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睇着韶灵冷若冰霜的面孔,这个女子素来倨傲不屈,她是保守的闺秀出身,并不喜欢这般生性自由的女子,不过韶灵这一番话,却说得她颇为为难。
“我来替老夫人说个公道话,决不能只搜查韶大夫一个。除了老夫人跟侯爷,宫小姐,今日进过老夫人屋子的所有人,都该被检查一番。”巧姑善于为人处世,她提了个公平的建议。“韶大夫,我们不过是想追回少掉的东西,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事已至此,我若不点头,岂不是人人都觉得我心虚?”韶灵无声冷笑,笑靥不改。“我不愿浪费时间,既然要搜,那就搜个明白。”
风兰息冷眼旁观,身在宗室,女主内男主外,女眷们的事,男人并不该插手。
韶灵提着药箱,缓步走入屏风,任由巧姑搜查,半响之后,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巧姑朝着老夫人摇了摇头,季茵茵面色骤变,怎么会没有?!
风兰息依旧坐在椅内,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韶灵身上没有搜到戒指,为何他却没有半分惊诧?!
似乎,理应如此。
他一时找不到答案。
接下来是四位婢女,也是没查到,老夫人静候着,脸色愈发难看。
“老夫人,这儿就宫夫人了……”巧姑说的踌躇,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展绫罗。“要不就这么算了?”
“宫夫人,你不介意让巧姑查查看吧。”老夫人说的平常。
展绫罗神色虽不自然,最终并未推拒,同样走入屏风之内,被巧姑检查身上物什。
半响之后,一声清脆,打破了安谧。
一枚翠玉戒指,滚到众人眼前,巧姑皱着眉头,将戒指拾起,送到老夫人的面前,欲言又止。
“母亲,戒指怎么会在你那儿!”
季茵茵撑大双目,满目愕然,她明明部署好了一切!
“我并不清楚啊。”展绫罗一头雾水,女儿的戒指怎么会藏在她的腰带之中?
老夫人看着,眼色微变,毫不迟疑地生生打断了展绫罗的话,严厉的面色缓和许多,笑言道:“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季茵茵急着为展绫罗辩解,破涕为笑:“母亲定是在金盆旁看到了我的戒子,揣在身上没来得及跟我说明,才有了这个误会。”
季茵茵,你刚愎自用,也就是这种要不得的自负,她注定功亏一篑。方才在庭院中一个婢女走路莽撞,撞了她,婢女道了歉就急忙走了,她留意到是在季茵茵身旁见过的面孔,就多了个心眼,打开药箱,果真发现一枚戒指。
她年幼时候就擅长捉鱼摸虾,若说眼疾手快……这个丫鬟远远不是她的对手,她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甚至,展绫罗根本不曾察觉。
想要脱得一干二净?!
那就要看她答不答应了!
老夫人看韶灵一脸漠然,正色道:“韶大夫,我们误会你了,老身给你赔不是。”
“我有话要说。”韶灵弯唇一笑,眼底恢复往日的果断清绝,字字清晰。“今日这件事,并不简单,方才每个人都咄咄逼人,摆明了有人故意引到我身上来。”
偌大的屋子,一刻间静的连针尖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出来。她的嗓音清灵,听来却并不温柔。
风兰息没想过她如此执拗,并不见好就收,相反,她舌灿莲花,话锋尖锐。他清尘般的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当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所有人都变了脸,无人敢在老夫人面前如此放肆,本可以息事宁人,她却还不依不饶。
“宫夫人一句话,就能将此事撇清,若这枚戒子出现在我身上,说一句我并不清楚,在场哪怕有一个人愿意信我是无辜的吗?还是会按住我,剁掉我的手指?”韶灵挑眉,她的愤怒在心中宛如火山爆发,面容上的笑容,巨山般岿然不动。她的调侃,落在老夫人的耳畔,当然并不好听。
“老夫人,这就是你说的,公道自在人心?”
噙着骄傲的笑意,眼底幽深似海,她轻缓之极地问,每一个字,都宛若冰冷刀锋。“侯府规矩严明,我却只看到内外之分,亲疏远近。”
展绫罗被这一席话,暗讽的面色通红,她费尽心机讨好亲近老夫人,如今却被看到偷藏了老夫人的东西!她往后如何做人?!老夫人信任她,她岂不是还丢了老夫人的面子?!
“宫夫人的手指,真比我们一般人的金贵。”韶灵浅笑盈盈,话锋直逼展绫罗。
这个女人,冷漠的近乎不近人情。风兰息望着她眼底的清冽,心中落入复杂情绪,她放肆妄为,却又为自己扳回一局。
季茵茵暗中握了握裙裾,手心沁出冷汗,韶灵不知好歹不肯妥协,让这件事生出了蹊跷,一旦再查下去,定会查到她的头上来!此事原本十分顺利,为何如今变得一团糟?!
“老夫人,千万不能斩掉我母亲的手指……”
“老夫人,我怎么会偷东西?我……”
母女两人齐齐跪在老夫人的面前,眼神闪烁,心中不安至极。
老夫人面色死灰,不看她们一眼,不管出了何等差错,她在侯府说一不二几十年,众目睽睽,竟要落得个失信于人有失公正的名声?!
她久久沉默着,才从锦被伸出右手,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套下来。
“老夫人,这只镯子,可是你最宝贝的——”巧姑面色一改,轻声问道。
“韶大夫,上回你治了老身的病,救了老身一条命,还没找个机会重谢你。这次还错怪了你,你要不嫌弃是我老太婆戴了几十年的东西,就请收下,别忘心里去。”老夫人将翡翠镯子放在茶几上,态度软和不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是在化解今日的冲突,也是极力为宫家母女建造一个下台的台阶。但老夫人说的话,却不能履行,她心中早有不快,几十年了,她向来言出必行,这回却办不到。
韶灵的脸上失了笑意,老夫人治家有道,心中自有些处事的智慧,由她来出面,给足了母女两面子,她也不必再作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