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镇,聚丰楼。
从潭乡蔓延出去,潭镇在十里路之外,镇上万余口人家,两侧屋瓦不高,唯有一座聚丰楼拔地而起,高四层,红梁木顶起,聚丰楼是潭镇上最好的酒楼,背后是地头蛇县丞纪安名下的产业。
纪安在潭县名下四个镇里都有产业,可谓是家财万贯,势力盘根错节,复杂到了极点,和当地无数士绅都有往来,这样的势力错节,哪怕是反复调任来的各路县令,对这个纪安也是毫无办法。
可以说,这纪安才是这潭县下的土皇帝,暗中政令皆出自他一人之手,天高皇帝远,再强的过江龙他也不怕。
而此时,在这个聚丰楼的二楼,划拳,各种行酒令的声音传来,吵闹到了极点,哪怕是路过这个酒楼之下十米之外,也能听的一清二楚,让一些过路之人无不是纷纷皱眉。
有人还想暗骂一声,但听说在这二楼上办酒宴的人,正是当今杨家即将娶入周家的杨昭公子,这些人立马闭嘴,脚步匆匆的就离开了。
二楼之上,杨昭喝的是满面通红,酒气冲天,被众人马屁一催,他喝的已经有点大了,按理不应该,今天是周家来的日子,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搞成这个样子。
但是他太高兴了,一时就没有控制的住,桌上全是一些潭乡“名流”,公子哥们,穿着锦衣玉带,这些人站起来捧杯道,“恭喜杨大哥今日能和周大小姐喜结连理,从今往后,杨公子就是天潢贵胄,登上龙门了!”
“哪里哪里。”杨昭还想谦虚一下,但喝的头晕眼花,身子都摇晃了一下。
手上这个酒杯也是捧不牢了。
“杨公子进了周家,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乡下的兄弟们啊,周家家大业大,随便提携一下兄弟们,大家可都飞黄腾达了。”
“那是必然,再说了,你没听说了,我们杨公子可是被城东的算命瞎子说乃是我大魏当今的文曲星转世,以后还是要高中,状元及第,直登金銮殿的。”
“那是那是,对了,我不是还听说,当年有白莲教的妖人入我潭乡,给杨家批字,说是杨家要么文气空空,永远不出读书人,要么一出就出一位‘潜龙……’什么来着的?”
一人抓耳挠腮的道。
旁边一位红衣公子立马补充道,“潜龙困水,潜德勿彰!”
“对,就是这‘潜龙困水,潜德勿彰!’,看看,这就是在说我们杨兄弟是‘潜龙’啊。”这些人脸色涨红的道。
虽然他们也不太明白这‘潜龙困水,潜德勿彰’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不妨碍这词语很厉害的感觉!
杨昭一阵飘飘然,再加上这醉意,只觉得人已经在云端里了一样,只顾着涨红了脸,醉眼惺忪,一个劲的摆手。
“兄弟们夸大了。。夸大了。”
但是他还是听的明白,“状元及第”,“金銮殿”,“潜龙”这些字的意思的。
只是他们这些小地方的读书人,这辈子都没有出过这个潭乡的门,又哪里会明白省府的周家代表一个什么概念,金銮殿又是一个什么地方呢?
只是想当然的吹捧而已。
推杯换盏之间,这酒桌上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同样是杨家公子,这一人如龙,一人如虫,哎,这差距怎么这么大呢?”这人轻笑了一声,“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昨天那杨奉先一心想追求人家韩家大小姐韩佩,结果被人父亲当场抓到,把他那写的所谓的‘艳俗之词’直接给撕了,赶出了童先生家的门,真是笑话。”
桌上这些公子哥们也是哂笑不已,他们当然是坚决站在杨昭这边的,他们都自诩读书人,哪里肯和杨奉先这种一直落第,还被道台大人悬榜批责的人凑到一块?
有辱斯文,有辱身份。
当下一人摇着头,轻声的道,“可惜了,杨家杨老爷子威名一世,到老了,这家风还要败坏在这个杨奉先手里,做人啊,读书可以不行,但是这品德不能坏了啊。”
这人说话还算是委婉点,但旁边一人立马就直接了很多,“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哼,人家韩家是什么门第?韩大小姐是何等眼光?也能看的上他?”
“我呸,真是心里没有半点数。”这人嗤笑的道。
“哎。”杨昭摆了摆手,脸色一沉,酒也跟着醒了三分,他一听到“杨奉先”这三个字,心头就是一阵不大痛快。
他总想处处压着这个杨奉先一头,事实上他也应该能压住这杨奉先一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不论何时他站在这杨奉先面前,都感觉自己低人一头。
你凭什么能有这样子的高傲?难不成就因为你的身份是大兄?
你就不能像你爹一样低下头吗?
杨昭清秀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狰狞,眸子里是怒火上涌,他抬起头,又化作了一道笑意道,醉意上来,大着舌头道,“大家喝酒。。喝酒,今日这大喜的日子,不要提那等人。”
“对,提那等人作甚,我们再敬杨兄弟一杯。”几桌人热热闹闹,又一下子站了起来,杯盘狼藉。
杨昭酒态狼狈的样子上涌,扔坚持着乐呵的要站起来。。
聚丰楼四楼,安静十分。
四面窗子洞开,迎风吹拂,轻纱弥漫,在这个四楼只有一张桌子,十分静谧雅致。
这里的安静,和二楼上的喧哗形成了天渊之别。
四个时辰前,潭乡这群人匆匆赶到,扔下了十两银子,这四楼就被包揽了下来,小二等人也就不敢上楼了,此时看去,在这个桌子前坐了四个人,其中一个男子身材高大,像是一座黑色的小山,整张凳子似乎都挤不下他,背上背着三把剑,用粗布裹着,看着就叫人目光不禁注视而去。
虽然说大魏“禁刀不禁剑”,剑是君子之剑,百兵之首,文人雅士带着有附庸风雅的味道,但是这铁塔般汉子这样背剑却也是很少见的,而且背出了一股子凶悍的味道。
这“剑”也实在是不像“剑”,粗有四根手指,长也超出七尺,不像剑,更像是门板式的重刀,看着就叫人透出不寒而栗的感觉。
按理这样的重剑也是不合大魏律法的,但是却无人管辖,可见大魏吏治一定程度上有所糜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