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出了城关，路过群山，进入一片广袤的牧场。姬明已经忍受不了，出了马车，骑上骏马迎风奔跑起来，不停地呼唤着小鼠，两人来回追逐。
萨满老头焦急地催促着马车提速，吩咐护卫的骑士，上前跟随。偶尔路过的牧民，谦卑恭敬地行礼，好奇地打量着兴奋的少年人。看清对方衣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中原人很少见到如此广袤地牧场，一时高兴，在所难免。谁不曾是少年，纵马踏风的感觉，是如此的畅快。脸上跟着灿烂起来，呼朋唤友，一阵呼啦地跑远，隐隐传来空旷久远的哨声。
姬明觉得痛快，总觉得少了点气氛。待到牧羊的少年人路过，方才有所觉悟。呼唤着同伴小鼠，借过少年人的牧羊鞭，马鞭一抽，疾驰向羊群方向跑去。
“驾...啊呜呜......”
“噼啪......”
“啊啾啾......”
胸腔充满新鲜的口气，憋足一口气，姬明一声高喊，如同草原的猎狗一般。迎着风，甩动牧羊鞭，发出清脆地破空响声，声音荡漾到遥远的山峦。把手放在口中，矗立在慌乱的羊群近处，放肆地吹着口哨。来来回回，纵马疾驰，吓得小羊咩咩地叫个不停。
跟随的骑士不得不停下，低声跟前来的牧民小声地道歉。送上一些茶盐，在递上一袋肉干，这才止住牧童地哭泣，牧民的愤怒。彼此之间慢慢熟络，低声交谈，不时点点马车里的萨满。互相熟练地抱胸行礼，谢绝族人的邀请。
“公子，你停下歇会吧，这都跑了大半天了......”萨满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独孤前辈，牧羊真是痛快，就是小羊有些不听使唤。我将来也要建个牧场，带着儿子放羊......”姬明开心地笑着，望着远处离开的羊群感慨道。
“如果公子真的喜欢，我族有很多优良牧场，定给公子留一块。没想到公子也喜欢这草原的风，湛蓝地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萨满老人家喜笑颜开，开始唠叨起年轻时候放牧的趣事。
“七哥，你还是别放羊了。一身骚味，七嫂肯定会打死你，而且牧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过。”小鼠摘起一颗青草，叼在嘴边，眯着眼睛说道。
“怎么可能？我是怕你七嫂的人吗？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敢跟我唠叨，削她一顿就好了。在帐中煮奶茶喝，多舒服。每天吃肉，放羊看天，无忧无虑。”姬明嗤之以鼻，鄙视地看着小老弟，自信满满地扬言。
“七哥，你就算了吧.......”
“小公子，他说的对。牧民确实没你想的那么好。每日风吹雨淋，放马牧羊，稍有天灾，就颗粒无收。夏日炎炎，酷热无比，冬日白雪皑皑，如坠冰洞。去年就冻死了很多人，也饿死了很多人......”萨满老头低沉着声音说道。远处的牧羊人兴奋地举着袋子，跟小孩子诉说着。
“前辈，我年纪小，你可不要骗我。这么多牛羊，还有那些马匹，稍微卖卖，也能够买粮食了。江东也有养牛羊的人，过得可好了。起初，我和母亲赶集，只有看羊肉的份。”姬明疑惑地狡辩。
“公子所言，那是中原。我族牧民，谁家没有牛羊，都有了就不稀罕。每年还要看中原皇帝的脸色。牛羊价格低，商人死命压价，我等还要换盐铁布匹茶，这些可是很贵的。再加上天灾瘟疫，只能艰难求生，苍天稍微给点脸色，就是去年那样......”萨满老头哀伤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偷偷抹着眼泪。
姬明有些尴尬，感觉自己让饥民食肉糜一样荒诞。护卫的骑士，脸色灰暗，静静地看着远处山脚下的白色云朵。小鼠似乎习以为常，依旧咬着草叶，抬头看看天色。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马车依旧吱吱呀呀地往前走动，马蹄滴滴答答地敲击着地面，向着远处的白山驶去。
午时过后，众人方才在数座帐包前停下。萨满下车，带着姬明，前去拜见主人家。
姬明听着双方叽里呱啦地说着话，就知道少得可怜的狐族语言。隐隐约约听到，借锅烧饭，以及羊奶等词汇。牧民很是热情，躬身抱胸施礼，指挥着帐中的孩子忙碌。满脸褶皱，有些漆黑的妇人，在一座简陋地支架上，烧起了铁锅。低头哈腰地向姬明询问着什么。
“公子，主人家向你问好。询问是否要多加点盐......”萨满微笑着说道。
