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十三和易红妆走出并不远,离高桥镇不过十数里。
姬十三伤很重,小伤近十处,左小腿那一矛,几乎是贯穿伤,胸部挨得那一刀,若非今年长了点肉,可能直接就砍断肋骨了,还有背部,伤口长达八寸。
易红妆形式也不容乐观,虽无外伤,却因过分透支真气,导致筋脉堵塞,别说运气,动一下都钻心的疼。这十数里,算是一个极限。
今夜虽无月亮,但天空甚是晴朗,借着星光,便足以视物。星光下,易红妆掏出药粉,给姬十三包扎伤口。看着胸部那深可及骨的伤口,易红妆微微动容。
姬十三身手尚可,那倒下的一千多人中,虽足有八九百死于她的剑下,但姬十三却也挑翻了百余人。若非大意被人在小腿扎了一枪,而后被晋军有意围攻,易红妆预计他再挑翻数十人不是问题。
至于为何会选择带着他逃走,易红妆也说不清楚。姬方、董胖子等人几番劝解,姬十三不愿退,易红妆知道,他是担心东渡的兄弟和乡亲。易红妆生生将他打晕,把他带了出去,而后再次杀了回去。只一个易红妆,哪怕已然力竭,对那些晋军来说,也是极大的心理压力。
易红妆看着姬方,为救一位兄弟,左臂被斩断,看着不知名的百姓,临死之前愤怒的将手中菜单掷向晋军中,看着不知名的百姓,被战马踏成肉泥,看着那余干,用头颅为他大哥董胖子挡刀。这一切,已经力竭的易红妆没有一点办法去制止,她只能御剑凌空,冷冷地看着下方战场,她要拖延时间,为大部队,争取活命的机会。
这一仗的结局,很狗血,也很庆幸,陈诚最终撤军了,虽是惨烈,却达到了战略目的。
第二天的阳光,依旧美好。姬十三未醒,易红妆一夜调息,伤势已然恢复几分,她看了看姬十三,柳眉不禁微微蹙起。
发烧了。
易红妆缓缓解开包扎的布带换药,左小腿已经开始化脓。易红妆御剑凌空,望向高桥镇,似乎那里,建筑物损毁并不严重,一定还有药。于是,背起姬十三,便往高桥镇赶去。
由于真气不足,经脉堵塞,此时的易红妆,并不能带着姬十三御剑而行,只得背着姬十三,缓缓走向高桥镇。
“姑姑!”姬十三梦中呢喃。易红妆回头看了看,这货睡觉居然流口水!
寒江以东,宋国河东郡枣阳县,县令宗荣富听闻有晋国流民来投,不禁眉头紧蹙。
流民,不是一个讨喜的群体,尤其对于父母官。流民拖家带口,一无所有,要活下去,就得寻吃的,没钱买,怎么办?若是人少,他们会选择乞讨,或是偷,但人多起来,便会去抢。他们抢的,是当地百姓口粮,当地百姓反抗,则会起暴乱。因而,对于流民,宋国立国以来,都奉行镇压政策。
宗县令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下了命令:“来人,令陈县尉带兵,过去镇压了。”发出这道命令以后,宗县令痛苦的闭上了眼。
若是太平盛世,这些靠着一亩三分地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小老百姓,谁愿意离开生养他们的土地?宋国不是没有流民,去年宋晋分韩,宗荣富如今主政的枣阳县,十室九空。之所以造成这种现象,是因为当时晋军渡河了。
八百米寒江,可谓是宋国天然的屏障,晋军在灭韩之时渡江,灭韩之后,宋国自是不会允许晋国将手伸向江东之地,否则,这道屏障,便没有了丝毫意义。这道理,双方都懂,于是,渡江的晋军,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反正不会是自己的地盘。
那一批南下的流民,在南阳出现了暴动,最终,被镇压,十死七八。
待传令官出门不久,宗荣富缓缓睁眼道:“来人,备马!”都是可怜人,我既为牧守一方的父母官,他们来到了我的地盘,便同样,该是我的子民。
县尉陈卫喝多了,直到宗荣富到了他床前,也还没有醒。于是,带着两个侍卫,宗荣富纵马直奔寒江。
寒江之畔,姬人满眼血丝,他紧紧盯着西方。他身旁,除了每天睡眠保证在十八个小时以上的憨子,其他乞活军亦是一夜没睡,等着归来的兄弟。老弱妇孺大多经不起这样熬夜,但部分孩子、女人、老人,还是垂泪望着西方,那边,除了乞活军,还有他们的父亲、丈夫,和儿子。
远远的,宗荣富便看到这批流民,姬人也听到了马蹄声,缓缓转头。
“诶!那群流民!”宗荣富还未开口,他身旁侍卫已经指着马鞭道。宗荣富瞪了那侍卫一眼,那侍卫不敢与之对视,心虚地低下了头。
宗荣富下马,缓缓走过去,抱拳道:“不好意思,英雄,是我管教不严。”
姬人摆摆手:“没事,敢问你是……”
宗荣富开门见山:“我乃本县县令宗荣富,听此地亭长说各位英雄昨夜渡江来到此地,敢问英雄,所为何事?”
姬人又回头看了看西方,哂笑道:“你们大宋,没有在晋军中的谍子么?”
宗荣富一呆,问到:“这话从何说起?”
姬人转头,盯着宗荣富的眼睛:“带我去见你们的将军,我有重要情报,想要换取安身立命的路子。”
宗荣富皱眉,不知姬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河东郡地处大宋西部战区,最高军事长官乃是镇西将军吴干,只是这吴干将军,乃是国之栋梁,莫说他只是枣阳县令,便是河东郡太守,也不是想见便能见到的。
参军,不光姬十三想过,姬人也想过,甚至参军的意愿,姬人远远大于姬十三。
早在落星山的时候,在身边兄弟一个一个死去的时候,他心里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姬十三,带着走出去的弟兄们,活出一个人样。
生逢乱世,好男儿要建功立业,最好的路子,自然是参军。但姬十三一直在犹豫,他怕再失去兄弟。但是,现在证明,他错了。生逢乱世,若是没有足够的资本,便只能身不由己。战乱来了,百姓,不过是蝼蚁,谁在乎?
所以,姬人要改变。高桥镇的乡亲,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对晋国的仇恨,咬牙切齿。加之乞活军的大体框架,构建一只数百人的队伍,没有问题,若是再加上晋国即将伐宋的情报,怎么说,换个实权校尉,问题不大吧?
宗荣富还在犹豫,姬人也不急,转身双手负后,依旧望着西方。
大哥,你回来,可别怪我,不从军,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