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有点后悔拉小师妹入伙了。本来想着跟妹妹差不多大小，又是夫子孙女，肯定博才多学，教教小朋友，那不是跟切盘小菜一样。顺便连音乐夫子也省了，谁知道，才，倒是有些，可是皮起来，比妹妹更厉害，还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前往老夫子路上，就看到她兴奋地跟中了彩票一样。东拉西扯地打听着家里有什么好玩。姬明已经能够在脑海里想到，当两个小姑娘相遇，那命运中的恶魔双子是不是就诞生了。背后一凉，身上传来稍许寒冷，希望昊天保佑自己吧。贪便宜的下场，从来就没有好过。
告别师妹，跟着朴素的清洁工道士，一路走过曲径，进入老夫子房间。老人家靠在桌椅上打瞌睡，姬明心中大受感动，暗暗想着，回去给老夫子做个摇摇椅，至少躺着打瞌睡舒服。这等慈祥之态，再听着窗外的细细雨声，自己都有些困了，实在是睡觉的好天气。
姬明示意道士不用打搅，自己安心等着就行。老道士点点头，坐在旁边案几上，打量着姬明。不时添点茶水，细细品尝。
约摸两炷香左右，白发老夫子醒来，掏出手绢，擦擦眼角，方才看到对面正襟危坐的少年人。
“这年纪大了，总是不知不觉睡着，睡觉又短。姬明来了多久？”
“回夫子，学子刚到，见夫子熟睡香甜，只是稍待一会......”姬明低声说道。起身提着茶壶，给老夫子换点新茶水。
“嗯，是个好孩子。听闻，你被山匪劫去，计谋破灭山匪，救出许多妇人。既然带回江东，就要好好安顿。”老夫子端起茶水，喝上几口，说道。
“弟子惭愧，为奸人所掳。不过朝中大军勇猛，方才解救众人。我考虑再三，决定带回江东。这样也能让他们有个新生。”姬明举手作揖，惭愧说道。
“嗯，儒家精义已得三分，道家之水，已得五分。如此甚好......”老夫子点点头，微眯着双眼，偶然飘过旁边的道士，两人微不可察点头。
“可是，这武技，可就丢了我泗水书院的颜面了。来，扶我起来......”老夫子说完，姬明赶紧起身，两手移开案几，再轻轻慢慢地扶着老人家起身。跟着老人家的示意，一路往前走。
出了屋子，转过两个走廊，已然是两炷香左右。老夫子推开房门，里面空旷，旁边摆着各种武器，地上铺着厚厚的布毯子，填充着芦花之类的软黏之物。
“来，把上次给你的图册上的武技，给老夫子耍耍。老了，我也刷不动了。”夫子坐在不远处，示意姬明演武。
“是，夫子。”姬明说完，从武器架上抽出铁枪，选了个轻点铁皮枪。
立正站好，目光慢慢闭上，开始回想武技策上的招式，逐渐把自己忘却，只留纸上的武者，呼吸开始变得绵长有力，睁开眼睛，随着气息起舞。
一炷香完，已经稍显疲惫，总算完整演练结束，气息有些起伏不定，转身看着老夫子。
老人家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你的资质还算可以，悟性也够，可是心浮气躁，大失水准，有其形而无神。此枪术为楚国霸王枪，与秦国帝王剑合成两大武技巅峰。帝王剑以威道扬名，传言秦皇使用此剑与人对艺，敌人无不心惊胆战，神情恍惚不敢应战。而楚王枪则是霸道决死著称，楚皇使用如同凛冽寒风，大河之水，势不可挡，一往无前。”老夫子起身，走向前来，拿着铁枪，掂量一下，走到姬明七步之遥，示意自己即将出枪。
“学生愧对老夫子教导......”姬明施礼起身，看着老夫子冲自己点头。心中疑惑，难道老人家还能舞动铁枪。
老夫子慢慢收敛情绪，抚摸着长枪，然后提起。上前一步，突然对着姬明侧面刺来，如同大蛇开口，凤凰飞来，一股无往不利的杀气冲过来。到了近前，姬明才发觉，开始后退，感觉身形都沉重许多，待到枪停下来，后背已经有少些汗水。
“老了，尽然连个小娃娃都能动了。年轻时候，这个距离，老夫一枪所出，罕有人能躲闪。”老人家收回枪，慢吞吞地说道。
虽然只是一枪，而且是毫无力气的老者施展。姬明却感到那扑面而来的气息，有我无敌，唯我独尊。当时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躲闪。毒蛇大口已经张开，所有闪避都是徒劳无功。
“弟子惭愧，愧对此枪术......”姬明低头说道。
“这也不怪你，你还太小，心中事情太多。霸王枪需要的是一种纯净的气，更需要一颗霸道勇敢的心。一枪既出，众生皆死。等你面对四面之敌，脑海中只剩下敌人，那才是此枪术最佳时刻。向死而生，以死驭生。”老夫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原处走去。缓缓坐下，思索着说道。
“弟子记住夫子的教诲，定当勤勉练习。”姬明俯身拜谢，侧耳倾听教诲。
“正好，小道士在这，让他来纠正你枪术欠缺之处，另外教你如何驾驭身上的气力.......”
