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道,“周家门庭虽大,但也树大招风,老爷在朝野上的敌人也不少,在这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在盯着老爷,就等着老爷犯错。”
山路上,玄色马车缓缓行驶,而周平语气平缓,诉说着一件事实,“杨公子,我知道你在潭乡也小有聪明,不过,省府之大可不比潭乡,那些贵公子们一个个心思深的很,其中人际关系复杂,不是杨公子一时半会能料理的清的。”
“骤然出了什么事,即便是老爷也救你不得。”
“所以,在周府还请杨公子在府邸内安心读书,减少一些外出。”
说完周平就又闭上了眼睛,他的意思很简单,省府的势力错综复杂,他告诫杨奉先不要胡乱走动,还是在府邸里安心读书,可实际上他不过就是担心杨奉先和杨昭一样,借着杨家的名头胡作非为。
至于多余的就不是他一个奴仆可以说的了,关于长孙牧的事,他则是只字不提,这个事杨奉先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况且,一个从乡下进了周家的穷小子,又想拿什么和国公之子置气?
周平至始至终是站在长孙牧这边的,他见过长孙牧的为人,不愧是大魏第一才俊,不论是政治手腕,人品,还是读书的涵养都是百年罕见。周平当下心头叹气,“长孙牧就是一明珠放光,虽置身于尘埃之中,依旧难掩其尊贵,真让人仰望。”
周平攥着扶手的手掌还稍稍有一些颤抖,他对长孙牧充满了崇敬之心,不敢有一丝轻慢。
“这样的人,才是未来大魏的泰山北斗,甚至说不定,我大魏第二位天下文宗,就能出在他身上。”
“可惜了小姐啊。”周平闭上眼睛,眼底却是对杨奉先的一丝愤懑之情一闪而过。
马车里再一次陷入了死寂,杨奉先在一旁沉默,原来是怕我借着周家的名头,在省城当一个纨绔,玷污了周家的名声么。周平的弦外之音杨奉先一下就听明白了,杨奉先稍稍沉默,旋即也就闭上了眼睛。
读书人不会把这种事往心里去,至于长孙牧的事,周平的立场,杨奉先这会还一无所知,等待杨奉先的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的未来。
“省城地灵人杰,这次正好见识一下这大魏读书人的真正面貌。”
杨奉先心头如此道。
一路去秦安郡,往来确实感受到了一丝不太平,路上时常有悍匪窥伺,但一见了五十铁卒营的士兵,这些悍匪们也就一一退去了,一路上有惊无险,离开上扬郡内,山路就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沃野千里,到了这明显感觉整个车队一股紧张的气息就散去了,杨奉先正好沿途观看大魏的风土人情。
秦安郡自古民风彪悍,却也常出大学问家,修葺的整齐的官道上,时而见到大量配剑的大汉在走来走去。
但一碰到周家这马车,这些百姓也就纷纷绕道,不敢靠近,可见“周府”这两个字在两江省具有何等巨大的震慑力。
“大魏读书人好多。”
杨奉先吃惊,目光看去,大街上行走,遍地是一些锦衣玉带的读书人,这些人或文气高涨,又胸口含着一团烈火,行走之间,只叫人觉得这个天空之上都是浩然正气。
“这就是秦安郡的气象吗?”完全不一样的陌生,周平在一旁缓缓睁开了眼,脸上有一抹疲惫之色,看着东张西望的杨奉先,他不禁暗暗摇了摇。
‘从乡下来的人就是这样,并没有见过大的世面,哎’
顿了顿,周平温润如玉,含笑的道,“杨公子,这就已经到了秦安郡了,再往前就可入内城了。”巡抚衙门府当然就在这个内城里,杨奉先点了点,只是在观察这街上的读书人,秦安郡的商业也极为繁华。
‘比起后世到底还是差了一些’,不过,也算是罕见的大城气象了。
总有人觉得古城就比后代的城市相差太远,其实并不然,这秦安城地面清一色用连体的白色山石修葺而成,相当平整,马车从上面走过,感受不到一丝颠簸,而街道宽四辆马车并排行走,再往前就是入内城的大门了,一队道台府下的兵丁在这收取进出城的门契。
门契,黑黄色,用硬木雕刻而成,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没有门契不可随意进出城,当然,周府这巡抚马车自然另当别论。
杨奉先一路过来,在靠近这个城门的时候,杨奉先就已经感觉有些奇怪了。
‘怎么这街道上似乎远处不断有人有人在对着我指指点点?’
杨奉先困惑不解。
“周大管家!”一看见这辆风尘仆仆的玄色马车,门口这些兵丁肃容,连忙齐齐立正,连门契都不敢验,立马放行,城门口那么多等待进出的百姓,乃至富商的马车,见了巡抚家这马车都要纷纷让道,彻底腾空了这位置,让这玄色马车过去。
一直到这马车过去,这些人才在背后议论,“这马车里的不会就是从潭乡来的那穷小子吧?”
“是啊,就为了当年周太爷定下的一纸婚约,啧啧,这小子也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能攀上周家这样的金枝。”说这话的人,语气里无不是充满了羡慕又嫉妒。
“哼!”一位身穿生员的读书人愤愤不平,大声的道,“以这杨奉先的疏漏之才,也敢迎娶有‘琴棋书画,六艺精通’的周大小姐,真是恬不知耻!”
“不如叫他下来与我比试一下文采。”这生员愤怒不已,丝毫不畏惧周家的人听见,读书人的那一团胸口之火像是燃烧起来,“在下不才,不过是区区一介秀才,但文采之上自信也可胜过这人十倍!”
“何况,在下的文采还不及长孙公子的万一。”这生员脸上露出了一丝崇敬之色。
“那是,长孙公子和周大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太子亲批,‘郎才女貌,神仙眷侣’之称,而这杨奉先算个什么东西!”
几位读书人聚在一起,发怒不已,身上燃起的浩然正气让四周的百姓纷纷脸上变色,不敢靠近。
“各位老爷小声。”从酒楼里走出来一位老板,脸色苦笑,连连抱拳讨饶,“周家已经下过严令,禁止秦安城内外讨论此事,小心被兵丁抓去。”
“我等又没犯大魏律法,兵丁焉敢抓我等读书人?”
几位秀才、生员聚在一起,越发愤怒,胸口燃起的明火越发明亮,朗朗出声,丝毫不怕周府的禁令,“诸位说的不错。”一位举人公子摇着扇子,缓缓从一旁走了过来,看着远去的周府马车,这人道,“这杨奉先不过就是一个落第童生,他的文章在下也看过了,充满了呆愚之气,这样的人再考上二十年,怕是也中不了一个秀才。”
这人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轻蔑之色,“刘违心道台批他一句‘文理不通’我都觉得是说轻了。”
“应当是文理荒谬才对。”
这些读书人哄然大笑。
其中一位秀才摇着头,沉声道,“这杨奉先文采不佳,也只是读书学业不精,我等不该嘲笑。”
说着,这人脸色又一沉,“不过,这人没有自知之明,敢‘玷污’周大小姐这样的神仙中人,就莫怪他是我等读书人的公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