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故事会(2019年5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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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传说

掐板槽

申之珉

“掐板槽”是行家里手看戏的一种讲究,您瞧,还“掐”出故事来了……

北方有个城市是戏曲文化古城,每年都有很多戏迷去看剧团演出。他们总是一面微微摇晃着脑壳,一面按着板眼,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扣打着大腿,还会冷不防地睁开双目,运足丹田之气大喝一声:“好!”这种动作被内行称为“掐板槽”。

“光头林”在戏迷中是公认的掐板槽高手,这人特懂戏,尤其是锣鼓经记得烂熟,不管多大名气的剧团,但凡他在板眼里“掐”出一丝纰漏来,定会毫不客气地叫上一句“倒好”。

时间一久,远近大小的专业剧团都晓得了光头林的厉害,每逢来市里演出,剧团领导都会亲自提前给他送票,名为请他“不吝赐教”,实则请他“关照关照”而已。

这天,外省的一家名剧团来市里演出历史名剧《徐策跑城》。说来时候赶得也不巧,这家老团长刚退休,接任者不知其中奥妙,自然没给光头林送票。临开演时,饰徐策的主角演员化完装没事,便溜达着来到舞台。他掀开大幕一角,想瞅瞅上座率,突然发现光头林正黑着脸坐在第五排的边上。主角不禁倒抽一口气,急忙将团长拽到跟前,指着光头林结结巴巴地问:“团、团长,您、您怎么给他送了张这么差的票?”

“什么票?我没送啊!”团长不解地反问道,“他是干吗的?咱为什么要给他送票?”

“我的那个妈妈呀!”主角拍着大腿叫起苦来,将光头林的来历一五一十地细述一番,末了说道,“万一让他掐出点差错来,光几个‘倒好’就够咱团臭几年的,我这碗饭也甭想吃牢靠了。团长,您虽是行政出身,可也是懂戏的内行,快拿个主意吧……”

“这……”团长也抓了瞎,但此时开场锣鼓已经响起,一切补救措施都来不及做了。团长拍了拍主角的肩膀,鼓励道:“这出戏是咱团的保留剧目,你又是经验丰富的名角,只管放心演,力争做到零失误,不让他挑出刺儿来!”说完,他就抬腿走了。

戏准时开场了,全团所有的演职人员都格外卖力气,台下的观众也十分捧场,对每一句精彩的唱腔、念白,甚至琴师的娴熟演奏技巧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尤其光头林身后那个外地来的中年胖子,更是看得如痴如醉,时而手持纸扇敲打着前排的座椅随声吟唱,时而用力鼓掌大声叫好,嘴里还一个劲地夸:“好戏好戏,绝对国内一流!”

这让眯着眼掐板槽的光头林十分不耐烦,他不时回头瞟上那人一眼,见对方毫不觉察,便不屑地在心里嘀咕: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待我掐出毛病,看你还吹不?

话说这《徐策跑城》是部传统戏,也是京剧麒派的代表剧目,多年来,经过京剧大师们的精心反复打造,一招一式都形成了固定格式。其中徐策跑上城楼观看薛刚人马时,有一大段载歌载舞的演唱,这是全剧最精华之处,也是戏迷们最为熟悉的。饰演徐策的主角深谙此道,于是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此段演唱得酣畅淋漓,换得了台下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见剧场如此火爆,台上的主角不禁有些飘飘然了,就这么一个大意,坏了,他转身下城楼时第一步就把腿迈错了。

这一细微差错别人没注意,可怎能逃得过光头林的法眼?他立即喊了声:“好腿!”

光头林这一嗓子,不仅将台下观众的目光吸引了,也把台上的主角吓得一哆嗦:“坏啦,要栽了!”他偷眼朝光头林望去,只见他一面死死地盯着自己,一面用双指敲打左手心,一看就知道这是开始掐板槽了!主角十分清楚,戏中上下城楼的台阶鼓点都是有固定步数的,自个儿这样下去肯定掉板儿,看来这个“倒好”是难以逃脱了。

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主角也就硬着头皮,踩着鼓点走了下去。一步两步三步……当下到最后三步,他突然灵光一现,用袖袍朝乐队一挥,一个骨碌滚了下来,打鼓佬也将错就错,立即配合着他,即兴打了段单皮鼓。

