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到了大江，不品尝一番鲈鱼，那岂不是浪费此行。坐在大船之上，迎着落日，不煮点鱼汤，姬明总觉得少了许多事情。虽说奉旨办事，可身边一点仪仗都没有。事情紧急，胡公公远道而来，不可能带着天使的仪仗。只得上奏，从楚王府暂借，再临时拼凑一番。姬明总觉得自己是个假冒的天使，如果不是圣旨在手，自己铁定不去。
从泗水码头出发，沿河而下，到了大江。吃喝一番，稍稍休息，下午才登上大船慢悠悠地往前漂。即使如此，姬明觉得还是有些快了。既然划水，索性就划个痛快。到了九江，怎么说也要见识一番。一声喝令，大船缓缓往前方的码头驶去。
“天使大人，可要前往通知当地官府？”小鼠像模像样地说道，脸上带着纠结的表情。
“不用，他就是吃喝玩乐的性子，肯定不愿和官府打交道......”一声少女的声音响起。两人俱是一愣，然后缓缓地转头。
不远处，站着一宫装侍女，待在人群里。
“六师姐，谁让你来的，老老实实待在小明山不好吗？”姬明惊愕地说道。
“不是你招募随行仪仗人员吗？我闲的没事，就报名了。还被那个糟老头子死太监折腾了两天。要我说，跟你这样的天使，压根就不需要礼仪。”小姑娘从人群中挤出来，旁边的侍卫低声笑着，对神殿的小莲神侍的性格都清楚不过。
“你什么意思？我就没礼仪啦？在学院，我的礼仪敢认第三，没人敢认第二......”姬明有些不爽地说道。
“那第一是谁？”
“当然是小白了，郡主殿下的礼仪，那是世家大族皇亲贵胄的典范......”姬明昂着头说道。
“小人得志，给我也来一碗鱼汤......”小莲师姐端着碗，不客气地说道。周围传来窃窃私语，间杂轻声微笑。
姬明狠狠地瞪着小鼠，给师姐盛满鱼汤。这小兄弟，让他选个人，充当下仪仗随从，都能让人混进来。
小鼠有口难辩，小蝶都开口了，加一个闺中密友进来，自己总不能拒绝吧。
“师父担心你，才安排几个红衣卫和白衣使进来，你当我想来吗？倒是你妹妹很想来，可惜伯母不让。”六师姐一屁股坐在旁边，一碗饮尽。端起姬明案几上的汤碗，这才细细地品尝。
众人早已经见怪不怪，远远地眺望码头。一看官船到来，码头的小吏高声喊着民船让道，带着微笑上前。
“不知天使大人到来，还请恕罪......”
“不用客气，我家大人远到荆襄，今日在此停留休息。诸位尽管忙碌，不用招呼。”侍卫上前说道。
一听说只是暂时停留，小吏有些放下心来。听县令大人提及，朝廷于江东任命一少年做天使，前往荆襄督查巡检。看着大船装束，应该是那少年人。
“此地乃是宜城，既然大人路过，我家县尊再三叮嘱，一定热情招待，礼数周全......”小吏唤过不远处的力夫，在耳边稍稍耳语，笑着说道。
“久闻宜城风景秀丽，县尊治理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在下姬明，暂代此次天使，途径贵县，多有打扰。”姬明走下船，和煦地笑着说道。
“大人稍待片刻，县尊稍后就到。在下早就闻听江东麒麟子，今日得见，实乃人生幸事。大人年少有为，来日定当飞黄腾达。来，这边请......”小吏笑着说道，举手作揖，引领姬明前行。看到对方未张开仪仗，说话温文尔雅，谦虚有礼，心中暗赞。
“承蒙夸奖，有些过誉了，请......”姬明笑着谦虚道，微微作揖，稍稍靠前半步，向前而去，不时侧身与小吏闲聊当地风土人情，地方美食。
“天使大人有礼，本县迎接来迟，还请恕罪......”稍稍有些年老，留着胡须的白面官员，远远地举手作揖，热情洋溢。
“不敢，偶然经过贵地，稍作歇息，县尊有礼了......”姬明礼仪周到，温言温语地说道。
“有幸见到如此少年俊杰，怎能错过。且随本县到县衙吃些粗茶淡饭，明日再行启程，请......”
