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相遇的鑫垚和大明,两个人在中介的服务台的边缘举行了临时的茶话会。
鑫垚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明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问鑫垚:“你这几年过得还平静吗?还是一个人吗?现在住在哪里?工作还稳定地下来吗?”
鑫垚是个坚强的人,面对困难不想退缩,但偏听不得他人的关心。
大明如此一问,可谓是问到鑫垚的心里去了。
鑫垚忍着眼里的泪,微微仰着头,抬着下巴,努力地笑着说:“我一个人很好啊,比以前好多了。”
大明点点头,深情地说:“那就好,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你。”
鑫垚试探着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找过我吗?”
大明摇头,说:“没有。我知道若是你想要走了躲起来,我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的。”
鑫垚内疚地说:“我本来没想躲着你的。”
“我知道,你不会躲我。”
“你会不会怨我太薄情?”
“这不怪你,可以理解。换做任何一个人,面对当时那样的情况,估计都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看你现在的样子,看来你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渐渐谈及过往的二人都颇为动容,鑫垚的眼泪已经落下。
鑫垚哽咽着说:“大明,我们以前……”
大明伸手擦去鑫垚的眼泪,说:“好了,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就将它忘了吧。”
鑫垚倔强地摇着头,说:“我不会忘记。有些事情,只有记得,才能释怀。”
中介的客服小姐走过来,看着情绪异常的二人,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鑫垚立刻擦干了自己脸上所有的泪水,情绪又变回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笑着问:“请问有我需要的那样的房子吗?”
客服小姐脸上带着些遗憾,说:“不好意思,没有找到呢。不过这里还有些别的,您要看一下吗?”
鑫垚接过,说:“谢谢。”
大明不解地问鑫垚:“你要找房子吗?你现在没有住的地方吗?”
“我现在住家里呢。我家今年搬进楼房里面了。”
鑫垚说完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那一大叠公司注册的资料,颇为自豪地说:“你看,我的公司,我在找办公室呢。我还有四个员工,我想在办公室里为他们留出做饭和休息的地方,所以要好好找找。”
大明仔细地看着她的公司资料,边看边问她:“这是你自己亲自去办的吧?”
鑫垚笑着说:“你放心,这都是政府单位办出来的,不是假证。”
“来,把那些房子资料分我一点,帮你找找看。”
鑫垚递给他,问:“那你呢?你来这是要买房子吗?”
大明凝神看着她,说:“我是来卖房子的。就是以前你见过的那处旧房子。”
“哦~那你们一家人以后住在哪里?”
“我们新买了一处便宜的别墅,还有一处我妈单位里多年前分的一室一厅的小房,一家人,怎么也可以住得下了,所以想把那处旧的卖掉。”
鑫垚默默地点着头,闷闷地说:“嗯,那我们以后都好好得过吧。”
“你刚刚说你们一共有五个人对吧?还要有吃饭休息的地方,对吧?”
鑫垚点点头。
“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有点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前去一看。”
“好啊。”
大明开车在前,鑫垚开车在后,兜兜转转便到了大明所说的地方。
鑫垚下车一看,是一排排的厂房。
大明带着鑫垚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不要看着这里都是厂房的样子,其实这里早就不再生产了,前些年他们在这里搞过重污染生产被查封,之后无力抵债便将厂房抵了出去,我一个朋友托关系拍下了这里。她当时愣是不肯将出租信息发出去,只一个人守着这一大片荒芜,说是只会租给有缘人。没想到,这几年,她的有缘人越来越多,空着的厂房也没几个了。我带你去见见她,这会儿,她估计又在她的地里面忙活着呢。”
不一会儿,鑫垚便见到了大明口中的那个朋友,她虽然穿着朴素的劳动服,还带了帽子,但鑫垚从她的面相可以看出,是个富贵人家的太太。
她直接递出了自己的名片,鑫垚双手接了,看着上面的名字念着:“亓蓝……真好听。”
“难得你认识这个姓,我们真是有缘人啊,哈哈哈……”
鑫垚一愣,嗯?这就是有缘人啦?
“蓝姐,我是想租个办公室用的,如果可以有做饭和休息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那你可以去租一个三室一厅啊,还省装修呢。”
“我们五个人呢,而且,如果租个居室,客户来看见了也不好。”
“说得也有理啊,那你来看看这个行不行,我估计着大小能合适,就是装修你得好好考虑一下。”
“行,我看看。”
亓蓝让鑫垚看的是一间十分空旷的大厂房,前后有四个大大的窗户,还有透明的顶棚。厂房建造的很讲究,砖瓦整齐,只是墙壁年久失修,墙上的白色涂料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亓蓝问:“大小还满意吗?”
