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星记得面色发红,但水牢里的水就像水银一般沉重,在如此重压之下,呼吸尚不容易,更别说发起攻击了。
红柳调整着呼吸,竭力阻挡水牢的压迫。
“抱歉,真是抱歉。”河神说:“只要等一会儿。”
该死,身体完全动不了。天南星驱动社体内的魔气运转,想要操纵手中的长剑刺向河神,但魔气却失去了控制,在天南星的体内胡乱窜动。
“咳!”天南星一口鲜血喷在水牢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红柳急了,但却毫无办法。水牢的压力太大,根本动不了。
“河神大人,好了,完成了,你进来看看怎么样。”一个娇美的声音传了过来。
河神心中一喜,撤掉了水牢,三下两下解开脚踝上的绳子,向屋里奔去。
“咳咳咳咳咳咳!”红柳湿漉漉地掉了下来,一阵猛咳,终于勉强喘过气来了。
“天南星,你没事吧。”红柳边咳边问。没有人回答。
“天南星!”红柳抬起头来,仍然看不见天南星的影子。
红柳心中一惊,急忙向里屋跑去。
里屋的门虚掩着,红柳顾不上谨慎,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穿着一身勾画着浅色凤纹的白色织锦长裙的素心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鲛人画师。
河神冲着目瞪口呆的红柳和天南星,笑着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等一下,你这是在干什么?”天南星怒气未消:“你这混蛋,对素心做了什么?”
河神挠了挠头,说:“角色扮演啊。”
红柳愣了一下,说:“就是扮演戏剧或历史中的人物,然后让画师画像?”
河神笑了笑,说:“是啊,我最喜欢这样了。想想看,历史中的人物,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眼前,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天南星走了过去,扶着素心的手,说:“素心,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南星。”素心笑着说:“刚醒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一定会死掉,没想到河神大人只是让我换上这身衣服,然后让对面那位可爱的鲛人姐姐给我画像。”
“就是这样?”天南星难以置信。
“对啊,就是这样了。”素心点了点头,说:“鲛人姐姐刚画完你们就进来了。”
对面的鲛人收起画板,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我们河神大人最喜欢角色扮演,河底的更衣室里挂满了各种服装。前些年大人忙于河政,没有时间扮演角色。今年闲下来了,这才正经扮演起各种角色。前几个月大人都是自己穿上让我画,遇上女性角色就自己男扮女装让我画。可是——有一个角色,大人怎么都演不了。这才让村民借一名女性前来扮演。不想村民理解出错,以为是河神要娶新娘,硬是给素心喝了颠茄,穿上嫁衣,敲锣打鼓地扔到河里,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还好河神大人让我们及时在距离河面不远的地方等待,准确地接住了素心,这才没有出什么岔子。”
红柳仔细看了看素心穿着的华美服装,思索了片刻,说:“这件服装,倒是像传说中的女侠荆凤鸣大战飞针翼姬时所穿的一件衣服。”
“正是。”河神喜形于色,说:“真没想到你能看出来。荆凤鸣女侠忠肝义胆,侠义心肠,真个是女中豪杰。可惜的是,现在东陵皇帝凌波管控极严,民间根本没有敢于扮演荆凤鸣的戏子。我没能再次目睹她的风采,只好通过角色扮演来寄托怀念。不过我的怎么打扮,都没办法穿出女侠的神采,只好向祭司借来素心。”
“唉,你这河神也真是考虑不周。”红柳摇了摇头,说:“既然只是角色扮演,为何要不理河政,导致河水腥臭,村民重病呢?”
“我——我——这不怪我呀。”河神委屈地说:“巨芒大人下了命令,让我断了水源供应,我这个人十分懒散,懒得抽干水,就阻断了水的流动。这水就变成了死水,自然就喝不得了。这些我都一句不差地告诉祭司了呀。”
“祭司年龄那么大,耳背严重,能听懂才怪。”素心皱着眉说:“河神大人,您也太不谨慎了。”
河神愁眉苦脸地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呀,早知会这样,我就直接把水抽干了。”
红柳拽起素心的长袖,仔细观看,只见这袖口的绣花十分精细,不过是寻常的梧桐叶,用的居然有浅青、浅绿、银白等不同颜色的丝线,还用上戳纱、铺绒、网绣、夹锦、缂丝、扣绣等不同绣法,着实精巧无双。这绣工,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红柳皱着眉头回忆着,啊,对了!红柳恍然大悟,在那一只玉足撩起的一袭红色长裙的边角上,看到的绣花,和这梧桐叶的绣法一模一样。
红柳放下绣着梧桐叶的长袖,转向河神,问道:“河神大人,您这里的服装,该不会都是纳砂所做吧?”