“啊!”光头林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谁料他身后的中年胖子把手中纸扇使劲朝前一敲,声嘶力竭地喝了声彩:“好戏,改得好!”随即全场的戏迷也附和着叫起好来。

中年胖子这一扇子不打紧,不偏不倚正敲在了光头林的秃脑壳上。光头林哪还顾得上讲明台上的事故原因?只管捂着头“哎哟哎哟”地叫起疼来。

那中年胖子见状一惊,倒是十分爽快,一边连声道歉,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过去,作为光头林的“压惊费”,嘴里说着:“真对不住,戏改得太好了,我这就忘乎所以了……”

之后的演出再也没出纰漏。戏结束后,大伙听说光头林头上挨了一纸扇,反倒落了两顿酒钱,都说他这次赚了,可光头林却总觉得,里面似乎有蹊跷之处。过了好久光头林才打听明白,原来那天,他身后的中年胖子竟是这家剧团的团长!

光头林摸了摸脑袋,叹道:“唉,还是搞行政的厉害呀!得,钱也拿了,我还是闭嘴吧!”

(发稿编辑:赵嫒佳)

穿错鞋

廖洪玉

王伟是个工人。这天上班,他来到车间,穿上工作鞋没走几步,突然发觉一只脚紧一只脚松,急忙弯腰脱下鞋一看,居然是一只37码,一只39码。他顿时明白,是别人穿错鞋了。

原来,公司给员工定做了车间专用鞋,鞋头特别厚重,可以保护员工的脚趾。大家下班时就把鞋统一放在车间门口,虽然有相对固定的位置,但因为样式颜色都一样,稍一马虎,就容易穿到别人的鞋。王伟每次换鞋时都很小心,没想到这次有人搞错了。

“谁穿错我的鞋了?赶紧过来换啊。”王伟大喊了一声,没人应。他又看了看鞋的码子,的确是错的,怎么就没人理会呢?

就在他疑惑之际,突然听到衣兜里“叮咚”一声,他急忙摸出手机一看,是阿芳发来的信息,问那右鞋是不是37码。王伟赶紧回道:“是啊。”阿芳又发来信息:“不好意思,是我的,我现在去饮水间,你过来换吧。”

说到阿芳,王伟喜欢过她,后来听说班长大刘在追她,就主动退出了,因为大刘是个蛮横的人,王伟不敢得罪他。王伟到了饮水间,红着脸对阿芳说:“不好意思啊。”阿芳也红着脸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是我先穿错了。”

换了鞋,王伟回到车间。大刘急忙走过来问:“你刚刚去哪儿了?”王伟有些局促,说:“打开水……顺便跟阿芳换鞋,她穿错我的鞋了。”

大刘吼道:“她穿错你的鞋?是你故意穿错的吧!”王伟知道他起了疑心,连忙说:“真的不是。大家不是都穿错过鞋吗?”

大刘冷笑着说:“别给我耍花招!”说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王伟,转身走了。

从这以后,大刘就常常为难王伟。王伟要请假,大刘说任务紧,不给批;王伟要申请文具,大刘说要节约,不给买;更气人的是,王伟上趟厕所,大刘都说他偷懒,要扣他的绩效奖。

这天一早,大刘又来找碴儿,王伟一气之下,与他吵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大刘哼了一声:“你不也针对我吗?穿错鞋,你安的什么心!”

这时阿芳突然走了过来,对大刘说:“鞋是我先穿错的!你疑神疑鬼个啥?”

大刘瞬间蔫了,正想说什么,却见阿芳指了一下他的鞋,冷笑着说:“难道你的鞋就没穿错?”大刘急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的鞋也是一只大一只小,一下子呆住了。

“你那鞋是张主任老婆的,她在到处找呢。你又是安的什么心?”阿芳说完,拉着王伟轻声道,“跟我来,跟你说个事。”大刘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傻了似的站在那儿,连身后大呼小叫的张主任老婆他都没理睬。

来到饮水间,阿芳也没对王伟说什么事儿,只是塞给他一包烟,低声说:“记得少抽点儿。”王伟憨厚地笑了。

不久之后,张主任竟找了个由头开除大刘,把表现良好的王伟升为了班长。

两年后,王伟和阿芳结了婚。新婚之夜,阿芳告诉王伟,那鞋是她故意穿错的。王伟乐了,说:“亏你瞒到现在,我早就知道啦!你这小懒虫,平时不到点儿绝不会到车间,那天来得比我还早,一看就是有预谋!”他朝阿芳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说:“那你知不知道,张主任老婆的鞋和大刘的鞋是谁给换的?”