姬明看着旁边的道士，这家伙不会连老夫子都骗吧，不会老毛病又犯了吧？等会离开时，好好告诫一番，暂时就顺着夫子意思。
姬明开始重新一招一式演练，老道士不停地纠正。虽然开始还有些怀疑骗子，不过纠正后夫子也跟着点头。心中默默想着，估计是夫子的授意，他只不过代为传达而已。
“公子，请保持这个姿势一炷香，你这里一直错误，明显应该是练习其他剑术造成的，不过倒是有先秦剑术特点，带点枪术味道。武技不可贪多，越杂越无法习得精髓。”老道士说道，不时思考打量着。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姬明心中暗暗想到。身上逐渐变得沉重，咬着牙齿坚持着，手臂肌肉开始抽动，腿上也变得僵硬。香刚燃尽，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瘫软着出气。
“嗯，还算有些毅力。要多多坚持，以后每日早晚都要如此，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训练，不可求快。每七日，到学院来给我看看效果。继续......”夫子点头说道。老道士不知何时，已经搬来案几，给夫子斟满茶水。
道士闻言起身上前，示意姬明演练武技策后面的图画操。不时纠正姬明错误之处，闭门造车，总会有点小问题，改了一点点就舒畅多了，全身变得协调温暖。
老夫子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轻声说道，看着道士在纠正动作。
“黄帝内经告诉我等，凡病必有其由，凡血必经其络。所以人要懂得养生，方可长寿。年轻时纵欲，老来必然死于其果。这全身血液也是经过脉络流遍全身。人根据四季时节来调息身体，根据自身来选择节欲。你现在全身血气旺盛，经络还在发育，十八岁前少年戒色，以养气息。这也是练武最佳时期。”
老夫子似乎琢磨些什么，良久接着说道：
“现在诸子还没融合贯通，老夫暗自猜测，这武学之气与医家养身脉络有关，更与道家心境有连。人，心主导全身，脑思虑存否。心脏只是让肉体存活，脑袋确是激发所有天赋，是我等灵魂所在。也许老夫老了，胡思乱想。不过你要练好此枪术，心境一定要跟上，否则无法驾驭，至于气力运转，小道士会根据你练习来指导。
所谓最强武技，必是心境，气血，武技与你自身切合，加上独有的气的运转，方为最强。而不是勤学苦练就能达到的。”
姬明莫名其妙地听着，不管是否，先记下来再说。年近百岁的老人，还不至于拿一个小辈开玩笑。既然在如此场合说出来，那肯定是多年总结，仅仅凭借那一枪，自己也该牢牢记下。
一段气操做完，琴声慢慢响起，老道士示意姬明安静坐下，老夫子勾调着琴弦，音乐如同流水连贯起来。似曾相识，宁静平和，姬明听着音乐，逐渐心跳变慢，气息随着悠长起来，疲惫慢慢开始抽离。
一曲终了，外面已经朦胧。小雨沙沙地响着，被风吹起。姬明看着身边的道士，对面远处的夫子，两人平静地如同大河里的流水一般。
“记住老人家今天的话，还有琴曲不可荒废。”老夫子笑眯眯地说道。
“记住了，孩儿定当勤勉，先熟悉枪术，再研习气血锻炼和心境，当不负老夫子期望。”姬明低头说道，举手作揖。
“好了，那就回去吧，好好练习，不可懈怠。”
“是，谨遵夫子训。”看着老道士扶着白发夫子走远，姬明起身往外。
姬明离开后，琴房中，老人家眯着眼睛。
“小道士，觉得如何？”
“回世叔，面相已变，现已不明。”道士轻声说道。
“哦，老夫虽没深入研究占卜相人之术，可这年纪在这，多少有些见解，你且说来。”
“小侄初见，此子血光附着，死气缠身。料想此人必是对这世间毫无留念，准备回归幽冥，心中魔鬼已生。可却是不知何来，更不知去往？没有生下，却已经死亡，无生却死，已死还生，颇为怪异。”小道士说道。
“你所言颇有道理。我看到此子时，满眼迷雾，曾怀疑先贤相术出错。面相，此子从前衣食无忧，也是大富贵之相，可却被人中途斩断，此等必是灭门亡身之祸。身有死后痕迹，却处在阳光之下，甚为怪异。
后突然想到一句佛语，佛无相，以众生为相。
至人无己，神佛无相，那圣人不就是无生死呢？我且问你，道圣还活着吗？孔圣是否还在？”老夫子紧皱眉头，深思熟虑，缓缓说道。
“回世叔，他们都还活着，肉身不过春秋草木罢了。夏人拜龙，商人颂鬼，不就是看破生，且明死。我们生来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去追求生，追求道与华夏文明的传承。”小道士说道。
“嗯，你已经接近于道了，还差少许火候，要多静心深究，有空多去见见诸夏以外的世界.....”老夫子满意地点头。
“既然存在，就有合理。白龙既现，可又销声匿迹，实在怪异。大劫原本将至，可又变得扑朔迷离，多准备一些，我华夏可多一分生存。度过劫难，方得辉煌。但愿血脉能够留存下来，我最近回梦，大地上的河流很多已经干枯了。听先贤曾言，世有七大河，而昨夜梦中只剩下寥寥无几，其他已经干涸了......”老夫子缓缓说着，断断续续，有些许疲惫，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