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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晴与北地王(其二)

穆秋拿着木梳站在我的身后,即便闭上了眼睛我也可以想象他局促却又故作镇定的样子。

至于他心下有没有感到些微的开心我就不敢随便推测了。

“晴姐姐,你确定要我给你弄一个发型出来吗,是不是等泉子姐回来会比较好?或者弦五哥看上去也比我要擅长……”穆秋说着,便用一只手稍微托起了我的发梢。

“不要跟我提那家伙,一想起来就让人烦躁,”我使劲哼了一声,“穆秋,下次你要是再看到他一大早就想靠近我睡觉的地方就把他赶走。”

从我的发梢上传来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他……对晴姐姐做了什么吗?我只道他是去叫你起来,但如果有什么野蛮的行径……”

呀——感觉背后的温度好像升高了,就像是有一个正义的伙伴自顾自地燃起来了那样。

“那倒没有,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仔细一想,虽然很惹人生气,但弦五自始至终都贴着茶室的边缘在行动,应当是刻意和我保持了距离,“只是穆秋,你不感觉他实在是太随性妄为了吗?哪里有这么早就……”

“啊,晴姐姐,这我确实帮不了你了,萧师兄也跟我说过,真正的剑客就要同太阳一同苏醒。”穆秋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但在我听来那就是见死不救的语气。

“那哪是你萧师兄说的,他是从风心意那里听来的吧……”

风心意本人似乎有着“剑圣”的称号,水月仰慕他也是理所应当——我姑且这样安慰自己。

“话说泉子姐走之前好像也跟我说过,什么熬夜贪睡是身体发育的大敌之类的。”穆秋的话里丝毫没有轻浮的口气,所以我基本可以确定他是真的在为我的身体问题着想——

身体发育问题……

感觉在少女的作息问题上我身边似乎并找不到同道中人,竟然就连平时最为无脑向着我的穆秋都在这问题上态度明确,我便只能呼出一口郁气,放弃了这个话题。

这一群人又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为什么偏偏在无所谓的地方这么严于律己啊……

“晴姐姐,还是关于发型……”

“没关系穆秋,你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我说完便彻底放松了精神,穆秋初时还只敢稍微触碰一些我的头发,但见我真的没有暴起杀他,他也逐渐开始给我梳头,至于之后帮我弄出发型的操作我便无法理解了。

其实对于会不会暴起杀他这个事情我心里也是没有底的,毕竟女孩子的头发极为敏感,不能随便让外人触碰。

但对于穆秋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抵触——可能我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了吧。

也就是家人。

距我当时一剑把头发割短也没有过去多少时间,所以现在我的发尖也不过稍微长过了肩膀,这样想去弄出来一个形状明显就是在为难穆秋。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该怎么说呢,总之还是从结论上来讲,我对“萧晴的父母”这两个角色并没有什么情感。

我知道自己曾经是深爱着他们的——

在相当漫长的时光之前。

“晴,晴姐姐,额……该怎么说呢……”在我放松了思绪不久之后,穆秋轻声叫我。

“结束了吗?”我睁开眼,拿起了手边的铜镜。

“是结束了,但是……这个时候我想想……晴姐姐万分抱歉!变成这样我应该只能以死谢罪,但请给我苟且活着弥补的机会!”

如果不是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因而立刻朝背后伸手反手拽住了穆秋,他可能就要一头磕在地上了,然后过一会就会有听到巨大声响的弦五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出现在铜镜内的是一名顶着一个鸡窝头的乡下姑娘,无论是模仿弦五扎了个马尾的时候还是把头发削短的时候,我都没有像这样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只是一个可以说是狂气的发型就把我最近面目上的戾气遮掩得无影无踪,这已经完全不是帷幕后面指挥着一整个帮派的少女了,而是真正变成了进城的乡下人。

“穆秋你也真是不得了呢。”我情不自禁地这样夸赞他。

但果然这在他看来也是恐怖至极吧。

“晴姐姐我错了!随意摆弄你的头发是我得意忘形了!”

“啊哈哈……我是真的在夸你啊……”

那之后我带上了萧三送来的请帖便离开了帮会的据点——也就是弦五宅邸,在经过了有将近一个时辰的闲逛之后来到了城主府的门口。

萧三的宴会正式开始是在夜间,我现在去不管怎样都显得过早,同时我又不是去帮忙的,这样一来作为一帮之主的话自然就显得帮会很没有规矩。

“呵,那就以我个人的身份好了,弦五又要辛苦你了。”我自言自语到。

话虽如此,我一个小姑娘即便是拿着请帖想要进入那座城主府也相当有难度,何况我如今顶着一头鸟窝,怎么也不像是能拿到请帖的样子。

我望着正门口的两名持枪守卫,那二人静立在那里,眼神不像是一般的杂鱼那样呆滞,而是有着一定识人的锐利。

他们应当是萧三特意挑选出来守卫府邸正门的精锐兵士——不光是要拥有请帖,若是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同的话想必也是无法通过的吧。

“胧,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蹲着,但是快出来,到你帮忙的时候了。”我冲着随便某个方向稍微大喊到。

这是理所应当的,如果没有安排他在我身侧护卫的话弦五怎么可能那么爽快地就放我出来乱跑?

