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一扬站在门口,看着他小心翼翼照顾夫人的模样,心里顿时涌上了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一种滋味儿,可又不能具体的说上来,只是感觉心里很难受,好像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才对。
但是很快,他就将这种感觉抛诸脑后,因为鲜家的命令高于一切,鲜家是不会有错的,鲜家追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该死十回的。
常随云帮夫人掖好了被角,并嘱咐小环说:“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夫人,不要惹她生气,还有,也不要让她过度操劳。”
小环站在一旁点点头,又有些懵懂。
“先生,您为什么忽然这样说呢?您是要出远门吗?”
“是啊,出远门,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多久?”常随云的目光渐渐迷茫,他喃喃自语,“或许十年,又或许二十年,还是……”
还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时间,他常随云决定不了。
……
鲜一扬跟着他走到藏云阁,在大殿中,他忽然问:“当年你为什么要叛逃鲜家?”
常随云抚摸着墙壁上的复古式的灯盏,思绪在灯火摇曳中回到了那个烟雨朦胧的时节……
“乐千伤,此次你的任务是刺杀成凉昇,拿到‘兰锁’。”
“乐千伤明白。”
成凉昇是台海行省河渠城的大户人家,只是在生意场上有些过于“霸道”,得罪了不少人。
也许是因果报应吧,他渴求多子多女,却终未有所得。年过半百时膝下无子仅得一弱女。
乐千伤收到任务时,成凉昇唯一的女儿芳龄刚满十八岁。传言,这位成小姐自幼身体娇弱,百病缠身。成凉昇偶然听闻世间有一奇物名叫“兰锁”,可调理身体,可治百病。
于是,他便使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也好,强取豪夺也罢,终于将“兰锁”弄到了自己手中。
“兰锁”不是锁,也非金非银非铜非铁,只是一颗拳头般大小的,拥有着天空般轻柔蓝色的不明材质的珠子。
成小姐将这颗珠子戴在身上,没过几天身体就开始好转,半个月之后这个平时走几步路就咳嗽不止的弱女子竟然能够不用人搀扶,自己就能到花园里赏花了。成凉昇十分高兴,看来,这个“兰锁”还真是个好东西。
……
乐千伤看过了他的资料之后,心中暗暗的冷笑:哼!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你也得有命享用才是。
抢来的带血的东西,不是宝贝,而是索命之物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可怜了这位成小姐了。
他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带着古琴,趁着夜色坐在成凉昇的屋顶,准备动手取他的性命。
“小姐啊,你这身子刚好,不宜走动啊!”
“你真的很啰嗦啊!爹爹给的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我已经完全好啦!”
“小姐你慢点!”
“你走快一点啦,要不然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院中传来了两名女子的声音,从她们的对话中乐千伤判断出,她们其中一个是佩戴着“兰锁”的成小姐,另一个应该是她的丫鬟。他想待她们走得近了,便从她们身上拿到东西,至于成凉昇的命,晚点再取也不迟。
两个毫不知情的女孩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离危险越来越近。
乐千伤忽然从房顶上飞身下来,出手打晕了丫鬟。那丫鬟手中的食盒应声落地,其中的汤汤水水撒了一地,在院子里弥漫出了一种甘甜的香气。他没来得及管那么多,下一刻就抓住了成小姐的脖子,淡看清了她的容貌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不是那年救他的那个少女吗?为什么会是她?
成小姐被这个从天而降的蒙面人吓得呆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成凉昇听到了院内的动静,披上一件衣服出门查看情况。成家的家丁听到声音后也拿着武器纷纷赶来。院子中只有被吓坏了的成小姐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丫鬟,以及散落了满地的香甜的汤水。
“妙容,你没事吧?”成凉昇赶紧走过去瞧瞧,只见女儿双目无神,神情呆滞,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应,这可把他给急坏了。
“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城中有名的大夫全都被“请”到成家来了。成凉昇放出话来,如果看不好他女儿的病,谁也别想走!
这些大夫们每日看诊、施针、熬药,能做的都做了,可是这位成小姐偏偏不给面子,硬生生是一点起色都没有。气得成凉昇差一点就要让人把这些大夫们打一顿了。
……
这件事情在台海行省河渠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他们都说是成凉昇平时不做好事,才会得到如此的报应。
“看见了吗?”茶棚的茶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跟客人唠嗑。他向成凉昇的住宅那边努了努嘴,低声地说,“那位,听说家里来了恶鬼,把他的闺女给吓坏了。全城的大夫都给找去了,没用!”
“可不是吗?这人呐,还是得行善积德!”茶客们对着成凉昇住宅那紧闭的大门唏嘘不已。“来,喝茶,喝茶。”
“客官,您的茶……欸?人呢?”茶小二转身要给身后这桌客人添茶,可是一转眼这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了茶钱。
乐千伤在茶棚听到了茶客们的对话,心里大概有了一个计划。成小姐是被他的摄魂曲魇住了,因此什么都不知道。就凭城里这些大夫的水平,让他们诊一辈子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乔装成一个流浪的琴师,在成家门口席地而坐谈了一首曲子。琴音穿过一个个房间,从前院飘到了后院,飘到了成小姐的耳中。她呆滞的双眸忽然有了些许光彩,嘴里呢喃着:“琴声,琴声……”
成凉昇看她有了反应大为高兴,他凑近了听清她的话,重复一句,“琴声?”
乐千伤的琴音忽然拔高了几个调子,府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悠扬的曲调。
成凉昇激动地说:“快去把弹琴的那人请来!”
“是。”家丁们很快就把乐千伤给绑了进来,带到了他面前。
成凉昇怒骂道:“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我让你们把人请进来,谁让你们把人绑起来的!”
家丁们十分委屈的说:“您以前哪回说‘请人’的时候不是把人绑回来的?”
“费什么话,快给这位先生松绑。”
乐千伤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像跳梁小丑一样在自己眼前一出一出的演着戏。
成凉昇赔着笑脸说:“刚刚实在是对不住了,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乐千伤。”
“哦,是乐先生啊。在下成凉昇,是这里富甲一方的豪绅。方才听到乐先生在外面弹琴?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乐先生应允。”
“您说吧。”
成凉昇大喜,说:“我膝下有一女,前些日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住了,请了好多大夫都没有起色,唯独今日听了先生的琴声才有了些反应,我希望先生能够帮帮小女,让她早日康复。”
“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乐某自当尽力而为。”他垂下眼眸,淡淡的说。
……
常随云的故事到此便戛然而止。鲜一扬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常随云苦笑了一声,说,“后来,我用摄魂曲取了成凉昇的首级,把它送回了鲜家。成家树倒猢狲散,妙容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以前被成凉昇欺辱过的人把怒气全都撒在了她一个弱女子的身上。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她恐怕早就被那群畜生侮辱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虽然我救了她,但是她恨我,她什么都知道。我放不下她,所以就用摄魂曲改了她的记忆,带她到这里隐居避世。”
“原来如此。”不知道为什么,鲜一扬听了他的故事之后,心里又涌现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