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的心里还有他的位置,他相信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每次见到他,她就要忍耐着回忆的锯齿再度将她锯开,血肉模糊,伤痕累累,至死方休。
当爱恨被积压在她的胸口之下,她说的没错,她怎么受得了?他也看不下去。自从得到了她,他就再也没想过要放手,不曾因为风兰息抑或其他任何男人,但这回……他动摇,他不忍,他舍不得。他们过去的日子,都是有说有笑的,彼此都觉得心中甜蜜,但如今呢?韶灵已经比寻常女子坚韧许多,在知晓真相之后,还撑过了这么久,不曾武断地迁怒于他,只因她还看得到彼此的感情和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若是换做别人,早就仇人眼红,分道扬镳了。她如此冷静,更令他心疼,她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不把仇恨和愤怒加注在他的身上,才不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半个仇人,要多么费力才把他跟那个女人分隔清楚?当负面情绪胜过一切,爱,被挤压得支离破碎,回忆起某人时,产生的只剩“恨当初不相识”的愤懑,谁还会为其感到伤悲或难过?甚至,深夜她不曾拒绝过一回他的索求和渴望,但他甚至不曾察觉,他得到纾解和欢愉的那一刹那,身下的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也觉得愉悦?还是,她的心口几乎要撕裂开来?
他若继续跟以前一样没有遮掩没有克制地爱她疼爱想要她,才是真正的无情和冷漠。她近日来的消瘦,愈发明显了,哪怕她依旧轻松开朗,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多愁善感的心思。
“我想,虽然很怕再度被你拒绝在门外,但能见到你,能够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这样的诱惑比折损我的骄傲和尊严更迷人。”他笑着说,俊美的面目上哪怕被蒙上一层雨水,也无损他的坚毅。
她怔怔地望着不远处,明明依旧是无边黑暗,背脊窜生的寒意太强烈,在温暖的夏夜却让她产生置身于冰冷雪地的错觉。
他很有耐心地,轻缓至极地逼问:“还是你……到这个地步,还要赶我走?”
话音未落,他利落地松开了双臂,韶灵的身前顿时变得空空落落的,如今的境况,她根本不曾预料到,明明被自己驱逐他的理由而撞得心疼,如今听他再三说明他的决心,她却当真害怕起将来没有他的几十年漫长岁月……到最后,她会后悔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同甘共苦,还是后悔曾经冷漠地推拒了他?推拒了一个曾经那么喜爱自己的男人?!
他当真松了手,她甚至听到他在雨中转身的声音,她的心如刀绞,再也无法忍耐,急忙追上他,从他背后环住他的腰际,将面颊紧紧贴在他的背脊上。
滚烫的眼泪,从干涸的眼眶之中溢出,沾上他的华服,慕容烨俊脸上的怒气,渐渐崩下。
他牵住她的手,带她回屋,按住她僵硬的肩头,逼她坐在圆凳上。
薄丝衣裳,阻隔不掉那股炙热,赤裸藕臂,纤细得容他一手掌握,他察觉的到她浑身湿透,全身发抖,她的颤抖,惹来他的不快,急忙以真气汇入她的掌心,不让她再受一次病痛折磨。她轻轻吐息,红唇不再发白轻颤,气息像温暖春风,拂面而来。慕容烨紧绷的脸庞逐渐柔化,随着轻叹逸出口,最后一丝火气消失殆尽。
“你真的肯留我?”慕容烨俯下俊挺的身子,跟她四目相对,不给她逃避的机会,要她给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拒绝模棱两可。
她的眼底不再跟往日一般璀璨明亮,而是蕴含着迷离泪光,她鲜少哭泣落泪,不喜欢将眼泪当成是女人的一种武器或是讨好人的一种本事。但她这回,情不自禁流泪,她深深望入那一双幽深的黑眸之中,察觉到他的几分柔和,默默点了点头。
重要的是他。
听见她为他而眷恋不舍,愿意让自己留下不走,慕容烨胸口的喜悦漫开。但她显然过分惊慌失措,还未彻底回过神来,跟往日精明聪慧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一个在迷雾之中踌躇徘徊的孩子,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衣袍落下的水迹,已然在地上积成一大滩水,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给她脱了外衣,长裙,接着是白色里衣……直到她只着一个粉色丝绸兜儿和月色软裙,他才放过她。
慕容烨朝着韶灵笑了笑,虽然很想继续代劳,但既然他明白了韶灵的心意,就不必急于一时。“把身子擦干,别受凉了。”
他将白巾塞到她的手心,她眼波一闪,紧忙走到衣柜前,给自己取了一套干净里衣,踌躇了半会儿,才找出另一套丝绸里衣。
“你也换下衣裳吧。”被淋得像是落汤鸡的,又何止是她一人?!她将白色里衣送到桌上,慕容烨黑眸一暗,似乎并不觉得高兴。
这套里衣,样式分明是男人的,出现在她的闺房,可见关系何等亲密,难道……
“是韶光的,前几天才让裁缝帮他做了几套衣服,放在这儿忘记给他,你穿的话,也许太小,不太合适,你要试试吗?”韶灵察觉到他的情绪,神色一柔,轻声问。
慕容烨拿起上衣对了对,十一岁的少年跟他这个二十五岁的成熟男人,显然无法对的上,他放弃让身子崩裂韶光新衣的打算,而是去屏风后换了白色长裤,虽然裤脚只够得到他的小腿肚,但至少比起不着寸缕来的好些。
韶灵弯下腰,铺好了被褥锦被,转身看他,他赤着上身,下身虽然穿着白色长裤,韶光即使抽高了个子,但韶光的裤子在慕容烨的身上,实在是太小,紧巴巴地包在她的身上,说不出的怪异。
他的胸前,依旧还残留着湿气,她看不过去,以白巾擦拭了一遍,他并不客气地坐在床沿,任由她给自己擦拭了脖颈,前胸,后背,她不厌其烦地擦干了他的墨黑长发,直到身子恢复了干爽,他才掀开粉色锦被,躺上床去。
虽然一个大男人盖着一条粉色的锦被,实在格格不入,但他还是格外贪恋这个被窝,有她的清浅香气,软枕枕着他的后脑,连日来的疲惫,让他很想闭上眼,彻底地好好睡一觉,做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