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山常年被丰盈的仙灵之气所包裹,甚少被风雨所造访,常年风和日丽,倒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但今日却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也不知怎的,黑压压的乌云竟当头绵延了数百里,而极目远眺玉虚山脚下那处,早已经似从天河直泼下倾盆的水来,委实叫人心情压抑。
踏古这厢趴在案边,吹着夜里凉凉的空气。她望着远处灰突突的一片,不由重重的叹出一口气,叹完后又有些犹疑,也不晓得自己这口气,究竟是在叹什么。
总之,是心情不太好。
却也难怪,她这段日子以来过得都不太顺畅,心情不好也实属理所应当,叹几口气而已,也不会有人同她计较什么。
想到这一层,她便豁出去胆子,接着又叹了一声。略定了定之后,才起身关了窗门,转而向自己的床铺摸索去。
今夜莫黩依旧没有同她睡,晚饭的时候她没有去,莫黩自己走了,想是那会儿与佚慈碰了面,晚间便也同他一起睡了吧。
白止师兄是个厚道的人,招待她们招待的委实体面,踏古分的这个屋子不单大,就连屋里的床铺也是宽敞的床铺。从前莫黩挤着同她一齐睡时,也没觉得什么,可如今她自己独占一张床,竟觉着床太大,被窝太凉,竟有些空落落的。
人就是这样,从前没有过某样事物时,觉得无所谓,可有可无。但一旦拥有了,就会深深的依赖上,再也无法容忍自己失去。
就如同她从前素来孤身一人,独来独往,不晓得亲情,爱情,友情,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但当时她虽然过得落魄,活的却很骄傲,她觉得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好,是以向来都不甚在意。
直到来了这个世界以后,她莫名其妙的有了朋友,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的人在身边。
她开始觉得生活前所未有的生动充盈了些,她依赖这些人的陪伴,依赖他们所寄予自己的温暖,以至于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竟是一个人也不愿放弃,一个人也不愿放手。
大家都是她重要的人,她受不了其中任何一个的离开,更受不了其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所以她现在好难过,这份难过十分深刻,自南海那日就始终缠绕着她,日日夜夜折磨着她,让她觉得甚至是呼吸都难免的有些疼痛。
可她能怎么办?有的人已经离开了,还是她眼睁睁看着离开的。而她的力量,难道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吗?她真的,再没有一次勇气来承受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这夜,她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沉沉睡去。中途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与金发碧眼的他坐在青丘前的桃花树下,有花瓣朔朔飘落,砸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她回头瞧他时,他正拿着其中一朵仔细的嗅着香气,那神态,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古人不是有过这样一首诗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踏古想,闻凤离开是追随闻绝而去的,也不知道后来,他到底有没有追上他,他们在那个世界有没有遇到家人,有没有毫无遗憾的生活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到最后的最后,他是快乐的。
花坞之中,一片静谧,而玉虚山下远处的观玉镇,似乎恰恰与它相反。
狂风呼啸,大雨肆虐,欲压下来的乌云中,滚滚雷光在闪烁,这闪烁极不寻常,竟隐约泛着红色,有一股诡异嗜血的味道。
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空气变得格外清新。这日踏古不同往常的起了个大早,许是受到了这环境的影响,竟也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跑到花坞门口等候,果然没等多久,她就看见一个白衣飘飘,衣裳如练的人影,怀里抱着白绒绒的莫黩,正缓缓的向大门这边走来。
她方才在心里算了算,佚慈平时就起得早,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就出来了吧,果真被她猜中了。
昨日她们回来时,佚慈同她讲了许多,似于情话无异。今日再想起来,心里竟不由泛起小女儿的娇羞来。到这个档口,她居然还不好意思了。
眼看着佚慈就要绕过花丛走过来了,她立马便闪到门后。心想,一会见了面,要怎么同他打个招呼呢?
“嘿!佚慈,早啊!”
不行不行,这是不是略显的有些剽悍。
“诶?你也起来了?”
说的好像她把早起当家常便饭似的。
“额,你昨晚睡得如何啊?”
