为我分担半点事情,还不如回去陪她吃晚饭——”洛神虽然笑着,语气却不太热络。他正在算账,算盘珠子打的很响亮,暗示慕容烨,希望慕容烨为自己分担一些事,若不能的话,那就先回去,免得打扰他聚精会神清点账目。要他说的再明显一些吗?“你练武的时候,不也不希望别人在场打扰你?”
昨夜发生的事,慕容烨没有开口告诉任何人的意思。哪怕是洛神。
因为,无人可以开解他。
慕容烨无声起身,脸色依旧阴沉,眼神依旧阴鹜,他在心中问了很多遍,她到底为何偷偷去见了风兰息?是因为皇宫的压力,还是因为她自己的心?她到底为何在太后面前重申不愿嫁给他?嫁给他委屈吗?
一遍一遍,但没有答案。
他坐了半天,双腿不曾奔波,但一夜没合眼的酸软疲倦,在他离开洛神的商铺,独自走在无人的空巷中,才全部涌上,这时才感觉到累。
他从来没有躲过任何人。只有江湖上的仇敌,生怕被他取了性命,终日躲藏的有好几个。
他是在躲她吗?!只要他还在京城,无论身上的事务多么繁杂,他都会赶在天黑前回去陪她……就连到京城才半个月的洛神,也察觉到了这个规律。
昨晚,若是事情再发展下去,也会落得覆水难收的凄惨结果吧。
他何须对早就属于自己的女人用强?!她心甘情愿地献给她女子最看重的贞洁,无论这一路走的多艰难,她从未放弃过这段坎坷的感情。是京城诡谲多变的情势,才改变了他吗?!
他回到铭东苑的时候,整个院子一片漆黑,他狐疑地环顾四周,就连那几个没长大的孩子住的屋子,也早就熄灭了烛火。
那个叫做五月的小丫头,并未在韶灵的屋门前守候,往日这个时候,他常常会预见她,她总会甜甜地问他是否要做两道宵夜。
因为韶灵睡了……铭东苑才这么安静吗?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在。
他被无意间的这个念头,震得胸口闷痛,她没有在床上好好待着养伤,又……离开了吗?又……去见了风兰息吗?
但哪怕没有烛光,慕容烨推开门的那一刻,还是敏锐地听到了她的呼吸声。
她还在。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的气息,微弱地拂过他的耳畔,不像是往日,均匀而平静。慕容烨面色陡然一沉,点亮了桌上的烛火,朝着床边大步迈去。
她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锦被之下,他能见着的只有一小片青丝。
她怎么这么睡着了,打算闷死自己吗?!慕容烨拧着俊眉,猛地掀起红色锦被,床上人儿双眸紧闭的荏弱模样,抽紧他的心,他几乎以为她失去意识甚至是性命,嘶吼着要五月速速去请大夫,自己则继续唤她。
但没有任何回应他,那个叫做五月的小丫头,迟迟没来。
慕容烨心头的不安更重,他唤了她好几遍,她才微微半睁开眼,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在他的周围。
他松口气,发觉自己掌心及额际一片汗湿。
他竟被她吓出一身冷汗!就算是年少时候面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底的江湖仇敌,就算他并非一帆风顺也曾受伤溃败,他也不曾如此紧张急迫!
“宿疾又犯了?”他轻缓至极地问,无奈随着吁叹而出。话音未落,他已然在掌内蓄了力道,想让真气游走在她的体内,替她缓解发作宿疾的疼痛。
“我只是头疼……可能是风寒吧。”干涩的双唇之中,挤出无力的回应,韶灵把坐在床沿的男人看清了,似乎疲惫再度袭击了她,让她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睡一觉就好了。”她的嗓音越来越低,最终飘散在空中,唯独她孱弱的气息,还在他耳畔轻轻拂动。
慕容烨听她这么说,还是不太相信,伸手贴在她的额头上,紧接着是面颊,她不曾闪避,肌肤滚烫,或许是无力闪避。
她果然在发烧。
虽然是小病,但她分明是不想见大夫,那么困那么累的表情,分明是警告他别再多事,让她好好睡一个晚上就行。
他脱靴上榻,揽她进怀,她在锦被之下,似乎不安地颤了个哆嗦,他收紧五指,握住她纤细膀子,薄唇抵着她的发际,热息吁在乌黑青丝间,暖得教昏沉沉快没有意识的她很想落泪。
“不管是头痛也好,风寒也罢,都过到我这儿来……”他的声音,沉的像是千斤巨石,压在她的心口。
在他回来的路上,他的的步伐,沉得几乎快要走不动,双足仿佛受缚了巨石,每抬一步,都得费力呼吸。
像是有谁,一夜之间夺取了他所有的武艺,让他沦为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
慕容烨对她那性子,自是深谙熟透,说烈是烈,说淡也淡得清浅无味,除了对于她在意的几个人,几件事之外,倾尽心血,执着坚强,其余便真的百般无谓。当他也成为她众多无所谓的事情当中一件,她又如何愿意再受皇家和世人的这些委屈和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