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动全校的“空城计”主犯不是我,是蓝依和。
我,还有何水仙、吕晓可顶多算是“从犯”。
经过是这样的:
我们原来的班主任申老师,虽年过四十,心里却充满青春。她教英语课,讲得不错,兜里揣着小镜子,时常掏出来照一照,最初我们以为她这是工作需要,是练发音看口型。其实不全是,抹抹红嘴唇,勾勾眼线,既给自己增加了“回头率”,又间接地美化了环境,何乐而不为呢?我们没意见。
我们有意见的是——
她在课堂上讲课时可不是像给自己化妆那样认真,有时候采取的是敷衍塞责的态度,而她的校外英语补习班却办得如火如荼,讲起课来,教学手段多样娴熟,传授知识扎实牢固,因为有学费跟着呢。
上面有规定,不许老师在校外办班讲课,这件事虽然学校里也有反映,但一直是睁一眼闭一眼的。申老师你美啥呀,你再美还能美过我们六(2)班这几位班花班草?何水仙是校花,大家公认的。吕晓可、蓝依和还有我李不凡都是校草。要问我们有多酷?有多帅?请看古诗为证:不梳头不洗脸美容常在,给点水给点光迷倒一帮。哪个古人说的?你上唐诗里自己找去呗。
上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由蓝依和策划的这个“空城计事件”出台了。不是“阴谋”,就是一个过了点头的玩笑。
那天上午,申老师来到教室里,说,市里教研室的领导要听我的一堂公开课,李校长也参加,这件事三天前就通知大家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同学们的口号响亮,惊天动地一般。
公开课的地点选在了阶梯教室。上课铃响了,同学们夹着书本从大门口鱼贯而入,进了大门后,却在蓝依和的指挥下,都一个个地从教室后面的小门溜了出去。申老师激情饱满地走进教室时,却发现空荡荡不见一人。这节课还怎么上呀?弄得不仅是申老师,连校长和教研室的老师都很尴尬。
他们瞅着申老师,“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明明看见学生们都进来了嘛!”
更让申老师掉面子的是黑板上蓝依和写的那首现代“诗”——
古得古得白,
欢迎领导来!
补习班,讲得好,
我们现在往那儿跑。
去晚了,没有座,
这事大家没做错。
最后说声 I'm sorry,
领导你说对不对?
据说申老师念完了这首“诗”,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捂着脸跑到办公室去了。校长李老太太赶忙追去做安抚工作,嘴里说着,谁干的?谁带头干的?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后来,市教育局的人来查了一下,李校长把我们几个人找到了一起,她的手像鸡啄米似的点着我们的头,挨个点,一个不落,“行呀,你们行呀,藐视学校纪律,煽动同学集体罢课,影响极坏,影响极坏呀!你们几个人都要认真地写检查,一定要写得认真,深刻,要把检查贴在学校的黑板报上,让全校的同学都看到……”
按照学校里的一般规律来说,校长亲自批评学生,学生们还不得痛哭流涕,痛心疾首,纷纷表示要痛改前非呀。可是校长说我们的时候,我们几个就低着头在那嘿嘿地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校长给我们演喜剧小品呢。
李校长拿我们也没办法,摇着脑袋说:“还笑,还笑,有你们哭的时候。”
后来我们听说,申老师被我们气哭了,找到李校长的时候,李校长曾一脸严肃地说:“你呀,也得检讨一下自己。四十多岁的老教师了,让学生气哭了,你也好意思。哼,你要是有本事,也把学生气哭了!”
申老师也特注意自己的“形象”,她听着校长的批评,边哭边在自己的兜里掏着什么,李校长以为她是要掏笔呢,要写一个今后不办补习班的“检查”。可是申老师掏着掏着,把小镜子掏出来了,然后在脸上又擦又抹,好像那天学生们跑了,就是因为她没化好妆似的。
看着申老师那个样,校长都快哭了。
可是,我们不哭,不哭,就是不哭!我们还要笑呢,笑多好呀!被气哭了的申老师走了,新学期,孙老师来了。孙老师是个漂亮的美眉。那天,孙老师第一次到我们六(2)班,进了教室后,她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就是微笑着用眼光巡视着全班的每一个同学。她笑得很自然,很真诚,也很纯洁。她的笑容像天空中淡淡的白云,像清晨带着露珠的花朵,像雨后出现在山峦上的彩霞,像夏夜里掠过湖面的轻风。她说,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虽然以前都见过面,但还是先认识一下,我叫孙爱妮。说着就在黑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孙爱妮(1982—?)。
孙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座位上有人在酝酿着暴风骤雨,蓝依和故意把“妮”字读成了“娘”,他小声地念着“孙二娘——母夜叉?”
