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牛十字坡夜遇自己打小就从心眼儿里敬重的说书先生,得到范先生指点之后脑洞大开,他打定了主意,一定想法子把哥哥叫回家照顾娘,自己就去找人打鬼子。
范先生走后,武二牛到樱桃园学校打听着找哥哥,不巧武大牛几天前去了范县县城,走的时候说到他原先的学校办事,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二牛心里有事,又是个急性子,心想着今夜说啥也得见着哥哥,于是急匆匆顺着来路又回去了。
顺着金堤河岸从樱桃园到范县城将近四十里地,武家店在两地正中间,武二牛忍饥挨饿提着劲儿赶路,路过村子连家也没回,沿着河堤朝东北方向疾步而去。
武二牛进城后来到小南门济世堂中药铺门前,此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大街上黑漆漆静悄悄的不见个人影,家家铺子都已关门,这个时辰人们应该早已睡着了。二牛站在济世堂店铺门前抬手敲门,好长时间才听到里面有了动静。
二牛总觉得哥哥做事神神叨叨的,几年前他来县城教书的时候就专门交代过自己,到县城找他不要去学校,有事就到小南门济世堂中药铺,药铺的赵掌柜会安排他们兄弟见面。
娘也跟二牛说过,大牛是替早就死去的爹做大事的,可是,爹生前就是个教书的,十年前不知道犯了啥事让国民党抓起来给枪毙了。娘让大牛下力气读书,长大后让他像他爹一样当了个教书先生。可让二牛想不通的是,一个教娃子们念书的教书匠能做什么大事,为此他也问过娘好几回,可娘总说不该问的就别问,还嘱咐他一定听哥哥的话就是了。
当下,武二牛敲开店门,赵掌柜见到二牛很是热情,他陪着笑脸把二牛迎进店里,随手又把店门关上了。
赵掌柜一边给他倒水沏茶,一边笑着问道:“二牛又是来找你哥的吧,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有啥重要的事儿了。”
“赵掌柜,俺找俺哥有急事、大事、天大的事!”
“那好,你先在这儿喝茶,我去学校把他叫过来。”
赵掌柜说着就迈步往里间走,二牛指着店门奇怪地问:“赵掌柜,我哥不是在学校吗,你去找我哥该往这边儿走啊。”
赵掌柜怔了一下,马上满脸陪笑地说:“是呀,是呀,你哥他在学校咧,今儿个不是太晚了吗,大街上黑乎乎的看不清路,我去里间提个灯,从院子后门儿出去也行!”
说完转身接着往里走,又被二牛给叫住了。
“赵掌柜,俺今儿个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你能先给俺找点儿东西吃不?”二牛捂着肚子说。
“好好好,二牛你稍等一下,我让家里的给你做碗面吃。”
“一碗可不中,俺要两碗,两碗啊!”二牛加了一句。
“中中中,别说两碗,三碗五碗都中啊!”
赵掌柜笑呵呵地往里间走了,武二牛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们家跟这位赵掌柜非亲非故的,赵掌柜的年纪又比哥哥大好多,一个穷酸教书匠跟一个做生意卖中药的大掌柜能有啥交情呢?
