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突地泛出一阵没来由的苦楚。或许在感情的路上,他比她坚定,也比他心硬,她感激他,庆幸遇到的人是他。若是没有他,她不会知道自己得到的有多珍贵。她像是被方才的那口酒抢着,突然咳嗽出声,那酒味弥漫在肺叶,胸口好痛……酒味冲到脑门,让头好昏……酒味在鼻间,鼻子都是酸的,一直酸一直酸,酸红了眼……
“七爷——”她低声呢喃,眼底不无悲怆,将面颊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上,他们上一代的纠葛太复杂,但他们不曾被洪流冲散,不曾沦为有缘无分的司马踌跟郑轻舞,她好高兴,好幸运。
他轻柔抬起她的下颚,望着她的那双墨黑眼瞳,眼底透出暗暗的淡淡的光,却不再像是没有人的空房子,那些璀璨,全都来自于她的眼泪。
她仰颈,凝望他,瞳中有笑有泪,绽开美丽灿颜。“我爱你。”
世上真的有言语,可以教人动容,听进耳里,酥了骨,甜了心,每滴血液都在翻腾躁动,身体好热,激动亢奋的情绪源源不绝而来。
她仿佛感受到他的欢喜,踮起脚尖,主动啄吻他的唇,他逮到好机会,马上加深它,吮着,贪着,像久旱逢甘霖的渴水旅人,不想放她走。
或许,她抓住他,更是因为他的锲而不舍。
“成亲,是肯定要的,不过我可以等你心情平复之后,两个人一起商量此事。成亲那日的黄历,我会派人烧给岳父,他要没再出现在你我的梦里,权当他点头答应。”慕容烨以为她在为方才司马踌无意间问及的婚事而无力伤心,她跟随了他,难免不对死去的亲人心怀内疚,他不想让她心事重重地过门成为他的妻子,愿意继续等候一段时日。
但当然,他更无法容忍她一辈子毫无名分地成为他的女人。
“幸好你没有丢下我,否则,我什么都没了……”她强忍住眼泪,心中汇入的却是层层暖意和餍足。当初她远离京城,便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放手,以为一走了之,免得两人陷入仇恨之中一道痛苦,才是上策。如今才知晓,哪怕她可以在众人面前佯装云淡风轻,依旧无法避讳心中的遗憾。
“说什么傻话?”慕容烨覆上她的肩头,一笑带过,不过能看到她强忍着愧疚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早已胜过一切承诺。他逐字逐顿地说:“你要记住,你还有我。”
她笑着点头,眼角溢出的泪水,全是欣喜,慕容烨伸手以指腹为她抹去,黑眸之中再也不见在京城浮现的阴狠和暴戾,尽是有耐性的温柔。
“七爷,你还记得我们谈过司马跟郑轻舞的事吗?”她压下心中的情绪,归于平静之后,才低声问道。
慕容烨下颚一点,脸上的笑容褪去,那是他们打算前来京城的时候,当时韶灵对此事反应不小,她直言不希望两人有所结果,觉得司马踌即便得到郑轻舞,心中的伤痛无法愈合。谁曾想过,这世上不只是司马踌和郑轻舞这一对被命运作弄的苦命鸳鸯?!
“不一样。我过去就问过他,他坦诚给郑轻舞送药的时候,已经问过她,她对他没有感情,只有在听闻事情真相之后的震惊和错愕。这种只有单方面的沉迷的,要毁掉也很简单。你觉得司马踌说他已经放下,不见得放下,但我却觉得他不会撒谎,至少没必要在你我面前撒谎,他说放下,就是放下了。原因,不是因为郑轻舞跟司马府被牵连有关,也不是因为郑轻舞是郑国公的心腹,而是——郑轻舞不爱他。若我察觉的到你离去的理由是真的,你当真喜欢的是风兰息,心里早已没有我的位置,也许我也会死心。”慕容烨的眼底闪过一丝慎重,她方才说的一句“爱他”,寥寥数字,早已激发起体内的情欲,他甚至想不管白天黑夜,将她带回房内大床上好好宠爱一番,不过,击退情欲的,是他的理智。她从未说过爱他,这一句足够他回忆个一年半载的甜蜜滋味。
不一样。
韶灵笑着看他,眉眼弯弯,宛若大漠天空上的新月,她依旧不曾彻底卸下心中的重负,但她更不愿将这句话,隐藏一辈子。
她不想到死,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句话。
一转眼,慕容烨在大漠的时间,便过了一月。
月娘的身子还是到了最后的难关,哪怕由凤儿搀扶,也无法走上几步,唯有整日整夜卧床不起,衣食起居全都有婢女伺候,眼看着大限,就快到了。
韶灵在明月坊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慕容烨跟韶光为伴,她甚为放心。慕容烨常常带韶光去骑马,如今甚至还在学习拉弓射箭,要将韶光培养成堂堂男子汉。
“月娘。”韶灵站在床沿,凤儿端来红木圆凳,她弯下身子坐下,更靠近床榻上的中年美妇。
经过她的细心调养,月娘的脸色不曾比之前更难看,只是整个人瘦的厉害,双颊的颧骨凸显的很高。
她没精打采地半躺着,听到熟悉的嗓音,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韶灵几眼,伸手搭在锦被上,却无力去握住韶灵。
韶灵看清楚了,主动伸手去握住月娘的手,她白皙的指节上有一小片的暗斑,她听到月娘气若游丝,还勉强要开口说话。“韶灵,也许没几日,我就要走了……”
“月娘,我有事要对您说。您也知晓,我并非大漠人,我无法在大漠待一辈子,我跟家人迟早要回去。如今明月坊的所有新规矩,全都上了轨道,日子一日比一日蒸蒸日上,我总算有脸面对月娘。”韶灵自从学医,亲眼看过不少病患,更旁观了不少生死,能让月娘少一些痛苦离去,已经是她尽力而为。
“你要回去,嫁人生子,毕竟你是清白的姑娘家,月娘并非不通事理。”月娘的话说的极为缓慢,但可见她此刻的思绪井然,头脑是清楚的。她点头,并不阻扰韶灵的决定。
“但我在这两个月,帮月娘找了个人才,我在闲暇时候,跟她谈了很多次,发觉她过去学过算账,头脑清醒,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并不随波逐流。”韶灵紧紧握住月娘,神色一柔,偏着侧脸,说话也压得很是温和,方便月娘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