“大小足够了,到时候我用隔断隔开便可。这上面会漏水吗?”
“放心,不会。”
“水电暖呢?”
“这你也放心,整个这一片,都是统一供应,少一点我不姓亓。”
“位置稍稍偏了一点。”
“如果以后打算在这住着,那偏不偏都无所谓,而且,你们小年轻的,不是都有车么。”
“那房租呢?”
“8888,我自己的女儿也跟你们差不多大,说不定这时候也跟你们一样在外闯荡着呢。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创业不容易,给你们个吉利数字。”
“这是一年的租金吗?”
“那当然了,要租吗?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啊。”
鑫垚确实心动,想着远就远吧,于是牙一咬,说:“租,其他的都很好,只是门前这颗枯掉的无花果树,看起来有点不吉利。”
亓蓝神秘地说:“枯木不能砍,逢春也开花。”
亓蓝给了鑫垚合同,鑫垚递给亓蓝手机让她看自己的转账证明。
事成之后,亓蓝送走大明和鑫垚。
大明问鑫垚:“你要去我家里坐坐吗?”
“你家?”
鑫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位置已经在C城和B城的交界处了。
“哦,我记起来了,你的那套别墅就在这附近,对吧?没想到我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我也没想到,原来你家就离我家这么近……”
“那时我只是个外地人,家离得远近都是个外地人。”
大明温柔地说:“现在这样很好,只觉得离你又近了一点。”
“那我们走吧,我还挺想再尝尝你做的菜的。”
大明的家里装修的很是漂亮。
鑫垚进门,站在门廊处,说:“你还跟以前一样,不喜欢别人进到你的空间,连一双拖鞋也不肯多放。”
“人多总是是非多,不如一个人清静。”
“所以那些爱热闹的女孩子才都会嫌弃你无趣,进而说你不知进取啊。”
“她们怎么说也无妨。你可以穿鞋进来。”
鑫垚调皮一跳,说:“那我还是穿你的吧。”
“好。你想吃什么?”
“可乐鸡翅,洋葱羊肉,红烧茄子,蒜味土豆泥,还有玉米糊糊汤,就像我们当时一起吃的第一顿饭一样。”
大明翻着冰箱说:“原来你还记得。”
鑫垚看着冰箱里的东西,说:“原来你也经常做啊,所需的食材一个都不用出去买……。”
大明和鑫垚会心一笑,是啊,记得就好。
鑫垚在饭桌上吃得不是很开心,大明问:“是我手艺有所下降吗?”
鑫垚环顾四周,说:“我说怎么老觉得不对劲呢,我们到外面茶几上吃吧,我在家里的茶几上吃习惯了,而且我也想看看电视。”
“好啊,这有什么的。”
两个人又一起将所有东西搬到茶几上。
搬运途中,鑫垚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大明的书房里闪闪发光,便独自走了过去。
大明跟来进来,说:“你眼光倒很独特,一眼就认出了我家的传家宝。”
鑫垚噗嗤一笑,说:“谁家把传家宝摆得这么光明正大啊?我看多半是个赝品,不过这金镶玉的步摇造型还挺别致的。”
“那送给你吧。”
“这下我更加确定是赝品无疑了,你留着送给别人吧。”
茶几旁,鑫垚直接拿个垫子垫着,坐到地上。
“你确定你在家也是这么吃饭的么?”
“嗯,差不多吧。”
“那你家还挺又日韩风的呢。”
“嗯……差不多吧……你有酒吗?我知道你爱喝一点的。”
“有是有,只是你喝了之后可就回不去了啊。”
“那我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吗?”
“求之不得。”
大明拿了不少自己存的酒出来。先递给鑫垚一瓶黑啤,说:“我知道你也能喝,我以前虽也爱喝,只是你走了之后,便不曾再有过一起开怀的感觉,喝了之后也是郁闷和难受许久,就很少喝了。”
“那你现在酒量一定很差了吧?”
“或许今晚会因人而异。”
“你最近忙什么呢?还在以前那个公司里吗?”
“没错,还在。”
鑫垚不可思议地说:“七年了,我走了整整七年了,你还在那个公司呀?”
“七年怎么了?七年也不过是一年再一年而已么。”
“七年之后,现在的你,都已经38岁了啊……”
“看来你说的没错,我真是一个没什么主见也没什么追求的人。”
“那你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么?”
“那你呢?”