阿芳哈哈大笑,扑进王伟怀里,说:“你可真够坏的,张主任可是有名的醋缸啊!”

(发稿编辑:赵嫒佳)

不受欢迎

吴滨

萧铭是名驴友,他听说有个景区正在搞优惠,购买一张套票不仅能参观所有景点,且在景区内吃饭住店都打折,每离开一个景点时,工作人员还会在票上盖个章,集满十个章就能兑换奖品。萧铭说走就走,很快玩好了十个景点。

这天,萧铭想去溶洞景点玩,打算坐船,不仅省力,凭票还能免费。萧铭找了条船,把票递给船夫,可刚要上船,船夫脸色一变说:“你上岸吧,我要休息了!”萧铭一愣,问为什么,船夫很不耐烦地说:“拉肚子了,干不动。”

萧铭只好再找船,哪知不管问哪条船,人家都说休息。乘不了船,萧铭只好徒步前往。等走出十多里时,他忽然发现之前拒载自己的那几个船夫正划着船,载着游客顺流而去。这可把萧铭气坏了。

生气归生气,已经中午了,萧铭又累又饿,瞧路边有个挺干净的饭摊,凭票还打折,就走了过去。摊主见来客人了,笑嘻嘻地过来招呼,萧铭把票递给摊主,不料对方反手把票塞回到萧铭手里,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忘了,这儿没位子了,你换一家吧。”然后他说什么也不卖饭菜给萧铭。

萧铭没法子,饿着肚子又走出一段,看到路边有家小客店。客店离溶洞不太远,萧铭打算在这里住一宿,可以从容地玩一下溶洞。可一想到之前莫名其妙的遭遇,他又惴惴不安起来:不会店也不让住吧?

萧铭一进门,老板见有客人,笑着招呼道:“你要有套票可以免一晚住宿费。”萧铭一听赶紧拿出票子,可老板接过票子一看,竟收起了笑容说:“你能不能换一家店?”萧铭一听就急了,问:“凭什么?我怎么得罪你们了,不让坐船,不给吃饭,现在又不让住店,想让我困死在野外吗?”

老板见他这么激动,皱皱眉头说:“算了,就让你住一宿吧。”说着领萧铭去客房。进了房间,萧铭刚坐下,老板就不声不响地把房间里的电视机、茶壶茶碗甚至床头的闹钟都拿走了。这让萧铭很不痛快:“你这是干什么,拿我当贼防吗?”老板并不搭话,径自走了出去。

萧铭有气没地儿撒,越想越生气:既然这儿的人都不欢迎我,我走还不行吗?!他起身去退房,老板对此并不吃惊,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等从老板的房间出来,萧铭见门上挂了个牛骨刻的小“鬼脸”,他本来就喜欢这种小玩意,加上窝着火,见左右没人,便飞快地把“鬼脸”揣进了包里。

出了客店,萧铭直奔景区出口,拿出票子兑奖。工作人员查验了票上的图章后,便递给萧铭一支铅笔。萧铭拿着铅笔,一脸莫名地问:“这就是兑换的奖品吗?”工作人员点点头,萧铭心里骂了句:“真抠门儿啊,骗子。”然后转身就要走,却见工作人员兑换给另一个游客的是风景图案的水果盘。

这下萧铭不干了,他大声地质问:“凭什么给他这么好的东西,给我这么次的?”工作人员云淡风轻地回道:“都是奖品,凑巧了。”萧铭不信,刚想追问,忽听身后有人插话道:“那得问你自己。”原来是旅店的老板追来了。

萧铭有点做“贼”心虚,可还忍不住问:“我头一次来,怎么到处不受欢迎?”

老板一笑说:“没错,你是头次来,可这几天你在景区里都做了哪些事儿,心里还没点数吗?就凭那些事,我们能欢迎你吗?”

