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这些都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吧。”韶灵苦笑着摇头,目光却透过去,观察慕容烨的动静,毕竟,无论蒋大娘以为自己说话多小声,慕容烨能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韶灵不曾看到他的脸色,但——抓住书的右掌手背,青筋毕露,似乎手下的那本书,是某个人的身体,他几乎用尽全力,要将书册以内力震碎,变成数以千计的白色纸屑,在空中飞舞。
“我的丈夫对我很好,他留在这儿是为了陪伴我,照顾我,而绝非大娘的揣测。他有自己要忙的事,他才是整个家的顶梁柱,不过……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城内看诊,生怕有人来找麻烦,我无法自保。”韶灵的话,成功的让那双紧锁的剑眉,有了松动的痕迹。
慕容烨放下杂册,眼神幽幽淡淡,站起身来,走到韶灵的身畔,故意撇开脸庞,不看那个把他贬低成压榨女人血汗的禽兽的无知村妇。
“看病就好,没必要负责跟人闲聊。”他的嗓音低沉,虽然平日里较为温柔,但此刻,颇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大娘,你的药。”三月把药包送到村妇的手边。“五十文。”
“好好好……”蒋大娘的脸色不太好看,方才自己揣摩了那么多,如今看这个年轻男人的臭脸,也是咎由自取。她急急忙忙掏出铜钱,交到甜蜜蜜笑着伸手的五月手中。
“不过,大夫你往后的生意一定会更好的。上个月我犯病去看诊,两天的药就花了六十文,还要加上二十文的诊金,这次我也本想熬熬就好了,没想过你这儿比别家药堂更实惠,还不收诊金,只收药钱,你真是活菩萨转世。我们这种靠种田为生的老百姓,都能喝得起药,看得起病了……”大娘正要动身,突地想起什么,从竹篮中掏出东西:“对了,我来的时候从自家的树上采了两个香梨,特意来给大夫尝尝鲜。”
一个金灿灿的香梨,个头不大,农妇将她塞给韶灵,另一个,她不太好意思地塞给在一旁站着的慕容烨。“你也吃。”
慕容烨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不曾因为手心被塞了一个小香梨,而面露微笑,喜出望外。就算是塞给他一锭金子,也不见得能让他伪善地笑。
“那我先走了……”蒋大娘呵呵笑着,由五月将她送了出去。
韶灵洗净了香梨,咬了一口,比她想象中的甜美多汁,她很快吃完了一个,盯着慕容烨看的时候,他才吃了两口。
见她的眼底流露出鲜少有过的垂涎,慕容烨无声叹了口气,将香梨送到她唇边,她小口地咬,慢慢咀嚼,红唇上沾了梨子的汁水,看来愈发迷人,惹的他很想低头,品尝一口。
“七爷,甜吗?”她吃了大半,笑弯了眉眼,轻轻地问他。
他误以为这是一种信号……邀请他采撷甜蜜的信号,他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她的小心翼翼,养大他的肆无忌惮。
他吻得更深,封得更紧,灵舌不放过她任何一处柔软,她甜甜的气味,比酒更醇香迷人,诱魅着他贪婪吸吮,长指探进她浓密黑发,轻轻施加她无法抗拒的压力,逼她与他之间不容半寸空隙。笑话,那个拳头大小根本不起眼的小黄梨,哪里有她甜,哪里有她可口?!
“小孩子,不准看。”五月刚刚送走了大娘,正要回屋子里去,三月却挡在门口,双手挡在她的眼前,不许她看到如此热火的情景。
“哥哥也是小孩子,你怎么能看?”五月不满地嘟囔,张牙舞爪想要拉开三月的手,两人在门口吵吵闹闹的声音,终于让慕容烨暂时从韶灵的口中退了出来。
“我问的是梨子——”韶灵的眉峰轻蹙,虽然这句话方才就想说,谁让慕容烨下嘴比她开口来的更快。
“不怎么样。”慕容烨的眼神虽然餍足了,但俊脸上依旧没有太多喜悦,反正他对那些果子一类的东西,并无太多的兴趣。若是她问的是对她的感觉,他愿意说真话,很甜,很美味。
“不觉得这种感谢……让你心里甜甜的,很舒服?”她旁敲侧击,他看似聪明睿智,有些东西却很迟钝。
“方才那个吻,算是我把自己的梨子让给你的感谢?”他扯唇一笑,眉眼柔和不少,下颚一点,当真深思起来。“这样的话,算你有良心。”
“那个梨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蒋大娘的……是她给我,不给我们的谢礼……”她不知如何点醒这个顽石,耐着性子轻启红唇,轻缓至极地阐明其中的原委。
“我知道。”慕容烨淡淡丢下一句,不知为何他们要耗费大好时光总是将话题围在那个梨子上,她若是喜欢吃的话,他可以买一筐来给她解馋。
他沉默了半响,突地回想起那个啰嗦农妇临行前的一番话,这几日来的情况看在眼底,他的脑海之中,划过一抹火光。
他的双掌压在她的肩头,神色凝重,看的韶灵心中不安忐忑,暗暗咬唇,不再开口。
“你开药堂,只收药材的成本,不收诊金?”低沉的嗓音,从唇边溢出,不再是困惑,更像是肯定的陈述。
罪魁祸首——韶灵觉得无法瞒住他的精明眼光,唯有安静地点了下头,眼睛却依旧盯着他,不敢漏看他的一丝丝风云变化。
“也就是说,我们在这儿耗费的时间,一文不值?”慕容烨的眉头,皱的更深,黑暗却又犀利的目光,瞥过她的面庞,不容她闪躲逃避。
无法否认,但韶灵这回,不曾点头承认,她抿着唇,还未想好如何告诉他一切,已然听到慕容烨挑眉问:“这算不算是赔本生意?”
韶灵的眼底清如水,她的嗓音清冷,字字清晰。“如果被洛神知道,他一定不承认我的算账本事是他教出来的,还会咒骂我一通。过去我以药堂为营生,自然要收取诊金。若是来了急症,诊金更要翻倍,也是同行之中的规矩。但如今我不缺钱,七爷更不缺钱,若不是生怕同行前来滋事,药材的钱,我也不打算跟这些穷人收取。他们大多……都跟蒋大娘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踏进药堂来的,看病,喝药,是他们最为奢侈的心愿。可他们偏偏又被劳作所累,很多人年纪大了,百病缠身,却无钱医治,只能在痛苦中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