听到“纳砂”这个名字,河神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哆嗦着问:“怎么,你——你——你认识那个魔女?”
“怎么了?”红柳耸了耸肩,说:“她不就是个喜欢玩角色扮演,时常闹变扭发神经的家伙吗?有什么好怕的?”
河神“哐啷”一声倒在地上,脸色煞白。
“看吧您吓得,她又闯什么祸了。”红柳不解地问。
河神苦笑着说:“她没闯祸,她是我的债主。”
“啊?”红柳惊诧地想:纳砂这家伙,没看出来啊,表面上一根筋愣头青,竟然——竟然成了河神的债主?这——这怎么可能?
红柳不解地问:“河神大人,您——您怎么会欠她钱呢?”
河神惊魂未定,问道:“你——你是她什么人?”
红柳笑着说:“别紧张,我只是和她萍水相逢,聊过天罢了。”
河神松了一口气,说:“我天性好玩,有一次游山玩水的时候被作恶的山精捉了去,差点被杀。纳砂正好在附近和魅魔画师一起出外景,就随手把我救了下来。”
“随手?”红柳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浆河的河神虽然脑子的确有点迷糊,缺心眼儿也缺得也够呛。但是不管怎么说,作为河神,他的控水功夫还是有的。就拿刚才的水牢来说,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囚禁术,但也足以困住身怀绝技的红柳和成魔十年的天南星。能把河神抓住的山精,定非俗类。而纳砂却随心所欲地救下了河神,这就说明,那法力比河神还高的山精,在纳砂眼中不值一提,只能算是余兴节目。
“是啊。”河神沮丧地说:“她把山精暴揍一顿,又狠狠踩了踩山精的大脑袋,昂着头,用下巴对我说‘喂,你——说你呢,怎么这么弱!’”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纳砂这个小混蛋,竟然敢骗我!红柳一拳打在石壁上,咬牙切齿地想:这个扮猪吃虎的小混蛋,竟然在我面前装可怜!一副耍了脾气被教训了很委屈的样子,你这该死的家伙翅膀都那么硬了,随时能把我暴揍一顿,竟然还好意思跟我玩苦情戏!你是才子佳人,姐姐妹妹的评书看多了是吧!
“姑娘你没事吧。”河神担心地问。
红柳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罢了。”
河神定了定神,说:“纳砂救了我之后,我看到和她一起的魅魔画师手中有一副画好的画,忍不住问道‘恩人,你这是在出外景吗?’她听后大喜,说‘你也玩角色扮演?’我点了点头。然后——”
“你们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红柳忍不住插嘴道。
河神苦着脸说:“也算是吧。我很感激纳砂,就说‘女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纳砂说‘那就帮我做角色扮演的衣服吧’。我自然是满口答应。可是没想到——”
红柳撇了撇嘴,不屑地说:“怎么了,难道你堂堂河神,还能买不起角色扮演的衣服吗?”
“哎呦,你这么说可就太小看纳砂女侠了。”河神的脸色更痛苦了,他哭笑不得地着说,“她需要的是对角色的完全还原,而不仅仅是穿穿衣服而已。”
“那又怎样?”红柳还是不明白。
“完全还原啊!”河神按着太阳穴说:“就是一点一滴都一样。我还好,最爱的是凤鸣女侠,女侠穿过的最贵重的衣服也不过是用了些精美布帛、轻柔丝线、几缕银线、数根金丝而已。可是纳砂喜欢的却是——唉,不说也罢。往事不堪回首啊。”
“是谁啊?”红柳仔细想了想,真是想不起纳砂崇拜过哪个穿着很华丽,能让河神都买不起衣服的古人。
河神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哽咽着说:“就是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百变魔女,小樱啊!”
红柳心中一惊,心想:纳砂这小妮子,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百变魔女小樱,真要把小樱穿过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扮演出小樱的样子,那还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