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信(513—581)北周文学家。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字子山。初仕南梁为学士,与父肩吾及徐陵父子,为宫廷书写绮丽诗文,世称“徐庾体”。侯景乱时,正出使西魏,被迫留居长安(今陕西西安)。后任北周骠骑大将军、洛州刺史。虽位高名显,常有思乡之念,所作《哀江南赋》等著名于世。后人辑有《庾子山集》。
毛泽东是很喜欢六朝的骈文的。早年,他从《昭明文选》,读了所选的若干骈文,其中就有庾信的骈文。庾信在政治圈里是个相当复杂的角色。毛泽东不因人废文,也不以政治标准作界定,他对庾信骈文青睐有加,相当熟悉。1949年共和国建立后的某一天,毛泽东在中南海颐年堂与符定一、章士钊等老人谈魏晋南北朝文学时,忽然顺口念了一段庾信《谢滕王赍马启》:“柳谷未开,翻逢紫燕。临源犹远,忽见桃花。流电争光,浮云连影。”《谢滕王赍马启》并非是庾信代表作,可是毛泽东却背诵如流。从一个侧面足证毛泽东对庾信赋的喜爱。
毛泽东最喜爱庾信的《枯树赋》,他多次吟诵,多次向他人推荐。1951年,毛泽东得知儿子毛岸英在朝鲜牺牲后,站在窗前,久久凝视着那庭院里的垂柳,低声吟起《枯树赋》:“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毛泽东晚年,对《枯树赋》喜欢更见浓醇。1974年12月底,毛泽东在菊香书屋和即将出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江华谈话。当得知江华已六十八岁了,毛泽东感慨地背着《枯树赋》的一段:“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翌年5月26日,毛泽东在初见北京大学讲师芦荻时,与她谈了阮籍,又谈了庾信。接着,他就要芦荻开讲《枯树赋》。据芦荻回忆,毛泽东很欣赏庾信的才思文采,说南北朝作家妙笔生花的,远不止江淹一人,庾信就是一位。庾信的《枯树赋》,把宫廷、山野、水边、山上的树,名贵的、普通的树都写到了,又把和树有关的典故、以树命名的地方,也都写了进去,眼界宽广,思路开阔。他用形象、夸张的语言,描写出各种树木原有的勃勃生机、繁茂雄奇的姿态,以及树木受到种种摧残和因之而衰败摇落的惨状,是很成功的写法。这样写,对比鲜明,读来自然让人对树木受到的摧残产生不平,感到惋惜。他对全赋以殷仲文“顾庭槐而叹日:此树婆娑,生意尽矣”起兴,以桓温的“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浩叹作结的结构,激赏不已。他说,这两段话不仅是全赋的“纲”,是画龙点睛之笔,而且起结呼应,使全赋有一气呵成之势,突出了立意,又余韵不尽。
七十年代毛泽东布置了注释《枯树赋》和出大字本。为毛泽东作注释《枯树赋》,大致仍参照和因袭了旧说,即枯树之所以枯萎凋零,是因为树木在移植过程中伤害了根本所致。庾信就是以此比喻自己身仕南朝,而现又飘零北方,寄感慨于枯树而写下此赋。它就是传统的“移植说”。但毛泽东不同意此说。他对《枯树赋》的注释谈了四点意见:
一、“桐何为而半死”:……是由于受到了急流逆波的冲荡和被人砍伐等等的摧残所造成的,“不是移植问题”。
二、鸳:可能是鹤(音冤)雏(音出)。
三、“临风亭而唳(音立)鹤,对月峡而吟猿”:是说受到了种种摧残的树木,发出的声音凄伤悲哀。
四、“若夫松子古度”十句:……这和移植毫无关系。
毛泽东还对《枯树赋》注文提了三条意见:
一、“‘若乃山河阻绝’四句:……‘原文没有写水灾’。”
二、“‘雄图既溢’,这句话是对的,‘溢’是‘过了’(《西厢记》:‘泪添九曲黄河溢。’);‘武力未毕’,这句不对,疑有字误,未毕疑是已毕之误,不然,雄图
完了,怎么又说‘武力未毕’呢?”
三、“‘送日’宜解作‘遣日’,(是无聊呵!)不是‘夸父追日’。”
毛泽东的意见,后来还印成《主席对几条注文的意见》。当时,北京的注释工作者,在读了《枯树赋》等大字本后,写了一份《关于(枯树赋)、(别赋)(恨赋)注文的问题》,认为《枯树赋》的注文确有与原意不合之处。毛泽东当即就《枯树赋》作了批示:
此注较好。我早已不同意移植之说,上月曾告芦获。关于注释问题,请你们过细的研究。
毛泽东一九七五年八月
(孙琴安《毛泽东与中国文学》,重庆出版社2000年6月版第49—50页)
说明了他对庾信《枯树赋》的重视。
1976年,周恩来、朱德相继逝世。毛泽东怀旧的悲凉心情加剧。他又想起了《枯树赋》。一天,他要张玉凤读《枯树赋》。张玉凤连读了两遍,毛泽东自己又背诵了两遍。除了偶尔有几句需提示句首两字外,竞能将这篇有四百六十九字的长赋全部背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