萧铭一愣:这几天在景区里自己都做了哪些不受欢迎的事儿?哦,是不是在桃花林照相的时候折了树枝、踹了树干?还在寺庙墙上乱刻了字……想到这里,他有点底气不足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老板说:“想让我告诉你,你得拿出点诚意。”

萧铭脸一红,拿出那个“鬼脸”,说:“对不起,我拿了你东西。”老板点点头,客气地借了另外一个游客的票子,对萧铭说:“你来看看这上面的十个章,跟你的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萧铭仔细一瞧,果然二者在图案上有一些差别,不说还真发现不了。老板解释说:“有的游客就像你这样,犯的都是小错,说他没效果,狠心处罚又有点过分;可景区也不能纵容不管,就借兑换奖品的由头,在游客出景点的时候,根据游客的所作所为,盖个不一样的章,别处的工作人员见了就给他吃点小苦头,也不兑换给他好的奖品。他要是想明白了以后改了,我们欢迎;不改,就让他碰几次壁,以后不来了最好。”

萧铭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向老板道歉,说:“真对不起,我一定改掉坏毛病,以后文明旅游。”说完他指着那个小“鬼脸”说:“这个我买行吗?您出个价。”老板戏谑地笑笑说:“这小玩意不值钱,原本你拿了也就拿了,只是这‘鬼脸’是家里有白事才挂的。”

原来如此!萧铭尴尬地连声说:“谢谢提醒,真的很对不起。”

老板笑着说:“我也有过分的地方,既然咱把话说开了,你若还想去溶洞,我免费给你当导游,咋样?”萧铭连声说好,俩人乐呵呵地往回走去。

(发稿编辑:田芳)

响器

崔建华

在沂蒙山区,木匠师傅给主家打好嫁妆,都会做几个“响器”,是手指粗细的精致玩意儿,晃一晃就响,跟嫁妆一起陪送闺女,以后还能当孩子的玩具。做响器用的是木材的下脚料,木匠师傅做好了响器,就拿在手里晃,以此告诉主家活做完了,该付工钱了。

沂源县有个木匠师傅叫叶富贵,年纪轻轻就出了徒,自己单干。话说这天,叶富贵被毛家湾的毛家请去做嫁妆,毛家闺女毛如意定在半年后出嫁,要陪送一套家具。

叶富贵第一次看见毛如意,吓了一跳,这闺女24岁了,跟个黑铁塔似的,五大三粗。叶富贵心中暗想,可惜了自己的好手艺。也不知谁家的儿子不长眼,相中了毛如意这闺女。

叶富贵每天的饭菜由毛如意负责,顿顿四菜一汤,而且每次都不重样。叶富贵没想到毛如意会烧一手好菜,吃得好不惬意。这么着,叶富贵不由自主就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毛如意见叶富贵一个人干活,有些粗重的木头拿起来费劲,就主动帮他,弄得叶富贵怪不好意思的,一个劲说:“千万别,我自己能行。”后来,他见毛如意执意要帮,只好无奈地说:“你这样帮我干活,那我只好少收你家工钱了。”

毛如意把眼睛一瞪:“谁让你少收钱了?该多少是多少,你少收了我还不答应呢。一分钱也不少你的,放心吧。”弄得叶富贵哭笑不得。

可是叶富贵发现毛如意嘴上这么说,实际却在偷打小算盘,明明每天都会有许多木材下脚料,可第二天再去她家时,却一点儿也找不到了,看来是被她收拾走了。没有下脚料怎么做响器?没有响器怎么讨工钱?看来这毛如意心眼还挺多。叶富贵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哼,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等着瞧吧!叶富贵在心里嘀咕着,想好了办法。

叶富贵在毛家做了两个月的工,终于把毛如意出嫁陪送的家具做好了。当然,他也没忘了做响器。

每个木匠师傅手里都有鳔胶,黏合力很强。叶富贵把鳔胶熬好后,找了些刨下来的刨花粘在一起,很顺利地做出了几个响器,质量和品相都没得说,他自己都有点爱不释手。

叶富贵把响器装在口袋里,只等吃过最后一顿饭,拿出来讨工钱。可是毛家这最后一顿饭迟迟没做好,毛如意这天也没过来围着他转。叶富贵实在等不及了,就收拾好工具,去毛家堂屋里看个究竟。

