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凡，你说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可能是我们太小了，只能在一个地方转来转去。”
两人相视一笑。
……
文凡望着街道上车子一辆辆穿梭而过，他不想着回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咧着嘴笑了。
最后，他打了一辆车，坐了上去。
车子从穿过城市，车窗外的楼房慢慢变得稀少，变成了一片片的墨绿色，中间偶尔点缀着一些枯黄，既耀眼又孤独。
他从车上走下来，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夹杂着枯草和树叶死去的气息。
一颗大石头坐落在前面，上面刻着“城郊墓地”四个字，还用黑色的油漆把每一笔都扫了一遍。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上面有些笔画已经掉色了。
他走到旁边的一个花店，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好像已经不够买一束花了。
抬头望去，山石间的野菊还烂漫的盛开着，他没想到这荒凉之地还有这等热闹。
他随着石头后面的石梯走上去，走到最上面是一座座墓碑，排列整齐。
这个时候，这里自然是没有人来的，除了他自己和草丛里蝈蝈的聒噪声。
他把手里的一小束野菊放在目前，墓碑上面的照片已经模糊不清，他的模样在文凡心里也很模糊了。
爸。本来是一句简单的称呼在此时却变得极其陌声和拗口，怎么也叫不出口来。
“爸，我该怎么办？”
回答他的依旧只有蝈蝈的叫声。
“我……”
“死人怎么说话呢？”
文凡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发现一个老爷爷正盯着自己看。他面色和蔼，目光温和。
他慢慢走了过来看着文凡，“小伙子，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是打不到车回去了。”
走近文凡才看见了他拿满脸的褶子和一抹白胡子。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是这里的管理员。
“爷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这儿？”
老老爷爷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如果不在这儿，你今晚估计就得陪你爸爸在这儿睡一晚上了。”
文凡浅笑，他刚才一时脑热，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
“跟我来吧，”老爷爷笑着对他招手。文凡看了看眼前的照片，有点犹豫，老爷爷看着他突然说，“他如果听得到的话，你不说他也知道，他如果听不见，你说了也没用。”
他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微微一笑，慢慢跟了上去。这个老爷爷话语间有一股亲和力，让人不想拒绝。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墓区，经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抬头，一座土制房子在半坡上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周围除了树林就是大山。
“爷爷，您一个人住这里吗？”他忍不住问。
“是啊，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他回头笑着看着文凡，“你是今年来的第一个客人。”
走到房前，屋前有一小块空地，用竹编的篱笆为了起来，还种着几颗半大的白菜。
房子不大，看起来很破旧，侧面的墙上裂起了拇指宽的缝，一直延伸到了房檐上面。
“进来吧。”老爷爷把灯打开，一团黄灿灿的灯光映射出来。
屋子不大，地面虽然是石板铺成的，却很干净，连一点泥巴都看不到。角落里有一架床，被子折叠好了端正的放在床头。床单没有一条褶子，跟他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看样子这间屋子不常住人，今天晚上应该是特意为这个客人打开的。
“这间屋子啊，是我女儿她回来的时候住的，平时没有别人在里面睡过，”说着，他鼻子和嘴角连起了一条深深的皱纹，露出了几颗被烟熏黄的门牙，“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里吧。”
“谢谢爷爷。”文凡忸怩地走了进来，脚步很轻，生怕鞋子上的泥巴弄脏了这颗圣洁的心灵。
“坐吧，”他从门旁的桌子底下抽出来两个木凳子，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我这地方穷酸得很，你别嫌弃啊。”
“怎么会呢，”文凡笑着甩甩头，“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笑着坐下来，眼角的皱纹想鱼尾巴一样张开着，“我平时一个人住在这里，很是无趣得很，你来了，我也有个人说话不是。”
