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情的质地
1834600000007

第7章 倾情之恋(5)

服务员进来上菜,吴宁说:“我们先说话,等会我叫你再来。”等服务员出去,转头对着家云:“你说完了吗?”家云沉默表示等她表白。吴宁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环在胸前,“我首先得纠正你几个看法,第一,去上海那趟,不是我该不该的问题,你该去问你哥了解真相;第二,你哥是不是老实没心眼,是不是一时糊涂,我想我比你要清楚;还有,男朋友我是有,但并不代表他就是我理想的结婚对象。这个威胁不了我。”家云半张着嘴,鄙夷愤怒震惊一并浮现在脸上。吴宁做出制止她说话的动作,转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不过有几点我也可以让你完全放心,对你哥,我不是冲着他钱去的。关于超市上货的事,这你也知道,他本来不打算做,是我的主意,如果说沾他的光,恐怕就这一个,不过我问心无愧,是我努力所得。还有,我们是真心相爱,你不要作出那种表情,有些事你理解不了。”她端起茶杯喝口茶,全当没看到家云眼中的惊骇,“最后一点,如果我想破坏他的家庭,我想我有这个能力。不过你放心,这种事我做不出来,除非你们逼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那就是鸡飞蛋打的事。”吴宁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拿包,起身,“关系我名声前途的事,我也不会当儿戏。我也很难过很踌躇,我也在不停地考虑。请你理解,饭我吃不下,先走了!”说完拂袖而去。

走在大街上,深秋的太阳似乎悬得特别高,照在人身上是冲过重重障碍的——虽然淡却是那么多那么高的云层,没有冬天的凌厉却忽忽地把树叶卷得团团转的秋风,等那虚弱的惨白的阳光笼在身上,带给吴宁的是种模糊的不安和迷茫。太阳不会再热烈了,寒冷的冬季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又一年要过去,复杂的不可知的又叫人憧憬的未来呀!在刚才的口角之战上,她似乎胜利了。但是这种胜利却让她又想哭又想笑。

“一个人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应该做的和不该做的。”她记得这是一个名人说过的话。一首老歌:吻和泪。

晚上家生回到家里,听到惠芬正在教导女儿,脱过的鞋子应该放到哪,做完作业怎样整理书包,书包整理好一定要放到门口的鞋柜上……他便走过去辟里啪啦地发表一番议论:“你不要把你那一套用到孩子身上,从小就要循规蹈矩的,要发展纵向思维知道吗?譬如我们家,为什么必须到厨房要换厨房的鞋,到卧室要有卧室的鞋,地板你非得每天擦一遍,床单一星期必须洗一次。你累不累呀?你难道不尝试一下隔几天打扫一回,或者随心所欲地摆放东西的乐趣,整天一成不变的,你都不烦吗?这样对孩子的思维发展不好!”说完转身去了书房。

惠芬瞪着他的背影半晌,笑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回头对女儿说:“你爸这几天有点神经,别理他!”在她心里,家生的身份早已分化成三个,有一多半是父亲,有一多半是儿子,剩下那一点点才是丈夫的角色。她对他有近似对待父亲般的依赖,外面的风风雨雨和她是无关的,天塌下来,她都会想有他们家生在扛着,另一方面,她对他又有像对自己儿子那样的纵容和溺爱,即便他犯错了,在她看来,那一定有他犯错的道理——可饶恕的道理。关于丈夫的身份和义务,她很是忽略。近来,他们很久没进行“床上运动”。她听他感叹说公司忙身体大不如前之类的,还安慰他好好休息,都老夫老妻了,她也早没有年轻时的激情,而且,即便是她有需求,十几年都这样含蓄惯了,打死她都说不出口的。当然,这对她都是可有可无的事。

家生到书房,坐在电脑桌前发愣,自己那些强词歪理,着实无趣。可是他烦,下班时看到高建波带着吴宁从他眼前飞驰而去,他心痛到现在。他觉得愈来愈离不开她,她的强势的作风,她的精明能干,她的霎时间的小女孩般的天真顽皮,她的无厘头的搞笑傻气……想来可笑,这把年纪也像年轻人一样常常吃醋!他想把她从他的摩托车上拉下,那只是一种很强烈的幻想,他有什么资格?他想一辈子拥有她,他不能想象失去她的滋味,不能想象她要成为别的男人的老婆这种事实——虽然他很清楚她和高建波的关系,但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念头,总是压制住他的思想不往那方面想而已。是的,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他能抛弃家庭抛弃孩子们吗,这不是一般的不可能!惠芬离了他是活不下去的,除非……他想到酒桌上大家说的一句话,男人平生最得意的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倘若惠芬患了不治之症,他会真的心痛。他会倾其财产为她治病,该还她的情尽可能地还。他愿意为此减寿几年都可以,这该是最合适的结局……天哪,他叭地掮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怎么可以卑鄙残忍到这种地步?他咬牙骂自己,你还是个人吗你?可是,他恨她,为什么她要这样贤良,她为什么连一个他可以指责的错误都不肯犯,永远的一成不变,永远的空白阑珊……这是个悲哀,他的悲哀。他不停地吸烟,不停地走来走去,可是他清楚清醒得很,这个他曾引以为豪的,他一手建起的雅致阔气井井有条的家,他逃不走,甩不掉的,永远。

吴宁从坐上摩托车开始,到跟着建波上楼到他的房间,就感知到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建波从接着她开始,就一反往日又说又笑的活泼,沉着脸一言不发。到房间往椅子上一坐,仰着脸盯着天花板仍是不言不语。吴宁心想一定是东窗事发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早晚会知道。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跳得这样厉害,她又不是他的老婆,他还没资格进行严刑拷打吧?她索性往沙发上一靠,也保持沉默。良久,建波开口:“你不认为你有话要向我交待吗?”