“我跟你不一样,我还年轻,而且我还有些事没有彻底了结。”
“很巧,我也还有些事正在为难着该怎么做决定。”
“人们常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二,反正我是怎么努力也见不到了,你就不要学我了。”
“算了,我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眼下的美酒美食,好好吃吧。”
“看到这些,我就会想起薛娇,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她应该很好,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工作结婚,相夫教子。”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说起过往,鑫垚的眼睛红得很快,她含含糊糊地说着:“是啊……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普通的女孩子多好啊……”
“我知道你不普通,那你怎么还不愿意跟不普通的我在一起呢……”
鑫垚笑着问:“你当真知道吗?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的不普通之处到底在哪里呢?”
“那我从头说起。你本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交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朋友,吵架离家出走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我救了你,救了你之后,你藏起了自己的车,假装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跟我进了同一家公司里面,在里面屈尊做了一个小小的外贸业务员,但你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走路挺胸抬头,眼神孤傲,看起来凶神恶煞实则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一个,你受伤了在我面前哭,是我带你去的医院,我给你租了房子,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你在C城的全部,全部的青春年华,不是我都知道的么?”
鑫垚听完一笑,说:“你呀你,还说知道我的全部呢,其实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路小垚,不是你吗?”
“嗯,不是我。我的全名是鑫垚,三个金的鑫。”
大明不相信,十分肯定地说:“少胡说八道,虽然你说的话我向来分不清楚真假,但我还是知道没有鑫这个姓的。”
“那你再猜猜我姓什么呢?”
“路小垚,你喝多了,不要闹了,我知道是你,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你。”
鑫垚哈哈哈地笑着,只说:“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些气质高冷的人都是因为心里面孤单害怕。”
“你也曾如此吗?”
鑫垚点点头,说:“嗯……那时候我看谁都是不可靠的,生怕他们其中的一个说出我在哪,然后被那些人找到,直到遇见了你,我才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那现在呢?”
“仍然如此。”
“这是你还没有了结的事吗?”
鑫垚点点头。
大明终于问了:“那你为什么又要离开呢?”
“那时候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不能坦诚相待,连最基本的以身相许,都觉得自己不配说出口。我欠了你那么多,再不走,就还不清了。”
“我知道这不是你心中的真实想法,也知道哪些说出口的难言之隐终会成为彼此心里的利刃,所以,我不强求,你把自己的心里话好好保留便好。”
“那我,是你还没有考虑好的那个决定吗?”
大明点点头。
这世上最虐人的情感应该不是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有一种无奈,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那个人,自己心中欢喜却知道不能去爱。
这是一种没有开始便结束的,没有经历却知道结果的爱情,我们把它叫做绝情。
大明和鑫垚之间大致如此,七年的想念,七年里仍然不愿说出口的牵绊,终只换来了两个人一夜的相拥而眠。
大明的手机响起,鑫垚侧身拿到,不小心划开接听,里面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着急地说:“你忘了我们今天要拍婚纱照了吗?你人呢?”
鑫垚放下大明的手机,起身便往外跑,着急地忘掉了自己的包包,可是那里面有所有的公司资料,她不得不回去。
大明拿着鑫垚的包追了出来,碰到了赶回来的鑫垚。
两个人就红着眼睛站在了绿化带的旁边。
大明神情有些紧张,说话也开始变得吞吞吐吐,他说:“那个……我现在的工资……比以前多了一些……我的股票……也赚了些钱……房子大小也够住……我妈妈……也挺想你的……你……要不要……来……”
鑫垚仔细地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完,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忽然又忍不住了,顺着脸颊一滴滴地大颗掉落,最终连成一条线,鑫垚倔强着不肯承认自己动荡的内心,努力平静地说:“大明,我不去了,真的不去了……”
大明急忙慌促地翻着自己的口袋找纸巾要给鑫垚擦眼泪,却什么也没找到,他慌忙地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将鑫垚的眼泪拭去,伸出手的那一刻,鑫垚却慌忙地退步了。
鑫垚哭着说:“你不要过来,你我之间,这样不合适。”
大明:“是我的错。”
鑫垚站在那里,迎着风,摇着头,眼泪干得特别快。
大明还是坚持走近,用手抹掉鑫垚脸上的最后一滴泪,说:“你要走了,你不送了。你只记得,这些年你从未欠过我什么。我有喜欢我的小爱,你也宽心了。”
鑫垚看着大明干脆地掉头走掉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她想感谢大明对她许许多多的不求回报的帮助,
她想感谢大明在她最不堪的时候没有让她觉得有半分为难,
她想感激大明为她找过的房,为她煮过的饭,感激他对自己一路公交车程的陪伴,
还有现在的偶遇,还有他的不纠缠和这时候的浪子不回头。
可是,感谢的话一句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上天便赠予了她一次离别,而且,这个离别,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