“嘿嘿。”文凡笑着挠挠脑袋。
“你是北阳中学的学生，”老爷爷看着他胸前的校徽说。
文凡点点头，“是啊，我刚上高一。”
“好啊，北阳中学好啊，”他的笑容有点僵住了，眼睛亮着头上挂着的白炽灯泡，“我的外孙也在北阳中学。”
“哦，他是几年级？”
“他和你一样也是高一。”
“哦，他叫什么名字？”
“严华。”
“严华！？”文凡突然觉得世界真的好小，小到一眼望去全是熟人。
“你认识？”老爷爷的眼神突然炽热起来。
“嗯，他是一班的，”文凡继续说道，“他成绩很好，年级第一。”
“是吗，太好了，”他高兴地拍了拍手，然后大笑着拍了拍文凡的肩膀，“我就说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了我的外孙子呢，缘分啊。”
文凡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暖暖的。他目光扫过桌子上的相片，视线在上面驻足，上面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也就是眼前的老爷爷了。
老爷爷似乎看见了他在看照片，他随手把照片拿了下来，“这张照片有些年头了，都有些模糊了。”
“这个是我老伴，”他指着相片上站在右侧的妇女，“她死了很久了，我都忘了她是什么样了。”
他突然笑笑，“不过，跟她年轻的时候真像。”
“那爷爷，您想她吗？”
“想啊，谁说不想啊，”他用手指摸索着照片上的女人，“她当时咽气的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不再娶别的女人。”
“不过，为这事她经常在梦里责怪我，叫我再找一个，”说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我总是不听。”
“可能是把她气到了，好久也没梦见过她了……都快把她忘了……”
眼泪从眼睛流进了鼻腔，喉咙也被眼泪堵住了，文凡微微颤抖着长吸一口气。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竟然是妈妈打的。
“妈……”
“凡凡！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传来了焦急的声音，文凡赶紧向她说明了情况。
挂掉电话，文凡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老人，有点不忍心开口，“爷爷……我……”
“我听到了，你妈妈来接你，”他还是笑得那么年轻，“别看我年纪大了，耳朵一点都不聋。”
文凡抽了抽鼻子，起身准备告别，老爷爷突然说叫住了他，“我送你吧，外面太黑了。”
“不用了，爷爷。”
“这路可不好走，你又没有手电筒，我送你吧。”
文凡笑着点点头，他觉得如果在拒绝的话，就是对一份淳朴的善良的亵渎。
文凡又回到了下面的公路上，离开了屋子，外面真冷。
“爷爷，谢谢您。”
老爷爷笑着说，“谢什么，不谢。”
他收起笑容，略微严肃地看着他，“孩子，珍惜眼前的人吧，别太在意过去，过去就是过去了。偶尔怀念一下，是挺不错的，多了人就容易醉，别到时候忘不了过去又失了现在。”
文凡怔住了，只听到他继续说道，“活着可能很糟，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想抽一口烟都张不开嘴巴。”
文凡笑着点点头，他的话让他茅塞顿开，突然觉得今天来这儿或许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
其实他并非想不开，可能只是差一点说服自己的勇气。
前面来了一辆出租车，冲他们摁了嗯喇叭。车子停在他们面前的路旁，文妈妈下车一把抱住了文凡，眼泪不住地往脸颊上流，“凡凡，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妈，我没事儿，”他拍拍她的肩膀，“对了妈，今天多亏了这位老爷爷，不然我可能就在上面陪我爸爸了。”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
旁边的老爷爷见到这一幕，又哈哈大笑起来。
“谢谢您了老人家，给您添麻烦了。”文妈妈笑着鞠了个躬。
“不麻烦，你这孩子很有趣，也很懂事。”
“您见笑了，”文妈妈笑笑，“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文凡走过去拥抱了这位老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从鼻子里传来，“爷爷，谢谢您。”
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走吧，很晚了。”
文凡跟着妈妈上了车，车窗外传来老人洪亮声音，“别忘了替我照顾一下我的外孙子。”
文凡笑着用力地点点头。车子慢慢开了出去，后视镜里的老人孤独地站在路灯下，渺小的像个像素点。
但在文凡心里，他很伟大。
“对了，妈，您怎么回来了？”
文凡感觉妈妈最近回家的频率变高了，他既高兴又疑惑。
“我把夜班辞了，所以以后可以经常回来。”
“真的啊，那太好了。”
他探头往着车窗外面，城市的灯光渲染了夜空，也照亮了他的心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