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少侠……”
“乔霜,拜托了,将我带到哪里都好。”
水月坐到马车的座位上,他的身子并没有挺直,而是靠在一边。他双眼紧闭,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
乔霜坐在他对面,到了这一步她也能看出水月的异常——身为嘉木寺心痴的得意弟子,他不应当虚弱到这种程度,那就好像……
身上没有内力一样。
想到这里,乔霜拔出短刀,二话不说便刺向水月的喉咙。
水月听到了拔刀的声音,他睁开眼,目视着乔霜的短刀不躲不闪。那把短刀从他脖子边擦过,“当”的一声刺进马车的侧壁里。
“萧少侠,为什么不躲开?”
水月冲她笑了笑也不答话。
“真是的,既然受了内伤就早告诉我啊,明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却还为了我和爹爹和那吴鬼动手……”乔霜坐回水月对面,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些哭腔。
“乔霜,那只是我为了自己而已。如果不在那里把吴鬼打败的话我也没有别的什么离开嘉木寺城的手段。”
“真是嘴硬,明明保护我们父女更为困难……”乔霜低下头,轻声说到。
“不,乔霜,准确地来讲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还要保护你的父亲。”
听到这话乔霜愣了愣,在反应过来水月话后面的意思之后撇下嘴低下了头。
同时她这时才注意到水月不再叫自己“乔霜姑娘”了,而是直接称呼“乔霜”。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过了片刻心情平静才又抬起来看着水月:
“萧少侠是因为内伤所以无法施展内力吗?”
“是更为微妙的情况,而且与其说是无法施展,”水月决定把自己的情况向乔霜讲明,“更像是内力消失了。”
“消……消失了?”乔霜现在的表情就和水月刚认识到这一情况时一模一样。
“我想这应当和那萧百里有什么关系,但这样一来就没法去查明了。”
“萧少侠,你所谓的消失了,是指……全部吗?”乔霜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地问到。
水月看着乔霜,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到什么恶意,这时候应该可以告诉她自己还有一剑的内力。
“是的,全部。本来打算剩下一些,但劈向吴鬼的那一掌把我最后的内力都用掉了。”
“怎么会这样……”乔霜倒吸一口凉气坐回座位,看上去比水月还无法接受一样。
水月随意地看着四周,装作不介意的样子,事实上他正专注在乔霜的动作上。
将自己一点内力都没有这种事情告诉别人是相当危险的,这对于水月这种只有内力精妙这一个长处的人来讲更是如此。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清楚乔霜帮助自己的原因,他也知道自己问是问不出来的,那么如果得知了自己没有内力的话乔霜会有何种反应呢?他想要知道,也有必要知道。
他人的意图水月平时是不去关心的,但他也清楚,那是因为有萧晴在身边的原因,如今虽然是与乔霜一同坐在马车里,却相当于独行。
“晴曾经替我做的事情如今要自己做才行。”水月这样想到。
乔霜低垂着头,沉默地拔出了短刀。
水月在心里长叹,结果她也只不过是看中了自己的武功觉得可以利用而已。
“乔霜你……”
“嘘——萧少侠,快把身子趴下。”乔霜挽着水月的脖子,直接把他拽进了马车座位下的空隙里。接着她顺势坐到水月的座位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此时马车已经行至了东城门,乔老爹本以为这么偏僻的城门北国军一时之间可能顾及不到,但不成想刚一靠近城门马车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北国士兵包围了。
一名北国的士兵拉开马车的帘子,往马车内扫了一圈,接着便冲着外面的长官说了一串什么,那是北国的语言,无论是水月、乔霜还是乔老爹都听不懂。
“哦?只有女人和箱子啊,”那北国的长官倒是特地用的汉话,而且那人怎么看都是汉人,“老先生,请问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何物?”
“衣服之类的杂物,没什么值钱的……”
“你不用担心,我们又不是土匪,同为北地人我不会为难你的,”那男人亲自走上马车,把车厢内的箱子逐个打开,“居所被异国占据想要离开也是自然,我也是说服了他们打开城门,只要你这里没有嘉木寺的人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乔霜低着头坐在那里,那把短刀的刀柄就被她按在右手下面。
“嗯,确实只是一些杂物,老先生这便行吧。”男人说着便走下车厢。
这男人明明身在北国军中却处处给汉人行方便,乔老爹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却也不打算和他纠缠——这一点和水月想的相同。
因为躲在座位下面的空隙里所以听得也不大清楚,但水月确实感觉这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应当是今晚曾听到过的声音。
拉车的那两匹马刚走了一步,那男人的身体突然向侧面滑出,他把身体放低到和地面齐平,转瞬就又钻进了车厢。
他的眼睛就在乔霜小腿边,并且和水月四目相对!