自己来县城找哥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赵掌柜对自己都是笑脸相迎有求必应,就冲他对自己一个农村娃那股子热乎乎的劲儿,想必对哥哥大牛更不能差到哪里去。
还有,貌相粗鲁大大咧咧的二牛看出赵掌柜不像刚睡醒的样子,而且刚才赵掌柜慌里慌张的反应有点儿反常,一愣一怔之间肯定藏着什么事儿,虽然他一直冲自己打呵呵,可二牛总觉得赵掌柜笑得不那么自然。
别看武二牛生得虎头虎脑五大三粗,平时又不太喜欢动脑筋,可他不笨,有些时候脑子转的还挺快的。
武二牛左思右想了老半天,琢磨得头都大了也没想明白,这时候赵掌柜的老婆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面进来了,之前二牛来过店里几次,他们见过面的。
赵掌柜的老婆挺年轻,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儿,起码比赵掌柜小二十来岁,两个人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是夫妻,更像是父女。她不但模样长得俊俏,身段儿也没挑的,她的名字还特别好听,姓柳名叫水仙,是范县城出了名的大美人,人们都夸她连名字都透着水灵。
据说柳水仙是观县农村的,她的家世很苦,十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被村子里的地主骗到家里给糟蹋了,她在地主家受尽了蹂躏,就趁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在范县大街上讨饭时遇到了好心的赵掌柜,赵掌柜收留她在家伺候自己体弱多病的老婆,她才算有了一条活路。
几年前,赵掌柜死了老婆要续弦,由于他家境殷实人又精明干练,加上跟县长还沾点儿亲戚,可以说有钱有势有后台,因此在县城混得有头有面,不少乡绅财主家未出阁的女眷想嫁到城里风光一把,便瞅上了这位济世堂的掌柜。可奇怪的是,很多登门说媒的都让赵掌柜拒绝了,他却偏偏看上了家里的使唤丫头,这好事儿就让柳水仙给赶上了。
“二牛兄弟,肯定饿坏了吧,赶紧趁热吃吧,吃完了锅里还有,姐姐再给你盛一碗。”
柳水仙不但人长得水灵,说话的声音也是又脆又甜,武二牛是个见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脸红的农村娃,长这么大就吃过娘端给他的饭,哪里享受过这待遇,赶忙低着头道了一声谢,他实在是饿坏了,接过碗筷闷头坐下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站在桌子旁的柳水仙并没有走的意思,她抿着樱桃小嘴儿瞅着武二牛的吃相咯咯地笑出声来。“哎哟,二牛兄弟看来是真饿了呢,姐姐就喜欢大口吃面的男人,能吃的汉子身子才壮实嘛!”
说着,柳水仙有意无意地在武二牛的肩膀上捏了一把,虽说隔着厚厚的棉袄,武二牛却觉得她那嫩若葱白的芊芊细手捏到了自己的肉,顿时浑身像被麻了一下,他赶忙扭开身子站了起来。
“婶子,你忙去吧,不用在这儿看着俺吃饭,你这样看着俺吃得不香。”
“哎哟,兄弟可别再婶子婶子的叫了,俺比你大不了多少,以后你叫姐就行了。”
柳水仙一边说一边扭着蛮蛮细腰往武二牛身上靠,吓得二牛站起身连连往后躲。嘴里忙不迭地说:“婶子,那可不行,赵掌柜是俺的长辈,咱可不能乱了辈份!”
柳水仙一脸妩媚地笑着说:“二牛兄弟,什么辈份不辈份的,他是他我是我,各认亲不啰嗦,俺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姐姐命苦,嫁给一个不中用的钱罐子,白白浪费了青春韶华,还不如嫁个知冷知热的穷汉子,俺不图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只图个有情有义有乐趣的郎君,也不枉在这世上活一回。自打第一次见到二牛兄弟,姐可就喜欢上你了。以后不许你叫俺婶子,俺就是你亲亲的姐!”
柳水仙一边说一边直往二牛胸前贴,武二牛被她一步步逼到了墙角,已经没地儿可退了,她那满头乌黑的发香二牛闻着像喝醉酒一样发晕,轻而急促的气息暖暖地打在武二牛的脸上让他有点儿犯迷糊,二牛哪里经过这种阵仗,紧张得头上冒汗,心里咚咚直打鼓。
“你还让不让俺吃饭了,再这样俺可跟你急了!”二牛冷不丁一跺脚吼了一句,吓得柳水仙慌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二牛,你真狠心,快把俺吓死了,俺恨你!”柳水仙被二牛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花容失色嘴唇发抖,她两眼含泪,幽怨地瞅了武二牛一眼,双手紧紧捂着胸口转身走了。
武二牛有点儿懵了,站在墙角呆了半晌才缓过神儿,瞅见桌子上那两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走过去风卷残云般划拉个干干净净,心中有事,却没吃出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