也不行,她问这莫名其妙的做什么,好像是没话找话,勉强的很。
可是这样也不成,那样也不中,一会就要见到他人了,她该怎么与他邂这个逅呢?
难不成她是老了吗?竟会因为几句情话和复合的关系扰的,连见面打招呼都不好意思了,真是有病的很。
她思前想后,蓦地有些恼火,觉得也是够了。她向来是不拘小节的,今日却怎地这般墨迹了?这根本就不是她行事作风啊。算了算了,她猛地摇头,还是一会见机行事吧,左右她十分机灵。
思及至此,她终于决定直面问题,只是还未及回头,就听见身后蓦地传来一声,“你今日怎地起的这么早?昨夜睡好了吗?”
踏古身形蓦地一僵,这温润的声音正是佚慈的,想来他却是先她一步看到她了。
是以她只得慢慢吞吞的回身,讪讪道:“还好,昨夜睡得很踏实。也可能是因为太踏实了,今早就睡不着了。”
她尽量的在摆出一副自然的神色动作来,想让佚慈不瞧出什么端倪,哪成想才一回过头时,自己脸上佯装的淡定,便有些维持不住了。
织梦站在佚慈身旁笑的星光灿烂,“早啊,踏古姐姐。”
踏古一口拔凉拔凉的空气猛的抽到肺子里,她勉勉强强的点了点头,笑的甚假,“早啊~”
织梦见她好似有那么点不太开心,便趁机继续道:“你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每天我和佚慈哥哥路过这里时,你都好似还没有睡醒呢。”
她和,佚慈?
踏古怔了怔,难不成,她每天都同佚慈同时起床,一起散步,一起吃饭?
她瞬间恍然,她竟给忘了,在她与佚慈僵持这段时间,织梦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先前没见到便也没想过这些事情。如今她们两个刚复合,却被她给知道了这样的事,这一时间,她心里竟有些酸酸的。
她没甚精神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是啊,今次是个例外,以后一定晚起....”
说完这句话,她心里便不太舒服,准备丢下他们两个人,自己先走,去吃饭或是找秦昊都好,总之是不想看见他两个了。
见她作势就要走,佚慈立马便拉住她,不怀好意的笑道:“诶?娘子怎么都不等为夫一下,这就要走吗?”
踏古心中有气,娘子娘子,她算哪门子娘子?大早上竟然就让她撞见他们两个走的这么近,他真的记得她是他娘子?
虽然说,她这么想,也有些无理取闹,毕竟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但她就是生气,且火气不小。
她甩了甩佚慈握着她的手,嘴上虽不说什么,但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让他松开。
可佚慈也是个固执的人,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觉着踏古这气生的委实随意,也没有个忒大的理由,看来他以后的日子,还是得精密计算着过,才行啊。
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见织梦正站在一旁笑,那笑容颇为不怀好意。
佚慈一愣,随后不由冷笑,回身佯装惊讶的道:“你嫂子有起床气,脾气大了点,你不要见怪。”,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嫂子叫两人都是一呆。
踏古呆,是没料到佚慈竟会让织梦如此称呼自己。而织梦呆,却是因为这句立场坚定的话,而隐隐有些伤心。
这什么意思,就是确定了他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了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吗?
佚慈的话似没说完,装模作样继续道:“可是,原来竟然每天早上你都会在这里见到我吗?我还以为只有今天。”,他笑了笑有些嗔怪,“见了我就和我打招呼啊,我都不知道你在,怠慢了不是?”
织梦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说这话....
怎么可能,她每天都走在他身后,他怎么会没有发现,难不成只是因为今日说了话而平时没说吗?那这也太目中无人了些,他竟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吗?
她抿了抿嘴,委实有些气恼,本想说些什么来表达一下她的委屈。奈何踏古这厢想要离去,走的急,于是佚慈便也追随着离开了。
他临走时还不忘对织梦歉然的笑了笑,那表情,就似因为自家人的一个错,而对外人表示抱歉的模样如出一辙。
织梦呆呆的站在原地,心瞬间凉了一半,她为这昨日突然间的变故,而觉得心塞。
这么久,她苦苦经营维持了这么久的一份感情,竟要这样就毁于一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