“我不认为,”她不吃他那一套,“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建波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她,面红耳赤:“你这个女人,够无耻!我想不到你说谎话会这样脸不红心不跳!”

吴宁见他用词如此激烈,也激动地站起身:“我有爱的自由,我还不是你老婆,你还没有资格管我!”

“爱的自由?哼!可真动听,甘当第三者,和一个有妇之夫,一个老头子……”建波涨红了脸。想不到更恰当的形容词,不顾年龄阶段的正确划分,硬是把三四十岁划分到老头子的行列。

吴宁咬着唇,半天不语,稳稳神,开口道:“我是无耻,可这与你有什么相干?我又不是你老婆,你凭什么管我?我只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这就足够了。我从来没有说要嫁给你,我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从此我们分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就是!”

建波哼哼冷笑几声:“幼稚!幼稚!他爱你?他能离了婚娶你吗?现在这样的男人多了,凭着有几个臭钱,就能勾引上年轻的女孩。你还自以为多聪明!他爱你?天大的笑话!”说时,又仰头冷笑数声表达他的鄙视。

吴宁怒极反笑:“我就是幼稚,我甘心上当受骗,甘心被引诱,怎么样?”

建波愣半天,从脑海里极力搜索着他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话进行反击,“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丑陋之极。和两个男人上床,滋味很好吗?”

吴宁想都没想一个耳光就打上去。女人的手很轻,分量很小,可是这是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也疼啊!建波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的,他被打愣了,眼红了,那是困兽的表情。他抓起她,往后几步,把她抵在墙上,手握住她的脖子。吴宁觉得要窒息过去,她喘着气说:“有本事就捏死我,我也不想活了。”两人怒目而视。建波何曾经过这种场面,觉得心痛得要爆炸,她居然这样,没有一丝的悔意,仿佛做错的是他,这就是他爱到心底里去的女人啊!他松开握着她脖子的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甩,如果可以把这一切,一切的过去,一切的谎言和背叛都甩得无影无踪……

一个年轻的盛怒之下的男人的力气是惊人的。吴宁从墙边踉踉跄跄被甩过茶几,摔倒在远处的沙发上。茶几上的杯子被连带下去,哗啦地碎了一地。这种声音在两人的耳中,在静悄悄的房间里是惊心动魄的响亮。她的小腿被茶几的棱划得钻心的疼,但那种疼随着心里的惊讶和愧痛似乎变得迟钝了,麻木了。她顺势趴在沙发上,暗地里笑了,她觉得她早该挨一顿揍,把她打醒,把她从那虚幻美丽的空中楼阁里打到现实中来。但笑着笑着眼泪汹涌而下,明知是错,却偏偏执迷不悟?她不爱建波吗?好像不是,但这种爱和家生的爱又有区别。两个男人,给她两种不同的爱,不同的感受。与家生分手,她做不到——也许暂时做不到。要他娶她,不但他是不可能,她自己也做不到。拆散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她会一辈子受到良心谴责的。作他隐藏在背后的女人,更是不可能。如果和建波分手,也许有一天她会后悔,难道她就是这样贪婪的女人……

他们彼此都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感到他从后面揽着她的腰,头贴在她的背上,她听见他哽咽的声音:“你辞职吧,我们赶快结婚。我能养活起你的。”他哭了,一个大男孩的泪让她格外悲伤。他把她扳过身来,吻着她,两个人的泪水交织在一起,他昵喃:“我爱你,那么爱……你不要这样狠心。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她一时觉得说不出的迷茫和惶恐。外面暮色沉沉,她闭上眼,只想什么也不再考虑,一起随着暮色沉下去沉下去……

第二天到公司,家生早就在办公室等得心焦不耐。见她进来,一把拉住,凝视着她的脸——眼是肿着的,“出什么事了?他知道了吗?他不会打你吧?”她甩开他,对着墙壁自嘲地笑:“其实我觉得我很欠揍。”他拉着她当时就要出去,她说下午吧,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等到两个人回到那套房子里,刚关上门,他就一下把她搂在怀里:“宝贝,到底怎么了?我对不起你,你受苦了……”她伏在他胸前幽幽地说:“我也该清醒了,一开始就知道是个错,还管不住自己,以后会受到惩罚的。我从小就看不起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想不到自己……”

家生把她的脸扳起来,注视着:“就是错也是我的错,与你没有关系!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她摆脱他的手,依旧把头伏在他胸前,“我的意思是,我们该结束了,这样下去不对,我也要嫁人了。你也不该再对不起你老婆。”

