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巴黎歌剧院有盛大的演出,巴黎出类拔萃的风流人物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基督山伯爵和埃黛进到俄罗斯大使原先包租的包厢时,阿尔贝和格氏伯爵夫人正谈论着基督山伯爵。
埃黛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正厅观众的目光,她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那样的光彩夺目。基督山伯爵再一次成为别人谈论的中心。
唐格拉夫人建议莫瑟夫伯爵去拜访基督山伯爵,然后再陪他到他们这儿来。
莫瑟夫伯爵便去了。当他从伯爵包厢门前走过的时候,包厢门打开了,伯爵先向站在走廊上的阿里用阿拉伯语说一句话,然后挽上莫瑟夫伯爵的胳膊。阿里把门关上,在门前守着。
在莫瑟夫伯爵面前,伯爵很是埋怨了一顿巴黎人对阿里的大惊小怪。
莫瑟夫伯爵笑着说:“巴黎人哪是对阿里感兴趣?还不是冲您来的吗?您把价值一千金路易的马送给人,您救了检察官妻儿的命,您化名布拉克少校,派您的纯种良马和像猴子一般的骑士参加赛马,最后,还是您,得了金杯却又送给那些漂亮的女士。”
第三幕开始的时候,莫瑟夫伯爵进了唐格拉夫人的包厢。帷幕落下时,基督山伯爵走出他的包厢,不一会儿就来到唐格拉夫人的包厢。
唐格拉夫人惊喜地再次向基督山伯爵致谢。莫瑟夫伯爵与基督山伯爵握了手。对基督山伯爵的鞠躬致礼,欧仁妮只是微微点点头,不以为然的样子。
“和您在一起的那位丽人,是不是您的女儿?”欧仁妮直截了当地问。
“不,唐格拉小姐,她是一个不幸的希腊女子,我是她的保护人。”
莫瑟夫伯爵喃喃自语:“希腊人……”他似乎想起什么。
唐格拉夫人说:“伯爵,您曾在阿里—特伯兰麾下光荣地服役过,您可曾在他的总督府见过比我们眼前那一套更华丽的衣服?”
基督山这时显得惊讶地问:“伯爵先生,您原来在希腊服役过?”
“是啊。我的一点儿家产正是这位显赫的阿尔巴尼亚首领慷慨所赠。”莫瑟夫说。
这时唐格拉夫人忽然喊起来:“你们看!”
“在哪儿?”莫瑟夫含糊不清地问,茫然地张望着。
“那儿。”基督山说着,拦腰抱住莫瑟夫伯爵,和他一起从包厢探出身去。这时,正在寻找基督山伯爵的埃黛看到他紧紧抱着的莫瑟夫伯爵,她往前探着身子,像要把他们看清楚,但几乎就在这会儿,埃黛往后倒去。
基督山回到自己的包厢时,埃黛的脸色还是非常苍白,她无力地把手伸向基督山伯爵。基督山发现她的手又湿又冷。
“你抱着的那个人是谁?”埃黛问。
“是莫瑟夫伯爵,他曾在的显赫的父亲麾下服役过,他承认他的家产是你父亲给的。”
“这无耻之徒!”埃黛咬牙切齿地说,“是他出卖了我的父亲,这财产是他背信弃义的赏金。你难道不知道这些,我亲爱的主人?”
“我知道一点,但不是很清楚。孩子,你可以给我讲讲。”
“走吧,我们走吧。再同那样的人面对面呆下去,我觉得都要疯了。”埃黛说着,站起来。
这次见面后没几天,阿尔贝·莫瑟夫由吕西安·德布雷陪着去香榭丽舍大街拜访基督山伯爵。
阿尔贝是来替唐格拉夫人再次表示感谢的。
基督山伯爵一眼看出吕西安来的真正目的,很大程度上他是为唐格拉夫人来的,来探听他的消息。但是基督山不动声色。
“您和唐格拉男爵是不是一直有往来?”基督山问阿尔贝。
“是的,伯爵先生。”
“那么,那件事定了吗?”
“这件事完全定了。”吕西安这时说。
“太好了,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快。”
阿尔贝说:“自然快啦。我父亲和唐格拉先生曾一起在西班牙服役。我父亲是陆军,唐格拉负责军粮。我父亲因为革命破产了,唐格拉本人没有什么祖传产业,他们都是那时候起家的。现在我们两家境况都不错,尤其唐格拉,很是了不起!”
“对了,我记得拜访唐格拉先生的时候,他向我谈起过。”基督山朝翻一本画册的吕西安看了一眼,“欧仁妮小姐漂亮吗?”
“非常漂亮,漂亮得让我感到我配不上她!”
