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们越了几座山,淌过几条河,都无法走到彼此的面前去。
她……没办法重新爱上风兰息。
韶灵站在白色朦胧的浓雾之中,也不知站了有多久,直到天际的阳光,驱散了最后一丝雾气,雾气沾上她的裙子,摸上去微凉湿漉,雾气逗留在她的发丝上,每一根墨黑软发,都结着细细小小的水珠,雾气倾入她漠然的黑眸之中,却凝结成一张水帘,隔开了她的视线。
晌午十分,大漠的街巷上,人越来越多。
熙熙攘攘,她却依旧被白雾包围着,周遭车水马龙,也无法影响到她。
她木然地站在原地,心痛过多少回之后……才会如此麻木不仁?!爱,也不由人,恨,也不由人……
她突然看不到自己的前路。
她突然想到院子里开得那一片向阳花,它们总是向着阳光,哪儿有阳光,它就朝向哪方。
她的太阳,又在何处?
“主上,过了前头这个关口,就是大漠的地盘了。”一名骑在马背上的青衣男人,低低地说。
坐在他前头黑色骏马上的男子,他一袭紫色华服,脚踏黑靴,金冠束发,生的一副俊美非凡的面目,只是他此刻脸上的神色,近乎阴沉狠戾。
如今已经是八月天,京城的天气就已经很炎热,越往西边走,就更是觉得烈日炎炎,他赶了几天路,手下送来的画像,分明就是韶灵。
她又戏耍了自己一回!
他挑起一道眉,视线依旧落在前方的关卡,脸上没有任何喜怒。
韶灵,你够狠的啊。
从京城到江南,从江南到江北,齐云国十三城,他让手下都翻了个遍,一开始派出去一百多人,到两个月后,已经派出去八九百人。
他没想过她又来了大漠。
握着缰绳的手掌,又紧了紧,蜜色的手背上,青筋爆出。
“走。”薄唇边溢出一个字,他狠狠地挥下马鞭,黑眸幽深似海。
“主上,就是这个铺子,以前有个叫做白兰的男掌柜,在这处铺子贩卖白瓷,前几日他刚走——”手下跟着慕容烨一道骑马入牧隆城,指着一处不太起眼的小铺子,毕恭毕敬地说。
慕容烨抬起眼,黑眸一眯,的确是根本不起眼的铺子,她会住在这儿吗?
上面以狂草写着的牌匾“无双”两个字,龙飞凤舞,寓意深远,实在惹眼。
白兰的男掌柜,贩卖白瓷,前几日刚走。他似乎知道了,这个掌柜是谁。
他还记得,在京城,风兰息曾经单独找过他一次。
他没有告诉韶灵,当时他们已经开始冷战。
“可不可以把她还给我——”风兰息的眼底尽是痛,这么问。
当下的慕容烨,更是勃然大怒,什么叫还给风兰息!明明一开始,他救了韶灵,把她养在自己的身边多年,怎么到头来,养花之人成了风兰息?!他从风兰息身边抢夺了她吗?他痛恨风兰息的这种说辞,一脸阴森。
他当下就反驳过去:“你要的是谁我不知道,反正你的未婚妻,她就在你府中等着你娶她,至于我身边的女人,是韶灵,养在我身边不少年数,男女之间该做的,我们早做过了。她答应过我,愿意给我生孩子,侯爷,你想得实在太多了。”
不理会慕容烨的露骨,风兰息的面色虽然温和,但淡漠双眼坚定如火。“不管她叫什么名字,她都是我要找的人。”
慕容烨觉得好笑,低叱一声:“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也不在乎?”
“我不在乎。”风兰息淡淡一笑,笑意却及其苦涩:“身体的亲近,怎么也比不上心的亲近。”韶灵当真愿意给慕容烨生儿育女?!这一句,伤的他太深太深。很多事,很多东西,他根本无法让她如愿吗?!既然那是韶灵如今的心愿,他应该成全她,而不该让韶灵左右为难,只因为——过去他们之间的单薄缘分。
“侯爷原来也是这般风流的人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慕容烨朗声大笑,笑意却格外不屑冷漠,不愿再给风兰息任何机会,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随即拂袖离去。“可惜,她不是牡丹,侯爷早些死心,才不会让事情更难以收拾。”
但他此刻却站在风兰息的铺子面前,他没料到风兰息带走了韶灵,当时的话,说的太自大笃定了吗?!
如今,风兰息的话中,藏着不少玄机。
为何他说,要慕容烨把她还给他?!
不但如此,他对韶灵还有更多的疑惑,一定要她亲口坦诚!就算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他也要知道真正的原因!
慕容烨在附近等了大半天,也不曾看到韶灵的身影,直到夜色深沉,不远方才传来一阵轻盈的步伐。
“凤儿,就送到这儿吧,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轻柔的笑意,却刺得站在暗处的慕容烨,心口没来由的疼。
婢女应了一声,提着灯笼转身离开。
大漠不比京城,巷子口没有任何光亮,就连不远处的屋子,也鲜少有亮着烛火的,若是搁在京城,这会儿还是很热闹的。
因为安静,因为黑暗,他能将她的脚步声听得更清楚。
他的每一步,几乎都像是踩踏在他的心上。
不比方才的轻盈,越听越觉得她身子沉重,走起来不太轻快,像是累极了。慕容烨眉头微拧,黑眸中闪过一丝阴鸷。这表情变化微乎其微,转瞬随即不见。
既然跟了自己喜爱的男人,哪怕是过最平淡的生活,不也该快活似神仙吗?!因为风兰息走了,无法违抗圣旨,她独自被留在大漠,身心俱疲?她觉得高兴了,开心了?
韶灵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思更重。到了明月坊,她才发觉这世上比自己凄惨的人太多太多,几乎一半的姑娘,都有着凄惨可怜的身世。当年她虽然幼年丧父,却不曾沦为奴婢,更不曾被卖入烟花之地……怎么想,都不该不知足。
那些跟她擦肩而过的,那些她无法留住必须失去的,只能说跟她没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