好久好久,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冷而生硬,“你心狠,真狠,你是想让我生不如死。”

她仍依在他胸前,低声说:“你也好自私,你也想让我死。”她过去看到好多杂志上的报道,畸形的婚外恋,殉情,离婚,两败俱伤什么的,那些几笔带过的情节只让人感到新奇新鲜,可是仿佛离生活很远,远得不近人情,现在看来也许每一个情节的背后都有着真实的,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的情感纠葛。

他固执地说:“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可是心里分明在说: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她抬起头,望着他:“我们何必这样自欺欺人?只要真心爱过,就足够了。”她的泪又出来了,爱使人变得这样的脆弱,这样优柔寡断。他的眼圈也红了,他吻着她,吻着她的咸咸的眼泪,“我不知道离开你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你不能这样,我会想办法的。”

她笑了,能有什么办法?她在上初中时最钟爱琼瑶的《一帘幽梦》,渴望有一天也能遇到像费云帆那样的男人,有钱,英俊,懂得心疼照顾女人,而且还有充分的理由已经在认识她前离婚,离过婚后更懂得珍惜眼前……现在知道,那只存在琼瑶的小说里,老天不会在现实中这样照顾她。外面不知谁家的音响传来一首老歌:明明该有一个结果,偏偏留下伤口给我,最伤痛的泪,吻和泪爱情的滋味,总是这样叫我跟你飞呀,泪甜蜜和心碎熊熊火中我是一只飞蛾永远不后悔。

她觉得心碎了。吻和泪,爱情的滋味,吻和泪,甜蜜和心碎,难道爱情的滋味就是这样?只是她不会做一个飞蛾,她不会那样傻。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是吴宁到同学田雪家住过几天后,对这句名言的第一次深切感受。

田雪是吴宁高两届的学姐。田雪的老公李栋则是吴宁的同乡,一个家庭条件异常窘迫,头脑异常聪明,野心异常大,相貌异常英俊的男孩。他们两个同班,田雪长得娇小柔美——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田雪有一个在这个省会城市里做领导的父亲。所以在大学的四年间,李栋没有主攻任何科目,只研究恋爱学。如何获得田雪的芳心,是他每天的必修课。到吴宁进校时,李栋已经在漫漫求爱路上艰辛地钻研实践一年多,进展不大的原因是,田雪虽是家里的独生女,家教却极严,而田雪也并非一个没有主见的娇娇女,不是哪个男生玩几个花招苦肉计就能骗到手的。她对自己里里外外的资本清楚得很。可是女孩毕竟是女孩,像李栋这样的锲而不舍,这样的死心塌地,这样的追求策略层出不穷,这样的时时表现出的此生非她不娶的情真意切,何况,还这样的仪表堂堂,气宇非凡,田雪不是没有一丝心动的。这时候大一新生吴宁的宿舍和她相距不远。于是乎,李栋的老乡吴宁从两人的邮递员兼职,到一起出去玩电灯泡,在这个过程中,吴宁倒和田雪一见如故,亲如姐妹。田雪虽出身名门,却毫无骄蛮任性的小姐脾气,她的美是小花一样惹人爱恋,小草一样恬静随和。而吴宁则是纯朴中都带点张扬和咄咄气息的美。吴宁常搂着田雪的肩在校园里高视阔步,谈天论地。田雪受到这样一个豪爽的小朋友的感染,天生的矜持被随心所欲畅谈的快乐抛到脑后了,渐渐的两人几乎无话不谈。李栋想不到吴宁有这样的本领,吃惊之余也不免使出浑身解数拉拢这个小师妹。他知道吴宁的个性,小女孩眼中的同性友谊胜过他这个老乡的。吴宁私下和田雪分析过:李栋经济条件虽差,以田雪的家境,这是次要,重要的看他是不是冲着她的家庭来的,倘若果是他表现出的熊熊爱火,烈烈痴情,比起日后若找个纨绔子弟,未尝不强上百倍。假设她父亲满意,稍做提拔,以李栋的聪明脑袋,伶俐口齿,保不定日后她也是官太太一个。而且李栋家在农村,田雪又是独生女,对她父亲来说,还有入赘女婿的优越性。这场谈话对李田两人关系的进展居然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作用。田雪再看李栋的眼光就少了些挑剔,多了些欣赏。也许田雪父亲和吴宁英雄所见略同,到他们快毕业时,李栋已经可以大模大样地出席田家的宴会——以标准的准女婿身份。毕业后在未来老丈人与他的官场朋友们的轻描淡写的谈话中,李栋轻松地进了一个热门的事业单位,而他也果不负众望,一贯擅长的圆滑会事应酬交际,一下派上用场,又有岳父这个背景,几年时间就从一个小科员升到了主任的级别。田雪自己单位悠闲,儿子生下来两岁多了,家里还雇有保姆帮忙,她多次邀请吴宁来玩,吴宁却极少接受。同样的学校毕业,想不到自己却沦落到四处给人打工,没有干出点事业,连最好的朋友她都不想见——只是这次例外,她不但不请自来,还打算多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