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跟银子有仇，姬明也不例外，原本以为随口承诺，几个孩子花不了几个钱，谁知道统计出来吓了一跳，总共百户左右的人家，孩子尽然卖了五六十个。
姬明没有经过逃难，所以也无法理解这个时代人的思想。一家人逃饥荒，一般首先饿死的就是祖父辈。年老体弱走不远，想卖身为奴也没人要，看着家人被拖累，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接着就是妻子和女儿，女子卖身，好歹青楼和世家会买，买去当丫鬟或者红馆人，至少能捡到一条命，最后是壮劳力和男孩子，如果幸运，遇到宫中收侍者，还可以活命。如果没有，要不倒毙荒野，要不落草为寇，最终被官府剿灭，赈灾永远都是姗姗来迟。
当马车说起自己所谓游历期间的见闻，姬明一脸不可思议，直到母亲抹着眼泪点头才相信。父亲和母亲都是逃难到了江东，没人愿意提那段惨烈的时光。
历史是最为残酷的诉说者，惨绝人寰只是寥寥几笔，无数的生命带来的可能只是纸间的数个简短字符。越四世十四年，北地饥荒，亡二十万，民相食。这就是姬明出生前，十几年前母亲经历的事情。母亲只说了，那时路上树无皮，千里无鸡鸣。
晚上的学习很压抑，连活泼好动的鹿丫儿都没说话。姬明认识到，作为一个贵族，自己没有家仆，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恰恰相反，是罪恶滔天，特别是在这样的世道。简单向王侯马车交代明天的安排，一个人郁郁寡欢地睡觉去了。
每天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姬明决定自己要做邪恶的封建统治者阶层，一大早就准备好了大马车，在一个流民老者的带领下出发，晃晃荡荡地往楚王城去了。
路上遇到赶往泗水的楚氏兄弟，拉着一起，这样对方至少不会忽悠自己，王侯已经先行进城，带着名帖一路疾行。姬明购买仆人和家丁的主意得到了楚子白的高度认同。一个没有心腹仆人的贵族不是一个真正的贵族，这话连楚子南都认可，看来自己真的有点脱离贵族群体，愧对明山男的封号。
“那个，子白兄，我可以买多少家丁仆人？”姬明作为一个新晋贵族谦虚地问道。
楚子白想了想说道：“家丁不超过十人，奴仆男性不超过二十人，包括家丁，女仆没有规定，至于护卫，理论上你可以拥有一百，但是贵族规则普遍是男爵五十，不可着弓箭超过五人。”
听到女仆没规定，男仆限制这么多，姬明总感觉有点性别歧视。想了想说道：“那如果是孩子，是不是可以两人算一个人头？”
楚子白和楚子南跟看智障一样看着姬明，第一次见到有买孩子的仆人，那是附带的，好不好？这家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吗？孩子买回家什么干不了，丫鬟还行。
“贤弟，这都是大人标准，小孩子从未听说过？”楚子白看着弟弟，两人都摇摇头，然后转过身来。
“早说啊，太好了，既然没这要求，谁买大人...价格还贵......”姬明眉飞色舞，现在反而看傻子一样看对方，三人互相瞅着，互相鄙视。
马车滴滴答答进了王城，姬明下车呼唤着众人跟着自己，流民老者坐在马车前充当前导和车夫，劲直往西街奴仆市场。
白面刘最近心情非常好，死对头刀疤眼刀爷死了，楚王城里经过一场扫黑，治安稳定了许多。自己从黑转白，干起了奴仆的买卖，躲过了这一劫。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是有道理的。
眼看着冬天到来，北方的饥荒持续发酵，流民终于南下了。齐鲁大地的那些响马送来的货色越来越差，都沦落到送来外族人。这次的流民总算大家可以发财了。
前些时日刚买了不少流民，原本期待着再等等继续压价。谁知道泗水出了个神经病，没事跑去赈灾，简直就是断人财路。幸亏自己没有让手头的货给赎回去，否则哪来的好行情。
这不，一大早就有贵族成群结队的进来买仆人，发财的金主来了，估计还是一条大肥羊，让一个半大的小子出马，这家可真富有。
“你是白面刘？”逢人笑脸，这是老刘的习惯，听到少年人叫自己，作为奴仆市场最大经销商，在贵族面前还是要低调的。
“哎，是我，公子好。不知道在下有何为您效劳的？”
少年人伸伸懒腰，打着哈气，跳下马车，后面出来一排卫士。接着从里面又跳出来一堆双胞胎贵子，一看这服侍面相就贵不可言。更是如同跟班跟在少年后面，老刘心中更加畅快，典型的肥羊。
“你这有多少奴仆，统统都赶出来溜溜，我要看看，”少年人自顾自整理衣服，丝毫没有把白面刘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说道。
“好嘞，公子稍待，里面怕脏了你的身份，我这就去把人带出来，”白面刘高高兴兴地跑进去，给伙计使劲使眼色。
少年人全当没看见，跟旁边的两个同龄人说着话。
待到半柱香左右，一排蓬头垢面的老者带了出来，笑着指给少年看。小少年遮着鼻子示意把人拉远点。
“你这什么东西？臭烘烘了，别跟我耽误时间，我买几百口子，你把人都给我赶出来，省得一个个看，臭死了。”少年人说着挥挥手。一个管家模样的士子，提着大箱子，往地上一放，盖子掀开，满满的银子。
周围的同行都红眼了。
“这位小公子，我家也有些上好的奴仆，训练有素，可要看看？”
“我家也是，刚收的流民，质量上乘......”