在互相看到的那一刻,男人和水月的表情都几度变化。
男人的这一招迅速无比,乔霜握着匕首似乎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坐在前面乔老爹见势不妙,正打算驱马硬闯。
“这位姑娘是在下失礼了,”男人立刻跳出车厢,并且恭恭敬敬地朝着乔霜长作一揖,“马车里面确实没有问题。”
“敢问大人是?”虽是惊魂未定,乔霜也不忘规规矩矩地回礼并趁机问到。
“萧三。”
待马车行到完全望不见嘉木寺城的距离时,乔霜才用脚后跟撞了撞水月的肩膀示意他安全。
“没想到会有躲在女人裙下的一天……”水月从长椅下面出场的开场白倒是相当不好。
“呀!萧少侠你在说什么啊!”
乔霜抬腿就要踢他的脸,虽然没了内功水月的身体倒也灵敏,他一个侧滚躲开之后麻利地起身坐到了乔霜对面。
“不过那位萧三,萧少侠认识?”
“事实上几个时辰前我们在旧镇交过手,”水月注意到乔霜称呼萧三时语气似乎带了一些恭敬,“所以那萧三?”
“萧少侠你不知道啊,那是前任的城主。”
水月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车厢并不高一头撞在车篷上。前方的乔老爹听到车厢内传来一声巨响立刻停下马过来查看,只见马车内的水月抱着头蹲在那里,站在一旁的乔霜微微伸出手不知所措。
他看了一眼车篷,那里有一块凹了上去。
“萧,萧少侠?”乔霜想去扶起他,却被水月一把甩开。
“我当时都已经击败了他,”水月的身体蜷曲,用手按着的额头几乎要贴到地上,“若是最后没有松懈下来而是确实地取了他的性命的话,这一切不就解决了吗?”
若是此时萧晴在场的话就会告诉他:这一系列的谋划早就定下,并不是你杀掉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只是此刻在他身边的是乔霜,她就连水月为何突然如此痛苦都没有搞明白。
于是她便默默蹲在水月身边而已。
之后又过了多日,三人在都城外的一处驿站落脚,从那里距离都城若是快马已连半日的路程都没有,只是夜已渐深,此时再去争那几步路也无甚用处。
自从离开了嘉木寺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路上关于自己的同门如何了,寺城最后的结局如何这些情报水月一概没有听闻。
自从在那夜他痛恨自己没有杀死萧三之后,乔霜就再没看到水月就表现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失去了门派、被家人背叛最后又放弃了使命,但他好像出来旅游一般毫不介怀。
乔霜去问他有关萧晴的事情,水月只是糊弄过去,乔霜实在无法探明他的意图。
“他的心智我无法探明,但我知道的是,他的内力确实是一点不剩了。我观察着许多日,那确实不是有内力却故意装成这样,那萧水月是确实失去了内力。”在驿站外的原野上,借着四下无人乔霜对乔老爹说到。
“霜儿,即便如此……我还以为你很中意那萧家的少年。”
“是有那么件事没错,毕竟只有他是以同辈待我,”乔霜的语气就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我曾是风帮主的侍女,也就是说在那个宅院里,只有我不是实力受到了认同而是单纯的因为风帮主需要人服侍我才得以跨入那座宅子,只是恰好是我,即便没有我也无所谓。”
“风帮主是很洒脱的人,甚至还教给了我一些能保护自己的武功,但其他人没有一日看得起我乔霜,”乔霜拿出那本风心意留下的秘籍,“风帮主还在的时候我为了那人什么都不会做,即便是被看不起也无所谓,但既然只剩下我乔霜了,就没道理还那样忍气吞声。就从这本秘籍开始,之后无论是吴鬼还是多串弦五,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是一件看上去相当粗糙的不可名状的物体,在封面上似乎还有吃东西沾上的油渍,乔霜在从衣服里面把这秘籍掏出来的时候都下意识厌弃一样地把头往后面仰了一下。会弄成这样自然不是乔霜不小心,而是因为那风心意确实是——相当洒脱。
“爹爹,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是心悦着萧少侠的,”说这话时乔霜的表情从凶狠逐渐柔软下来,但紧接着便又变得冰冷且显露着决意,“只是比起他本人,我更想要获取曾经林瑜独步武林的‘运气法’,他还不知道吧,关于这件事武林里已经传开了。”
“我还以为他是真的受了内伤所以现在身上没有内力可用,但既然是在练那样神妙的功法就解释得通了。”
无论是北国人只占了城两日就被赶走还是萧三在大肆通缉嘉木寺弟子这些水月迟早都会知晓并不急在这一时。但只有一个传闻,那个传闻和他的关系太过紧密,以至于远在寺城的萧晴在听到这个传闻时都罕见地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据传,过去江南的林瑜所使用的运气法,那门功法被北地萧家的萧水月掌握了。
“霜儿,武功还有复仇什么的,真的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若是没有机会的话我也就放弃了,但现今帮主的秘籍在我手中,这里面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招式;萧少侠手中应当是有那运气法的秘籍的,那是最为精妙的内功心法。爹爹,多少人失去性命也没有寻得的机会现在就在我面前啊!”
乔霜瞪大眼睛盯着乔老爹,父女二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乔老爹先泄了气:
“……我知道了,既然我的女儿这样期望的,是要我做回本行吗?”
“让我先和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