“哦，少点，我口味比较淡......”姬明笑着说道，拱手微微作揖，妇人有些惊恐。旁边的汉子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众人得到容许，受邀进入破旧的帐包中，盘坐在一张长长的树桌上。姑且算是桌子吧，姬明有些不确定地想到。桌面有些崎岖，整个桌子是一棵大树，截下一段，剖开两半，弯曲的一面放在地上的凹槽里。
姬明透过帐篷侧面的破洞，看着外面走来几位牧民，手中提着东西，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主人家掀起帐篷，跟萨满介绍几位一起放牧的兄弟。只有这家的主人，腰间插着一把破旧的朴刀，刀柄木头经过细心地雕琢。
“你，贵客，我，丰盛......”牧民放慢语速，一个字音，一个字音地说道。手在不停地比划，指着周围的几个牧人，还有萨满，似乎有些高兴地表达意思。身后的牧民有些害怕地低着头，举着手里的东西。
姬明看着萨满老头，有些尴尬地摇头，微笑着看着牧人。
“公子，他们说，奉献最好的肉，和最新鲜的牛奶，请您品尝。请接受他们的礼物。公子，你先喝一口羊奶就行，否则他们会有些害怕。”独孤萨满翻译着说道。
“很好喝，不错。”姬明点点头，喝上一口，浓重的膻味，还要硬着头皮，微笑着赞叹。萨满微笑着给牧民翻译，几人颇为激动。
牧民兴奋地低头抱胸施礼，一路退到帐外，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萨满，他们为何这么激动？”姬明疑惑地说道。
“哦，他们得到你的认可，担忧尽去，这才高兴。”老头笑着说道。
“担忧？我很可怕吗？”姬明望着小鼠说道。
“七哥，他们都这样，很害怕中原人......”小鼠补充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秦楚之威，尚有心惊，所以牧民才有如此表现。唯恐给部族招致杀身之祸而已。九族令，对我等诸夏影响太大，不提也罢。”萨满接过妇人手中的木盘，端过羊奶，小孩子恭敬地站在身后，有些拘谨。
“公子请......”
姬明端起羊奶，努力喝上两口，实在难以下咽，只好拿过餐盘，用筷子夹起早已切碎的肉。卖相不错，金黄透亮，香味浓郁，每片肉都切得均匀。姬明向主人家微笑点头示意，汉子连连点头。
“唔...唔......咕噜......”
姬明微笑挂在脸上，嘴里艰难地咀嚼着肉食。这么好的肉，怎么不放盐，这能吃下去？在看看其他牧民送来的所谓好东西，姬明试探性地吃一口肉感，再尝一口牛肉粒，脸色丰富多彩，凝住了笑容。
“咕咕......”
“啊嘻......”
一个饥饿的声音，一个长长的吸漱声从背后响起。姬明转过身来，两个最小的孩子低下头，周围大点的孩子有些紧张，眼带可怜的目光看着自己。
小女孩使劲地擦着嘴巴，宽大的皮衣上的毛，湿了一大团。嘴角四周变得有些白皙，脸上依旧黑乎乎的。感觉哥哥姐姐都在看着自己，有些局促地站着，不时用余光打量着姬明。另一个男孩子虽然不停地吞咽，可依旧站在那里毕恭毕敬，眼神一刻不停地盯着餐盘。
姬明心中大呼万岁，总算有人帮自己解决问题了。冲着两个小家伙招手，妇人吓得不停地鞠躬道歉。萨满出声笑着安慰，这才放任孩子过去。
“你...饿...吃，给他......”姬明磕磕巴巴地说着学来的狐族语言。一边说着，一边比划，拖过来餐盘，拿出肉食放在小家伙黑黑的手里。把羊奶端给小丫头，示意对方喝。
“前辈，你跟他们说，我给他们吃的。小孩子长身体，不能饿着，否则长不高。哦，还有吃饭要记得洗手洗脸，这样可以健康长大，不容易生病。”姬明嘀咕了许久，小女孩憋着嘴，有些泪眼朦胧，不得不开口求助萨满。
萨满叽里呱啦一顿温言诉说，妇人和孩子这才有些轻松，感激地低头行礼。后面的哥哥姐姐羡慕无比。小鼠招招手，都跟着围上来，分享着餐盘中的食物。小姑娘舔着碗里的羊奶，吮吸手上的油脂，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公子可是不合口味？”
“主人家可能没放盐......”姬明有些直白地说道。
“不是公子要淡一些吗？”
“他没放盐，不是咸淡的问题......”
老头有些尴尬，拿过剩下的一片肉渣，放在嘴里，仔细地品尝着。小鼠像模像样地跟着切一点，也吃了一口。
“公子，放盐了，有些淡......”
“不可能，就是没放盐.......”
“七哥，放了，非常淡，大概指尖大小的盐块......”小鼠稍稍犹豫，补充说道：
“可能稍微再大些，许久没吃过这么淡的盐.....”
“那不还是没放盐？这么点，能算放盐？”
“公子，牧民缺盐，这已经是难得的盐味了......”
场面一片寂静......
小孩子争先恐后地吃着餐桌上的肉，妇人跪在帐篷的一角，小女孩帮着哥哥剔骨，细细地肉丝洒落下来，两人伸着舌头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