“是吗?”基督山压低声音说,“我看你对这门婚事并不热心。”
阿尔贝看了吕西安一眼,说:“唐格拉小姐太有钱了,我高攀不上,心里有些不踏实。”
“可是我认为,你们的结合是最合适不过的,唐格拉小姐可以使您富有,可以使您高贵。”
阿尔贝摇摇头,说:“还有别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难理解您为什么要嫌弃一位既有钱又漂亮的姑娘。”基督山感慨地说。
阿尔贝说出了别的原因,那就是父亲莫瑟夫伯爵赞成这门婚事,而母亲梅塞苔丝却并不满意,她对唐格拉一家有一种说不清的偏见。阿尔贝夹在这两个人的中间,很为难,甚至急得头都疼了。阿尔贝希望基督山伯爵给他出出主意。
谈到唐格拉证券投资,吕西安说:“真正玩的不是他,那是唐格拉夫人,她胆子真是大!”
“您是一个很有理智的人,应该劝阻她才对。”阿尔贝脸上挂着微笑说。
“她丈夫都拦不住,我又怎么能劝阻?您知道男爵夫人的脾气,谁都左右不了她,她从来都是独断专行。”吕西安说。
看上去基督山伯爵似乎对两个人的谈话不感兴趣,其实他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朵里。吕西安提前走了。基督山送他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吕西安回答说:“好的,伯爵先生,我同意。”
伯爵回到阿尔贝身边,说:“您这样当着吕西安的面讲您岳母,觉得妥当吗?”
“啊,伯爵,我请您不要过早地用这样的称呼。”
“您实事求是告诉我,您母亲是不是很不赞成这门婚事?”
“非常不赞成,所以唐格拉夫人极少到我家来,而我母亲一生去唐格拉府上两次都不到。”
基督山说出了他的宴请打算。他计划请唐格拉先生和夫人,如果唐格拉先生带上他家的小姐,那就更好了,他同时还要请维尔福先生和夫人,请他们在奥特伊乡间别墅小聚一次,时间定在星期六。
“在这种情况下,我要再请您,是不是合适呢?”基督山望着阿尔贝。
阿尔贝明白了,说:“那就不必请我了吧。”
阿尔贝倒会利用时机,他反过来请基督山伯爵去他家,并且就在今晚。他父亲今晚不在家,去赴宴了。他们可以尽情地谈谈喜欢的话题。
“请答应吧,伯爵!我母亲会非常感谢您的。”
对伯爵来说,这是喜出望外的邀请。但伯爵却不能答应,因为他今天晚上有一个重要的约会,要见卡瓦勒康蒂少校。
既然这样,阿尔贝说:“那么,再见吧,我们星期天回巴黎。顺便告诉您,我收到弗朗兹的来信了。”
伯爵已经知道弗朗兹是埃皮内将军的儿子,就是1815年惨遭暗杀的那位将军。
阿尔贝走了,伯爵吩咐贝蒂西奥,为了星期六的宴请,要多费心,各项准备都必须恰如其分,要让这幢房子非常的漂亮。
“但是,有一间屋子不能动,就是红缎窗帷的那间卧室,你必须绝对保持原样,花园也不要动!”伯爵郑重地对贝蒂西奥强调说。
贝蒂西奥奉命去奥特伊别墅。
7点钟敲过不久,一辆出租马车在寓所门前停了下来,是卡瓦勒康蒂少校来了。这是一个约52岁的男子,脸颊消瘦,头发花白。他是布佐尼长老介绍来的,身上还带着一封信。
基督山伯爵在一间最简单的客厅迎接了卡瓦勒康蒂少校。一阵寒暄之后,少校把信给了基督山伯爵。长老在信上介绍了卡瓦勒康蒂少校,希望基督山能帮少校寻找到失散的儿子,那年儿子5岁。在附言中,长老还要求基督山应付少校4﹒8万法郎期票一张,供他支配。
基督山读信时,少校一直盯着他,显得焦急不安。
“好!”基督山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这一个字说明他已经答应了长老的要求。
就在伯爵和少校谈话的时候,贴身跟班巴蒂斯坦按伯爵的吩咐,把一个青年领到蓝色客厅。
伯爵叫贴身跟班送来葡萄酒和饼干。伯爵先是满满地斟上一杯,接着往第二只杯子倒了几滴。
少校端起斟满的那一杯酒,又拿上一块饼干。
看着少校贪婪地吞下一块饼干,又拿起第二块,伯爵说:“现在,有句话得问问,亲爱的卡瓦勒康蒂少校,儿子这样让人念念不忘,他到底是谁?人家可是告诉我,你一直是单身的呀。”
“这是人家的想法,而我本人……”少校似乎被饼干噎着了。
看来少校这样的人,把假话说圆了的本领还不是很强,伯爵只好自己帮他了。伯爵说:“你是想在众人面前瞒住你年轻时的一次失足,而你这么做是为他的母亲着想。她出身于意大利的贵族,她的名字叫奥丽娃·科尔齐纳里,女侯爵。你不顾家庭反对,最后娶了她。我说得对吗?”
