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奥斯汀来说,此刻最难熬的,不是在寒冷的夜风中等待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也不是在脑中不断掠过美食记忆的同时,忍受着饥饿。
而是我与你之间,相隔了一个文明的距离。
奥斯汀默默地从柯尔特手中接过一团碾碎了的药草,后者张了张嘴,发现两者之间语言不同,只能背过身去,指了指自己伤痕累累的背部。
“我发誓,一定要迅速摆脱文盲的困境。”奥斯汀用手指沾了些许,尝试着给柯尔特上药,好几次弄得后者疼得倒吸冷气,奥斯汀只能根据每一次的反馈来不断优化上药的动作。
闻着夹杂腥味的海风,看着血月映照下的潮起潮落,奥斯汀的思维逐渐有些发散。
这一回能够安然地逃出来绝对不是侥幸,从亚妮丝的怨灵出现,进入她的记忆做下承诺,再到厄莱文离开,失控爆发,因为不敌而被迫进入了矿井之下。
虽然说其中有些奥斯汀主观因素在影响,但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环套着一环,但凡其中出了点差错,结果就会截然不同。
例如没有村民突然的叛变,那些凶徒也不会将自己逼到绝境;没有那个犯人在最后时刻自我牺牲,估计众人拿那个失控怪物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更重要的是,没有亚妮丝在关键时刻,向自己遗留关于黑门的信息,可能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矿井之下的一块焦炭了。
奥斯汀感觉到一股困意袭来,手上的动作逐渐潦草,连续的事故让自己精疲力竭,哪怕思维再怎么成熟,身体仍旧是那个十四岁,瘦骨嶙峋的男孩。
柯尔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咬着牙忍受。
黑门从何而来?亚妮丝与她的孩子又是被谁当作工具?那个潜伏在村子中,从未露面的高阶非凡者到底是谁?这所有看似关联的细节,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毫无疑问,这一切在自己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都会蒙着厚厚的迷雾,总有一天自己还会回到这片荒原的。
困意打败了心中的重重困惑,奥斯汀蜷缩在篝火旁边沉沉睡去。
柯尔特长出了一口气,让表情的丰富性得以自由地发挥,尽可能地缓解背上传来的痛楚。
看到奥斯汀在睡梦中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柯尔特正准备将外套脱下来,却尴尬地发现,这件原本版型极好的深蓝色制服,此时几乎快成为了碎布条的组合体。
柯尔特略显尴尬地将近乎破碎的制服理顺,随后调整了一下位置,坐到了奥斯汀的前面,将吹来的海风挡住。
等到奥斯汀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入眼的是碧蓝到纯净的穹顶,感受了荒原十几年糟糕环境的奥斯汀第一次发现外面的天空居然是如此地通透。
缓缓爬起来,不远处立着一个秃头严重的老船长掌舵,朝着自己咧嘴笑了笑,露出了没剩几颗的烂牙。
“你醒了?”柯尔特盘坐在一旁,看到奥斯汀起身随口招呼了一句,手中拿着纸笔正书写着什么。
柯尔特先生,很抱歉,我知道可能在向我打招呼,但是我不会说通用语……
奥斯汀活动了一下四肢,踩着摇摇晃晃,嘎吱作响的甲板来到船头,那片笼罩在压抑之下的荒原已经距离自己极远,看来已经船只已经出发不久了。
“这是提前约定了信号吗?”奥斯汀想了下,扭头看了一眼老船长,后者正向自己投来怪异的眼光。
“警员先生,事先说好了的,一个人六千华令,就算是小孩子也需要支付全价的。”老船长说着,放开了船舵,朝着柯尔特伸出了六根手指。
“还有你从我那里借的纸笔,要知道这是我年轻时候语法大赛得到的奖品,被我一直视若珍宝,现在被你使用后,也需要支付我相应的费用。”老船长忿忿地说道,仿佛吃了什么大亏。
柯尔特头也不抬,发现手中的笔写不出字迹,便使劲甩了甩。
“我的天,警员先生您是因为海风听不见吗?我说了这可是我的宝贝啊!”老船长满脸心疼,差点就要冲上去。
一片海浪打在这艘破旧的拖船上,整个船身立刻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解体一般。
奥斯汀紧紧抓住船边的围栏,却惊恐地发现,只要一吃劲,那可怜的、纤细的围栏就好像要被自己折断一般,发出嘎嘎吱吱的响声。
“总共需要多少钱?再不好好掌舵,可能你连接送我们的佣金都收不到了。”因为剧烈摇晃,落在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看得柯尔特直皱眉头。
老船长嘿嘿一笑,赶紧回到船舵前将其扶稳,说道:“您真是位慷慨的人,纸笔您就不用还了,只需要支付我两千华令租借费用就好了。”
老船长单手放在下巴粗糙凌乱的胡子上,挠了挠,眼珠上下滚动,又说道:“要知道我今天可是跟别人约好了,去外海拖渔网,那能赚不少钱。”
“唉,可是谁让我跟您约好了呢,看到浓烟升起的信号就过来接您,看看,这就是信守承诺的平民的优良品质啊!”
“总共多少钱?才能给我一个安静的环境?”柯尔特停下了书写,皱着眉头看向满脸贪婪的老船长。
“您合计需要支付我七千百华令就可以了。”老船长兴奋地搓了搓手,一个浪头打来又连忙将手放了回去,“另外您那位英俊儒雅的同事呢?是不是有事耽搁了,需不需要我晚一点再去接他,可以打折……”
“闭嘴!”柯尔特一拳砸在了甲板上,吓得老船长脸色大变,闭嘴不再说话。
奥斯汀叹了口气,除了数字以外的单词,自己是一个也没有听明白,柯尔特先生还算字正腔圆,而那个秃头老船长则是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我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好了。”感觉气氛有些凝重,奥斯汀选择闭上自己的嘴巴,反正也插不上话。
……
数个小时的航行终于结束,奥斯汀步履蹒跚地下了船,立刻找个地方呕吐起来,这艘破拖船几乎将晕船的感觉加强了好几倍。
衣衫褴褛的柯尔特,身上显然没有放置足够金钱的地方,更何况老船长言称汇率在不断变化,拒收索纳,坚决要求柯尔特支付华令。
无可奈何的柯尔特在裤兜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个铜勺,放入口中吹出了嘹亮的响声。
不过几分钟,两个穿着与柯尔特同样款式的警员就小跑着赶来,将老船长给拉开,另一位警员朝着柯尔特做了个标准的警礼。
“请问是柯尔特·加索尔警员吗?”
柯尔特点了点头,对于对方能够准确地报出自己的名字表示意外。
“巴尔莱支部的罗莎琳德监察官,已经在镇上等待您好几天了,当然在这之前,我会带两位先简单洗漱整理一下。”对方看到柯尔特与奥斯汀风尘仆仆的样子,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打量了一下奥斯汀,微笑的警员并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引着两人沿路朝镇中走去。
奥斯汀能够听到后面传来的呵斥声,其中能听懂的大概有“前科”、“监察所的名义”、“敲诈”、“勒索”等单词。
真是个倒霉的船长,惹谁不好,在警员面前怎么可能占到便宜呢?奥斯汀腹诽着。
抬头看去,发现一旁的柯尔特,自从在听到“罗莎琳德”这个单词后,表情就显得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忐忑。
罗莎琳德?听起来像是个女人的名字,为什么柯尔特先生会显得这么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