毛大爷一个人坐在堂屋里抽旱烟,叶富贵轻轻叫了声“老爷子”,毛大爷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突然里屋传来“扑通”一声,两人齐刷刷往里一看,可了不得了,毛如意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挂到梁上了。她这是要上吊啊!刚才那声音,是她踢翻了一个凳子。

叶富贵一个箭步冲到里屋,抱着毛如意把她举了起来。毛大爷赶紧把套在毛如意脖子里的绳子拿了下来。

“我不想活了,让我去死吧!”毛如意披头散发,要死要活。毛大爷一个劲地劝她:“好死不如赖活着。三只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叶富贵算是听明白了,毛如意让人家蹬了,男方不要她了。这时他才发现毛如意的炕头边放着一些物件,看样子是男方的彩礼。看来毛家这家具是白做了。

毛大爷好不容易把闺女安抚下来,然后把叶富贵拉到院子里,悄悄对他说:“富贵啊,我看你是个好小伙,大爷求你件事,你能不能假装喜欢上如意了,想娶她?等她心情好点了,这事咱再跟她解释清楚,你看怎么样?要不然,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她要是走了,我老头子也活不成了。”毛大爷想哭又不敢大声,生怕屋里的毛如意听到。

叶富贵想了想,一口答应下来:“好,只要她不寻短见,什么都好说。”

毛大爷一听,笑逐颜开,对叶富贵说:“我老头子没看错人!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样吧,咱就演得逼真一点,干脆你写个保证书,让如意看了,宽宽心。等过了这段日子,她心里宽松了,我再慢慢跟她解释。”

叶富贵觉得挺好玩,笑着问毛大爷:“这保证书怎么写?我从来没写过。”毛大爷说:“这个好办,我说你写就是。”

毛如意拿到叶富贵写的保证书,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又抬头偷偷看了叶富贵一眼,脸上竟然有了些许笑意。

那天,叶富贵口袋里的那几个响器,他一个也没好意思往外拿,最后只是背着工具走了。阴差阳错,他就成了毛家的乘龙快婿,还谈什么工钱啊。

没承想,毛如意却黏上了叶富贵,时不时拿出那份保证书让叶富贵看,弄得叶富贵头都大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可能上了毛大爷的当了。

半年后,叶富贵娶了毛如意。新婚之夜,叶富贵把玩着当年用鳔胶刨花做的那几个响器,默不作声。毛如意笑靥如花,对叶富贵说:“死鬼,知道吗?为了让你娶我,我可没少动心思。”

叶富贵没好气地说:“知道。我去你家给你做家具时,你根本就没定亲。藏下脚料、被人退婚、上吊,还骗我写保证书,这些都是你们爷俩串通好了演的戏。”

毛如意掩嘴笑着说:“我就看中了你这份聪明劲,要不也不会挖空心思要嫁你。”

原来,一年前,叶富贵给毛家的一个亲戚打家具,正好被串门的毛如意见了,她一眼就相中了他,埋下了这么个心思。

婚后,毛如意事事能干,叶富贵觉得日子过得熨帖,不亏。只是有时,他看着家里自己打的家具偷偷嘀咕:“早知道这些家具日后自己用,当初就该再打得精壮一些。”那时,他总感觉毛如意配不上自己打的家具,干活时多多少少打了点折扣。

(发稿编辑:王琦)

如此讲究

谢元清

这事儿发生在多年前。

松山县林业局有一位副局长叫游江久,他做事只讲究形式,不重视内容,常常把“这事有讲究”挂在嘴边,于是,人们送他一个外号:有讲究。

这一天,游副局长坐上一辆小车,准备下乡转转。忽然,他见野生动物保护站的小林抱着一只猫头鹰,从单位宿舍楼走出,便大声喝道:“站住!猫头鹰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要抱到哪儿去?”

小林停下脚步,上前解释说:“准备抱去放生呢!”原来,小林在一次巡山中,救回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头鹰小雏。经过几个月的精心饲养,小雏鸟恢复得不错,于是,他给猫头鹰上了脚环,准备抱到后山放生。

游副局长一听,眉飞色舞地说:“放生这事可是好事,有讲究,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放了!”

小林纳闷了:“放生还不是抱到山上放了,这有什么讲究的?”

游副局长“呵呵”一笑说:“你们年轻人啊,只会就事论事。咱们县野生动物保护站自去年成立以来,放生野生动物还是头一回呢,难道这里头就没有什么文章可做?”他抬头看了看天,忽然改变了下乡的主意,对小林招招手说:“你随我来!”

