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村子里做这样事的人都在做着平时做的事。
火化,办酒席,然后就是最后的入土为安。
其他的人似乎都已经过去了,对于这样的事发生了虽然也难过,可是呢,毕竟人总是需要去世的,否则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是就有点太多了。
最后一天,天气很阴,只是呢,在亲戚里面就有了一些流言,大体的内容就是杨成的这个外孙竟然一声都没哭,只是像是呆住了一样地四处走来走去的,然后跟着大家一起吃饭。
别人都是该哭的时候就大声地哭喊,该吃饭的时候,就嘻嘻哈哈,像是根本就不当回事一样。
可是,那都是别人,不是杨成。
他要么板着脸,要么就是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寻找着自己的外婆去了什么地方。
可惜,身边的人都是俗人,他们只会用俗人的办法去理解这个世界。
最后一日,就是下葬的日子。
虽然冬天的家乡就是很冷,可是呢,说真的,最冷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起风。
看着那些人在吃喝饱腹之后,就开始上杠了,吆喝吆喝地将棺材抬走了。
杨成跟在后面,他不说话,这几天他说话很少,几乎是不说话的,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就是看着大部分的人已经将悲伤扔到了脑后了,人是需要朝前看的,这句话是没错的,可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可以朝前看的人也许有,但是呢,绝对不包括杨成。
当那块已经选好的土地被挖好了之后,杨成远远地站着,因为还有无数的仪式要开始,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待着,而且这几天的状态和表现出来的现象也不是很好,所以,大家的心态都有点失衡了,觉得这小子的脑子有问题。
当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觉得你有问题的时候,你没有问题也是有问题,这就是现实。
“下了。”
随着那个一身破破烂烂,吃这碗饭差不多三十年的老人喊了一嗓子,然后棺材就落下来了,然后四周无数的亲戚就在那里惨烈的哭喊,像是自己被人踩中了自己的脚一样,可是,对于杨成来说,他们的哭喊真假啊。
等到将上面的一层土给平了之后,大家就开始转身离开了。
一群刚刚哭的似乎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痛苦的人,此时却是有说有笑的,如果此时手里有一根棍子的话,他恨不得过去将这些虚伪的人给弄死。
人伤心到了极处,往往会将自己内心的邪恶给释放出来,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大,也很小,我们不能让每个人都可以体会到这份痛苦。
他只是站在那里,四周的寒风慢慢地将他的耳朵都吹得没有知觉了,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出现冻疮,来自自己的耳朵。
等到那四五个负责垒积这个坟头的人也走了之后,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地方,只有杨成一个人在这里。
所以,他抬头看着四周,这块土地算是自己家的,而在不远处就有一个芦苇荡,只是这时候,芦苇荡早就枯黄了,因为那里的水不多,加上水汪也不大,所以,只有淡淡的一二三四根而已,而在小水沟的边上只有四五棵拳头粗细的树,此时已经没有了树叶,随风而飘荡,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杨成慢慢地走到坟堆那里,看着这个高大的垒积地方,却有点奇怪的感觉。
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东西叫做坟墓,只要是人,你就会有一天躺在这里,然后在清明节和一些特殊的节日的时候,提着东西就开始了缅怀了。
可是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缅怀毫无意义。
人不在了,缅怀什么?
他坐在那里,想着过去和外婆的点点滴滴,眼泪就像是不要钱的水一样不停地流下来。
他之所以不哭,不是因为不孝,而是因为曾经有一次,在外婆家吃过一顿饭,那算是卖猪饭吧,就是农村的那种谁家养了一个猪,下了崽之后,养到了差不多身体稍微好点的时候就拿出去卖,然后继续配,继续下崽,继续卖。
他当时被外婆让外公喊来吃饭,吃过饭之后,坐在那里聊天。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说到了生死。
外婆是基督教徒,所以,根本就不在意这个。
只是有那么一段话,他总是觉得很清楚。
“人活着,给好吃好喝的就行,有时间就回来看看,问候一下,就可以了。人死了之后,那些大场面都是给外人看的,我是不在意的。”
然后外婆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道,“我就喜欢看着你笑。”
想到这里,杨成的眼泪一下子就停了,然后他用双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脸颊,似乎对面就有一个人正在看着自己一样,然后对着这个垒积的土堆,挤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只是呢,这个笑容,却显得悲凉,让人不能直视。
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需要一点寄托,而对于外婆的记忆,不是什么好的东西,而是炊饼。
外婆虽然为人很好,但是呢,却有一个让家里的人都诟病的地方,那就是只要是做饼,就会糊,每次都是如此,所以后来母亲就对她说了,就不要做了,做了都糊了,谁爱吃啊。
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问过杨成,因为他爱吃。
小的时候,每年的冬天,因为家里穷的原因,他总是不太喜欢吃饭,因为不喜欢吃煎饼,所以晚上总是会饿的,然后呢,就会在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有个弯腰的身影在门口敲门。
然后,等到父母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一米六五的身高的外婆,此时腰肢已经弯的最多只有一米四左右的身影,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然后放在桌子上,打开之后,滚烫的面饼就在其中。
每次母亲说不要做的时候,她总是面上有些许的灰尘地笑道,“小成爱吃嘛。”
然后,她总是等到母亲将东西全部收拾起来了之后,转身就走,很少在家里吃饭,因为理由是,家里的猪和牛需要喂了,刚刚出来的着急就忘了。
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她总是会准时出现。
可是以后呢?
想到这里,杨成的手捏着地上的泥土,沉默不语。
哪里还有以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