“公子且看，这模样，这身段，我家还有很多.......”已经有人自告奋勇出来。
白面刘怒目看着几人，丝毫没有影响。既然是巨大的肥羊，凭什么我们不能参与一脚，平时就算了，这少年可是大采购，卖完一次，休息半年。
少年人更加不耐烦，挥动着手里的折扇，说道：“都别吵，找个大点的场地，通风点的地方，都赶过来，反正一群和两群没什么区别？真搞不懂老娘让我来干嘛？”
少年人说完，旁边士子管家又放一箱子，众人眼睛都血红，这得多少银子，好几万两吧。
“公子这边请，稍待盏茶功夫，我等就好，”白面刘回头使着眼色，带着四个小少年到旁边去休息。
大约半个时辰，白面刘才邀请姬明出去，这次好看多了，整整一个场地占满人，前排打扮干净地老者，后排邋遢的壮年或者妇人，中间一水的孩子，穿着破破烂烂。
姬明走着，巡视着方阵，扇着扇子，一脸嫌弃。
“公子小心脚下，”少年带来的仆人趴在地吹着，直到地面干净放在起身，如此一周下来，多次停顿，看的老刘和伙伴们都着急死了。
少年人缓了好长的气才说道：
“这一个个的买，太麻烦了，横数第三，五，六，七，八，十一，十七，十八，二十统统带出来，小马去看看，没问题就都带走....”说着坐在椅子上，管家少年带着众人一溜烟出去，挨个检查，老仆人跟在旁边。
少顷，老仆人回来给少年斟茶，一杯到了四次水，还每次只倒一口，喝完后少年人有起身，随机买了几个妇人和剩下的几个孩子，说道：
“你这流民的小孩子质量不错，可还有？”
“回禀公子，你确实有眼光，还有十多个被千芳阁昨日买去了，这整条街剩下的都在这，包括北面外族的孩子。”白面刘心里高兴坏了，一次买这么多，还都是孩子，这就是大包袱甩出去的节奏。
“回禀公子，初步挑拣后留下一百二十人左右，”少年点点头。
姬明现在心里着急死了，王侯办事一直很靠谱，怎么现在还没出现，又转了半柱香，突然所剩下的人群中，唯一的傻孩子突然跑出来抱着自己的腿不放开。吓得众人拔刀就准备砍杀，姬明赶紧阻止。只见这小孩子面目伤疤狰狞，目光呆滞，手还在不停颤抖，活生生一个傻子。实在看不下去，挥挥手，让马车一并带走。远远地看到狐狸头，姬明总算放心了。
“胡贤弟怎么会在这里？可是想为兄了？”姬明高声打招呼，马车缓缓走近，然后停了下来。胡风莫名其妙，实在想不通姬明怎么突然想在这里见面。
“姬...姬明贤弟，怎么在此？”
“没事，闲逛，走，我们去第一鲜小聚一顿，”姬明说着往前走去，留下马车付款。几个头人脸色丰富多彩，这在楚王城里混，两不可得罪，一个王府，一个胡府。王府好歹还讲点理，胡府那就不好说了，这还怎么宰肥羊。那一声胡贤弟，可是吓坏大家了，得亏没有先结账。
“这...马管家，有点多了，这小孩子买来不过三四两银子，怎么能要你十两呢？五两，以后还指望你照顾生意呢？”白面刘谦虚地说道，大家都不傻，得罪胡府谁都没好果子吃。
“如此，那就打扰诸位了，这里七千两，零头给大家喝茶......”马车说着敲打着车辕，打道回府，卫士开道，沿着街道走远。
“刘哥，这是何人？”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叫胡公子贤弟，这楚王城里除了两人，还能是谁？”
“说得对，虽没见过，料想世子也该这么大了......”白面刘瞬间想到此人，众人无不摸了把冷汗，差点坑到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