小林抱着猫头鹰往车里钻,哪知,鸟儿“咕咕”一声拍起翅膀,游副局长看见了,眉头一皱,说:“哟,这么大的一只鸟抱上车,万一扑腾起来,抓伤了人怎么办?”

小林打包票说:“这鸟儿温顺,不会伤人的!”

游副局长脸色一沉,说:“这事还得讲究点,动物总是动物,万一它发起脾气来,人是无法掌控的。现在这大夏天的,人穿的衣服少,被它抓一下可不是小事!”说着,他转头对小车司机说:“你去弄一只编织袋来。”

小林一听,心疼了:“您要把鸟儿装编织袋?这也太委屈它了吧!”

游副局长批评小林道:“你呀,该讲究的事不讲究,不该讲究的事又讲究了。你想想,每年春节,用编织袋装鸡装鸭的不知有多少……它待在里头舒服着呢,哪会受委屈?”

小林还是很担心:“它会不会被闷死?”

游副局长白了他一眼:“那你不会在袋子上扎点小孔吗?这还要我教?”

说着话,司机已拿来编织袋,游副局长让小林将鸟儿塞进编织袋,又在袋子上戳了几个小孔,随后“砰”的一声把袋子关进小车后备厢,开车直奔县电视台。

游副局长请来县电视台记者,又马不停蹄地前往县委大院,请来报道组文字记者;接着开进县摄影家协会,请来摄影师……几路人马到齐,游副局长发现车上没水,又让司机去买水……

原来这是要搞放生宣传报道呢!小林觉得这个主意好,但又不解地问:“放生一只鸟儿,车子开到郊外十分钟都不要,哪要喝什么水呀?”

游副局长哈哈大笑:“你呀,一根脑筋想事儿。难道放生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放了,没有值得讲究的地方吗?”

“讲究?这还讲究什么呢?难道还要搞一个放生仪式,敲锣打鼓、领导讲话、剪彩放炮……”小林一听,拧紧了眉头。

游副局长被逗乐了,摆摆手说:“随便将鸟儿抱到荒山野岭一放了之,这叫什么事?照片、影像拍出来怎么能看?这有什么宣传效果?”

小林想了想,也觉得游副局长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讲究。

这时,司机把矿泉水买来了,游副局长把手一挥,说:“去千峰山风景区!那里才是最佳的放生场所。”

这下小林豁然开朗,钦佩地说:“这个主意好,就是路远了点儿。”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颠簸,车子到了目的地。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小林知道,这事应该让领导上,于是,从小车后备厢提出猫头鹰,郑重其事地交给游副局长:“游副,放生您有讲究,也更有经验,还是您亲自动手吧!”

游副局长从从容容地接过编织袋,在一棵背景好的古樟树下站好,让摄像师、摄影师对好镜头,然后不慌不忙地去解编织袋。

哪知,当他打开编织袋时,奇怪的事发生了:袋子里头没有一点动静。游副局长耐不住性子,拍了拍编织袋,见里头没反应,索性提着袋子抖了抖,只见一只黑乎乎如芋头般的东西滚了出来。

大家围上去一看,惊呆了:猫头鹰极其痛苦地张着嘴巴,喘着粗气,流着口涎,浑身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成了“落汤鸟”。游副局长惊讶地叫了一声,心里嘀咕道:这野生动物的耐受力怎么还不如家禽呢?

其实,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冬天用编织袋装鸡装鸭当然没问题,可是,炎热的夏天,要是编织袋没有用水浸湿,鸡鸭装在里头,不到二十分钟就要中暑死亡。猫头鹰已被他闷了大半个上午,岂不要命?

面对镜头,游副局长尴尬地拍了拍鸟儿:“你飞呀,飞呀!”可是,鸟儿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情急之下,他索性把鸟儿抛向空中,哪知,鸟儿本能地扑腾几下,“啪”的一声栽在地上,两腿一蹬——死了。

游副局长脸色“刷”地变了,不过他愣怔片刻,又有了说辞:“这鸟儿娇生惯养,生命力如此脆弱,即使放归大自然也难以存活!事已至此,把它拿回去剥皮做标本,也一样能派上用场。至于鸟肉嘛……浪费了也可惜,索性中午拿到城南食府加工,请大家尝尝鲜,就算感谢各位多年来对我们林业工作的一贯关心与支持!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大家谁也不要对外声张。”他又扭过头来,吩咐身后的小林,“你赶紧打电话,让城南食府留个包间,菜要讲究点!”