哄——同学们的笑声果然像个爆竹点燃了。
爆竹却没有把孙老师的笑容炸掉。她转过身来寻着声音找到了蓝依和,“嗬,你竟敢给老师起外号,不行,今天我也得给你起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蓝依和懂得该出手时就出手,他站了起来,说:“报告老师,我叫蓝依和,我有外号,叫蓝采和!是吕晓可给我起的。”蓝依和边说边回过头来看着吕晓可。
吕晓可开始自卫反击,也站起来说:“报告老师,他也给我起外号,叫吕洞宾。”
这时,孙老师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听着蓝采和、吕洞宾的名字好熟呀,这不都是‘八仙过海’里的人物吗?咱们班里还有没有铁拐李、何仙姑呀?有就站起来,让我也认识一下。”
我站起来说,我叫李不凡,两条腿一点毛病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管我叫铁拐李,惭愧惭愧。何水仙说,在下,就是何仙姑。我最大的缺点就是长得好看,现暂居校花,正宗牡丹花。他们三人都是校草。接着何水仙又很正经地补充了一句,假冒伪劣狗尾巴草。
同学们这时轻松地笑出了声。
孙老师没生气,依然微笑着,微笑是一种力量,会让冰川一片瞬间变成春水东流。
她说:“我叫孙爱妮,也有人叫我孙二妮的,其实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喊什么都行,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朋友,咱先不讲师道尊严。哦,我刚满24岁,暂时还是‘单身贵族’。”
孙老师接着说:“吕晓可、蓝依和、李不凡、何水仙,还有班里的许多同学,我其实已经从申老师那儿了解了你们的情况。”
她不提申老师倒好,一提申老师,我们就想起李校长批评我们的事。孙老师似乎看出了苗头,一下子把话题转了过去。
孙老师饶有兴趣地和我们说着。
“你们都是这座城市里矿山机械厂工人的后代,告诉你们,几年前,我也是从凌城市矿山机械厂的技术学校里考上大学的,在技校里,我就认识你们的父母,可别小看咱们凌城呀,这可是有着几千年文明史的文化古城。你们知道吗?在城北的那片山里,挖出来那么多的鱼化石还有鸟化石,这些都是世界的珍宝,是无价之宝呀!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上,你上哪里能找到这个宝贝呀,哪也没有!就我们凌城这个地方有。哦,就在那不远处的大凌河湾、六股河边,还出土了大量的花草的化石。对了,我给你们带来了咱们这个城市建设的设计图,你们看一看,几年后,这里将变得像花园一样美丽。同学们,我今后做你们的班主任,就是让你们生活得快乐起来,把学习当成快乐的事。如果过了一段时间你还觉得学习是沉重的事情,那么,我要说,这就是我的罪过!”
孙老师最后说:“我也是从小学生活走过来的,小学、中学是人生中最有价值的黄金时代,我的观点是张扬个性,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你们完全可以自由快乐地做你们喜欢的一切。”
这个孙老师呀,和原来的班主任申老师可真是不一样。
这时,孙老师看了一下手表,像是一个重要的约会时间到了。然后她朝教室的门走去,她把门轻轻地拉开,把一个人迎了进来。
是申老师!
申老师一定经过刻意的打扮了,穿上了一件很时髦的上衣,头发是刚烫的,眉毛显然描得很重,脸颊处能看到明显的脂粉的痕迹,像是秋天黄土地上挂了一层白霜。从上学期的“空城计”事件后,申老师这是头一次正式地出现在我们全班同学的面前。
她极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平静,笑得有些不太自然。
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连蓝依和也出现了少有的沉默。
孙老师的话像一粒石子击破了沉静的水面,她说:“学校安排,申老师这学期不做你们的班主任了,但还担任英语课的老师。申老师是我的老大姐,也是好朋友,申老师的英语讲得好呀,也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尊敬老师。我们也相信,这个学期我们一定会跟着申老师把英语这门课学好。”
接下来,孙老师用她微笑的眼睛召唤着我们几个:“来,吕洞宾、蓝采和、铁拐李、何仙姑,你们这几位大仙,不,是班花班草,站起来,带个头,给申老师点掌声好不好?”
最初的掌声有点稀稀拉拉,但很快,全班的同学都鼓起掌来,掌声汇成了暴风骤雨。
没有语言,鼓掌的声音像热情的海洋一样拥抱着申老师,她站在孙老师的身边,有些激动,嘴唇翕动着,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要说些什么。她的眼泪好像流了下来,伸出两只手来去擦,这下好了,她抖动的手竟擦到了眉毛上,那眉毛本来是两条弯弯柳叶,现在成了黑毛虫,“黑毛虫”顺着申老师的手爬了下来,爬到了申老师的眼圈上,让我们一下子联想到了一种喜欢吃竹子的憨态可掬的“国宝”。
掌声更加热烈了,全班的同学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的申老师,感觉就像一个演员一样,以自己成功的表演,终于赢得了观众的认同和鼓励,在舞台上充满深情地谢幕。她说:“同学们,我……我……谢谢你们,以后,我会好好教,有问题,你们就随时找我!”
孙老师这时看到了申老师一脸新妆,真是哭笑不得,忙拉着申老师转过身,把她往门外推。申老师不解其意,嘴里说:“爱妮,你,别拦我,别拦我,我和同学们还有话说……”
孙老师毫无办法,只好把手伸到了申老师的口袋里。
她要找什么?肯定是小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