伯爵微笑地看着少校。
“您说得太对了,知道得比我还清楚,就是这样。”少校激动地说。
基督山收起了微笑,问:“你把各种符合手续的证件都带来了吗?”
少校又露了馅,茫然地问:“什么证件?”
基督山只好再一次帮他了:“你和奥丽娃·科尔齐纳里的结婚证,你儿子安德拉·卡瓦勒康蒂的出生证。没有这些证件,谁相信你的婚姻是否正当,你的孩子是否具有合法地位……”
这是不是说那4﹒8万法郎要泡汤了?少校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切地问:“伯爵先生,这可怎么办呀?”
基督山悠悠地说:“幸好我这里有。”
“啊,太好了,我真有好运气呀!”少校几乎手舞足蹈了。
伯爵冷冷地说:“不是你运气好,而是布佐尼长老已经替你想到了。”
伯爵拿出证件。
“你和奥丽娃·科尔齐纳里是在蒙特卡蒂尼的圣保罗教堂结婚的,这是神甫的证明。”
“确实是这样,就是这封信。”少校愕然地望着说。
“这是安德拉·卡瓦勒康蒂的洗礼证书,是由萨拉弗扎神甫开具的。”
“完全符合规定。”少校说。
到这里,伯爵似乎可以结束了他的帮助,但面对少校这样的一个人,他还是放心不下,因而,伯爵再三叮嘱他要把这些证件收好了,要当作无价之宝。关于那个莫须有的女侯爵,就说十年前去世了。
至于那个失散儿子的故事,要做必要的修正。伯爵也为少校考虑好了,他说:“你是把他送到某个省立学校去读书,现在你打算让他在巴黎社交界继续深造,所以你离开意大利维亚雷吉奥来这里,当然你的妻子去世后,你就一直住在维亚雷吉奥。要是有人问你们父子为什么失散这么多年,你就说有个家庭教师背信弃义,他被你们家族的敌人买通,然后把孩子劫走了。”
到这里,所有的事情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剩下来的,就是让父子见面。
少校的儿子就是那个被带到蓝色客厅的年轻人。伯爵走进去的时候,他正满不在乎地躺在一张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用金头手杖敲着自己脚上的靴子。一看见伯爵,他急忙站起来,说:“先生是基督山伯爵?”
伯爵点点头,问:“那么,你应该是安德拉·卡瓦勒康蒂子爵先生了?”
年轻人把这个名字又说了一遍,好像要把这个名字记得更牢一些,然后随便地行了一个礼。
伯爵是需要对年轻人进行“面试”的:“现在你把你本人的情况和府上的情况说说看。”
“当然可以,伯爵先生。”年轻人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如背书一样,“我是安德拉·卡瓦勒康蒂子爵,父亲是巴尔托洛梅奥·卡瓦勒康蒂少校……我本人五岁时被背信弃义的家庭教师拐走,使我同生身父亲失散十五年之久。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寻找生父,但总无结果。最后是您的朋友水手森巴写信告诉我,父亲在巴黎,要我来找您打听消息。”
伯爵再一次点点头,表示他的满意。他说:“现在你父亲就在我这里,正想见你。”
年轻人一下子跳起来:“我父亲?我父亲在这?!”
“当然是你父亲呀,就是安德拉·卡瓦勒康蒂少校!”
听到伯爵这样说,年轻人脸上的恐惧顿时消失了,吁了一口气,说:“噢,是的,我父亲是安德拉·卡瓦勒康蒂。这么说,我马上就可以见到我那位亲爱的父亲了?”
“不过,还有一些细节性的问题要跟你交待一下……”伯爵说的“细节性问题”指的是这个年轻人,也就是如今的安德拉,是怎样来到巴黎的,与父亲失散十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样与水手森巴联系上的,对以后可能遇到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等等。
当然,做别人的儿子肯定是有好处的。安德拉从进入儿子角色这天起,在唐格拉商行每月可以支取5000法郎。
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于是伯爵要安德拉到客厅与父亲见面。父子见面的情景,伯爵通过画框中设计的一条缝,看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包括他们的拥抱。那拥抱就像演员在舞台上演戏一样。只是演员演着演着,就偏离了方向。安德拉说:“他们每年给我5万法郎让我当你的儿子。他们又给了你多少钱装我的老子呀?”安德拉用意大利语说的,他以为伯爵不会听懂的。
“他们给了我五万,一次性付清。”少校说,他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金币,表明他说的是真的。
看到金币,安德拉两眼发亮。
当老子的演员说:“伯爵可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我们得好好演好我们的戏。”
于是,两个演员尽职地排练起来。
伯爵看演练得差不多了,就走进客厅。两个演员一听到脚步声,立刻扑到一起,热烈地拥抱起来。
伯爵最后交待的事是,这对父子要在星期六下午6点半左右来到奥特伊的拉枫丹街28号别墅,认识唐格拉先生,因为他们的钱就在他那儿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