还讲究啊?小林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心爱的猫头鹰,“哇”的一声哭了。

(发稿编辑:赵嫒佳)

送不来的外卖

张瑾

李成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不久前离了婚。这天,李成有个紧急谈判,要坐飞机去外地,他准备把五岁的儿子晓明托付给保姆刘大姐。

眼看司机就快到小区来接他了,可李成早就下了单的外卖却迟迟送不来。偏巧刘大姐又说临时有事,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李成恼火地抓起手机,刚要给送餐平台打投诉电话,门铃响了。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中年男人,身后还有个怯生生的小男孩。还没等李成开口,中年男人用手背抹了抹额上的雨水,问道:“您好,请问您是李先生吧?我是味美外卖的。”

李成生气地叫道:“你还知道你是送外卖的啊?都已经超时半个多小时了,我还等着赶飞机呢!”

中年男人只是不住地鞠躬道着歉,一句都没有反驳。

李成机关枪似的抱怨了一大通,看这送外卖的态度还不错,又看看他身后的小男孩,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两个小脸蛋冻得通红,满眼恐惧地看着自己,不禁心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唉,算了,我抓紧时间,将就吃几口吧。东西给我。”

男人局促地低下头:“实在对不起,外卖……没有了。”

“什么?”李成刚刚平息的怒气一下子又窜上来,“你耍我呢?”

男人红着脸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我都到小区门口了,拐弯的时候有一辆车打着远光灯直开过来,我心一急就摔了。我倒是无所谓,我儿子腿摔得不轻,我就带他去小诊所把伤口处理一下。车也摔坏了,您的外卖也全洒了……我心想,还是得来跟您说一声……”

“爸爸,我难受,我想吃饭。”李成身后,晓明可怜巴巴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看着儿子的小脸,李成心疼不已,发疯般吼了起来:“我要投诉你!”他气急败坏地摔上门,手机铃声响起,是司机打来的,通知李成出发时间已到。

李成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他看了看表,离保姆刘大姐来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次的合同要是谈成了,利润非常可观,绝不能错失。他俯下身安慰儿子,可晓明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不放,一直说:“爸爸,我难受,要爸爸陪。”

李成把儿子抱到沙发上,说:“晓明乖,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可晓明还是不愿松开李成的手,哭个不停。这时司机又打来了催促的电话,李成想着刘大姐快到了,咬牙松开儿子的小手,飞奔下楼。听着楼上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李成的心也绞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熬到飞机落地,李成赶紧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有好几个刘大姐的未接来电。李成心头一紧,赶紧回拨过去:“刘大姐,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刘大姐惊慌失措的声音:“李先生,晓明丢了!我进门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努力克制住自己,语无伦次地交代道:“监控!去查监控,物业有,对着家门的……去查!”

刘大姐说:“已经查过了,是被一个小孩敲开门牵走的,那小孩跟晓明差不多大,绿色上衣,黑色裤子……”

绿上衣黑裤子?李成脑中一闪,这不就是那个送外卖的小孩吗?李成有印象,当时孩子身上穿的是宽大的绿色男士外套,一直拖到脚踝,他爸爸只穿了一件沾满泥土的薄衬衫。

一定是那个送外卖的来报复!他要干吗?绑架?拐卖?李成越想越怕,浑身颤抖。忽然他想起,外卖订单里都留有派送员的手机号和名字,便赶紧照着拨了过去,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李成懊恼极了,当初就是因为一心只想着赚钱不顾家,前妻才心灰意冷提出了离婚,现在又因为这个,把年幼的儿子给弄丢了。

回过神来,李成立刻联系秘书去买最近一班回程的机票。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又是刘大姐:“李先生,晓明被人送回来了,我让他跟你说话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没错,就是那个送外卖的:“李先生你好,我是刚才给你送外卖的那个人。在你家门口时我就看到你儿子满脸通红,精神不太好。后来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听到他一直在哭,就想敲门去看看,别是有什么事儿了,他果然是发高烧了。我怕孩子有什么闪失,就擅自先把他带到医院去了。这会儿他已经退烧了,你放心,孩子到家了,我儿子和他在一块儿玩呢,没事儿。”

一时间,李成愧疚不已,问:“那我刚才打了订单上留的手机号,怎么一直没有人接?”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憨厚地笑了:“嗨,我这一跤摔的,把手机也摔坏了……这不,我怕你找不到孩子着急,就赶紧送回来了……”

李成红了眼眶:“那,你儿子的伤怎么样了?要紧吗?”