“那打扰了，请......”姬明紧随其后，上了马车，缓缓而去。
酒足饭饱，宾客尽欢，两人互诉相见恨晚，姬明方才告别县衙，一身士子便装往驿站而去。
驿站距离码头不远，姬明远远地听着敲锣之声，好奇地上前张望。一身彩衣装扮，额头画着火红的鸟雀，披着黑色红纹的披风，脸上花花绿绿的涂画着水彩，自称神巫的老妪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年轻的少年，一路叮叮咕咕，时而疯疯癫癫地跳上一段舞蹈。后面乡老带着少年人跟随，走三步敲一锣，走九步跳一跳，活像僵尸一般。
有此乡间祭神活动，作为喜好热闹的姬明来说，肯定不能放过。混在人群里，跟着往前走去，好奇地询问身旁的老大爷。
“老大爷，这是祭祀哪个神灵？”
“不清楚，听说是什么鱼神？”老人家瞅瞅姬明的装束说道。
看来不是传统节目，否则不可能周围乡人都还不知道。
“鱼神？这是何处神灵，倒是有何奇特？”姬明笑着，递给老人家一些糕点，玩笑着说道。
“说起这事，老头子还是听说了。这每到傍晚，河中就会出现鱼神，听说已经吃了好几家渔夫。大家伙都看了好几次，把祭祀鸡鸭扔进很水，就有鱼神前来。只有大神巫才能镇住它。”老头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转眼间，已经到了江边，一处临时搭建的祭台。
神巫跳上高台，点燃篝火，翻着白眼，开始低声吟诵咒语。抽出一柄带骨头的柳杖，迎着火焰来回蹦跶，面前的清水逐渐荡漾出水波。三个少年倒在地上抽搐，口中吐着不知名的白沫。大神一声怒喝，少年方才醒来，慌忙跑开。就见火焰突然变得绚烂，如同鬼火一般，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瘆人，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地惊叹声。
骨杖往清水中一插，迅速染成血红之色，神巫大骇，连退数步，方在稳住身形，闭着眼睛盘在在地上，嘴角有血迹溢出。神情有些颓废，三个少年有些惊恐地上前，伸手给神巫加持法力。
“神巫，可曾见到鱼神？”旁边的乡老上前轻声问道。
半晌......
“鱼神对我等的贡品颇为不满，本座恐怕已经压制不了多久了？”神巫抹着嘴角的血液说道。
“这可怎么办啊？”
“我等全靠大江过活，这不能打渔，岂不饿死？”
“多给些祭品，还不行吗？”
人群中，十里八乡的老者议论纷纷，青壮有些焦虑地说道，妇人低头私语，眼中满含泪水。
“办法倒不是没有......”盘坐的神巫起身说道。
“那请大神巫直言，我等乡人都快揭不开锅了？”台下的老人家哭着说道。
“尔等杀生太多，激怒河中鱼神，这才有此祸事。唯有减少杀生，献上贡品，方能化解鱼神之怒。”神巫有些悲悯地看着众人，摇着脑袋说道。
“那要多少贡品，或是多少钱，才可以化解啊？”领头的白发老者拄着拐杖说道。
“庸俗无知，这不是银钱能解决的？是诚心悔过，减少杀生才行，尔等难道执迷不悟吗？”神巫大怒，怒其不争。
“是，神巫说的对。我等诚心悔过，还请与鱼神沟通一番。”
神巫听完，再次开始跳起怪异地舞蹈，不时喷出火焰，挥洒着红绿相间的火焰，甚至有鲜血从拐杖上滴下，落在清水之中。
远处的河里有水声响起，河面出现巨大的阴影，有些模糊，脊背却很明显。神巫脸上大笑，挑起祭品鸡鸭，拐杖一挥，落入水中。鱼神往祭品而去，水面划拉着巨大的水声，众人站在远处惊愕地长呼，早已见识过的乡人则虔诚地跪在地上祈求。
姬明拍拍小鼠，顺着远处的河岸上的茅草往前摸过去。迎着落日的方向，借着惨白的天空，静静地观察十步外的鱼神。小鼠手按在剑上，一身鸡皮疙瘩绷起，警惕地跟在七哥身边。
有宽阔的脊背，游动的速度很慢，死去的鸡鸭肉沉在水底，鱼神并没有下潜，还有一道长长的胡须露出水面，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史前巨兽还是江中奇鱼？鱼神在河面来回晃动一番，开始往回游走，姬明微微抬头，好奇地打量。
“喂，那个少年，你在干什么？”站在台上的神巫一声怒喝，挥舞着骨杖，三个少年祭祀往这边冲来。
“啊...对不起，我刚才在这方便，实在是打扰诸位。不知大家在此做何？”姬明有些羞赧地提着裤子，往岸上行来。
“以后小心点，打扰了鱼神，谁都吃罪不起......”大神巫生气地训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还请神巫与各位乡老多多体谅......”姬明笑着往前走，躬身施礼。众人一看是个学子，衣冠不菲，也就草草了事。
“鱼神体会大家生存艰难，明日准备猪羊鸡鸭做最后一次祭祀。在此建座鱼神庙，以后日日来此祭祀，每旬日送上祭品，打渔每月不能超过十天，否则灾祸将至。”大神巫有些疲惫地说道。
“多谢神巫......”
“那还是不容易过活啊......”
“知足吧，至少能打渔十天，总比饿死强......”
“现在鲈鱼正美，又是旺季，赚不到钱，冬日咋办？”
人群中响起低声地哭泣声，都是妇人的抱怨，渔夫的慨叹。
.......
姬明略有所思，轻声在小鼠耳边交代一番，看着小家伙带着一帮神使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