“没事儿,我儿子磕磕碰碰已经习惯了。我没钱,他妈也因为这个和我离了婚,可我只要能陪着儿子,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李成默默地听着,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发稿编辑:王琦)

一路同行

张春风

沈欢是个外企白领,眼看端午小长假快到了,他想回一趟老家,可抢不到高铁票,他只好买了一张慢车站票。

到了放假那天,沈欢轻装上阵,只拿了一个小皮包,挤上了回家的火车。车厢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沈欢好不容易在过道处找到一个位置。这时,有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挤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脏兮兮的塑料桶。沈欢不禁皱了皱眉,厌恶地转过了头,开始刷微信打发时间。

突然,农民工一屁股坐在了塑料桶上。沈欢瞟了一眼,心想,这桶太脏了,换了他,是绝对不会坐的。农民工是个自来熟,抬起头笑眯眯地问沈欢:“兄弟,你也是回老家?”沈欢不想和他说话,含糊地回了一声“嗯”,就转头望向了窗外。农民工有些自讨没趣,就不再说话了。

沈欢站了一会儿,突然感觉烟瘾犯了,忍不住掏出一根烟,看了看四周,最后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放回了口袋。旁边的农民工见了,又说话了:“兄弟,你是不是没火?我这边有!”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劣质的打火机。

沈欢摆了摆手说:“不用,我……我就是想闻一闻!”

农民工很实诚地说:“哦!你……你要是想抽烟,就问我要!”沈欢点了点头。

一小时后,火车抵达了一个小站,停了下来。列车员打开车门,沈欢急匆匆地走到站台上,点上一根烟,刚吸了一口,那个农民工也叼着烟走了过来,狐疑地问:“兄弟,你不是有火吗?刚才干吗不在车上抽?”

沈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倒是想抽,可旁边有小孩,抽烟对小孩不好!”

农民工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呀!你说得对,抽烟对小孩不好,待会儿上车我就不抽了!”

这时,沈欢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流动的小商贩,便急忙跑过去问:“有没有小板凳卖?”对方摇了摇头。沈欢正感到失望呢,农民工也跑了过来说:“同志,来一份报纸!”说罢,他递上了一块钱。沈欢有些诧异,这个农民工还喜欢看报纸?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很快,站台上的哨声响了,沈欢和农民工赶紧上了车。沈欢忍不住问农民工:“真看不出来,你平时爱看报纸?”农民工乐了:“我大字不认识一个,从来不看报纸!”

沈欢诧异极了:“那你买它干吗?”

农民工抽出一张报纸,小心翼翼地铺在塑料桶上,笑眯眯地说:“兄弟,你坐一会儿吧!刚才一定站累了!”沈欢愣了一下,摆摆手说:“不……不用,我不累!”

农民工憨憨地笑着说:“你别客气,我还想感谢你呢!”

沈欢纳闷地问:“感谢我什么?”

农民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提醒我,车上有小孩,不能抽烟。你们有文化的人,就是懂得多,想得周到!这一路很长时间呢,咱俩轮流坐吧!”那一刻,沈欢真有些无地自容,之前自己还挺嫌弃对方呢。

望着农民工真挚的眼神,沈欢终于点点头说:“好!我坐!”说完,他将报纸收起来,一屁股坐了下去。这下,轮到农民工惊呆了:“呀!怎么不垫报纸了?会不会弄脏你的裤子?”

沈欢笑笑说:“不脏!你能坐,我为什么不能坐?更何况,报纸是用来看的!”

农民工乐了:“行!那我就不打扰你看报纸了!”

说完,他蜷缩着身子,靠着角落打起了盹。沈欢瞅了瞅手里的小皮包,将它轻轻垫在了农民工的后脑勺……

(发稿编辑: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