“是,晴姐。”胧的声音从我背后突然出现,我回过身,看到他并没有穿平日里执行任务时的黑衣,而是身着较为正经的剑客模样的灰色衣衫——是可以来赴宴的那种衣衫。

同时由于是街道,他也没有二话不说便半跪在我面前,而是站在我身边保持着相当的低调,这一点倒是比弦五机灵了许多,也省却了我的麻烦。

“胧,接下来我们要进入城主府,嗯……你顺着我的意思灵活应变就好。”

“知道了。”

“那么由你走在前面吧。”

我以一种稍微躲在胧身后的姿态,跟着胧走到了府邸正门。那两名守卫显然注意到了我们却依旧不动声色,直到胧走上前去把请帖拿出来当中一名才伸手接过。

“帮会的客人吗?来得真是够早啊。”

“奉多串副帮主的命令早些前来,说不定帮会有什么能帮助萧城主的地方。”那守卫显然有些犹疑,但胧在我之前便信口开河起来。

“是吗,真是辛苦。”话虽如此,那守卫还没有把请帖交还回来的意思,看上去也不打算放行。

“哪里,为人下属尽忠的本分而已。又同是为了嘉木寺城,这一点帮会与城主府本就没什么分别。”

那两名守卫对视一眼,看是对胧的话相当认同。

“阁下这便请吧,”那守卫恭恭敬敬地递还了请帖,同时他的目光与我相碰,“敢问这位姑娘是?”

这次未等胧开口,我便立刻说道:

“我叫折原晴,是跟着胧来玩的。”

事实上我并没有说明白我是什么身份,因此那守卫疑惑地看向胧。

“这位是多串副帮主的……”即便胧如此应变灵活也无法立刻想好要怎样介绍我。

“我是弦五的同乡,现今是他的,嗯……”我故意停顿一下,接着抬头望着胧,“胧,弦五是要我管他叫哥哥来着吧?”

“是的。”胧倒是一点都没犹豫。

“那我现今就是弦五新认的妹妹。”我对那守卫说到。

“这样啊,弦五阁下真的是……没什么,请吧。”

多串弦五风评被害。

举办宴会的场所——城主府,位于城的最中心,虽然心痴时期被荒废了,但府邸本身并没有遭受破坏,因此萧三做回城主后没多长时间便恢复了城主府的运作。

因而刚一进入府邸我们便感受到了宴会前的气息,这无论是从来回忙碌的家丁身上、还是专门前来迎接我们的高雅妇人身上都能够感受得到。

等一等,竟有人专门前来迎接吗?

“胧阁下。”那妇人由两名小童陪着走到我们身前,接着朝胧微微欠身。

胧不认识此人,因此便稳妥地以江湖上的礼节朝她抱拳行礼。

接着妇人看向在胧身体后侧的我,她的眼帘低垂着,看上去没有什么神气。

她也冲我稍一欠身,动作的幅度似乎比对胧要大一些:

“没想到来得这样早,这边请,”她侧过身去,又向着身边的一名小童说道,“阿五,你快去招呼其他的客人罢。”

胧虽然外表上没有反应,但显然是对这妇人突如其来的邀约无所适从。

只是胧,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她邀请的并不是我们“二人”。

“我知道了,”我回应那妇人,随后拍了拍胧的胳膊,“你去找些活帮忙,不要在人家的宅子里添乱。”

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特地装成帮会内的小辈,于是便这样安排下了不明所以的胧,随着那妇人走向了宅邸的某处。

我们来到的是宅邸内的一处偏僻房屋,虽然所处被遮掩起来,但这里本身也有相当细致的维护,所以比起偏僻,还是说幽静好一些。

我们谈话的地方是在这房子里面的一处暖阁内——北地人确实是相当喜欢暖阁。

只是和弦五那里的暖阁不同,这里显然只是休息的地方而已,除了当中有一张书案和一些纸笔以外其他的便都是些日常的用具,像什么一看就十分诡异的大书柜是没有的。

我们在暖阁内对坐,一直跟在那妇人身边的小童便侍立在她身后。

“帮会之主,妾身真是久仰了。”

“您久仰的该是风心意才是,这样也太过看得起我了,”我明知那是客套话,却不打算同样客套回去,“城主府的萧夫人。”

萧三的夫人,也就是城主夫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了,但无论是坊间还是帮会内风心意的手记都没有此人一丝一毫的传闻,这样与其说是她行事低调,不如说是有一种和我莫大的相似——

仿佛隐藏在帷幕后一般。

“呵呵,久仰是真的,萧三跟我提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去帮会拜见了,只是最后被他拦住了才作罢,”她说罢,拿起笔写了一封短笺,“阿七,去门口等着北地王,待她到了就把这递给她。”

“可夫人……”那阿七瞥了我一眼,看上去是不放心让我和萧夫人独处。

这一点胧也是一样的。

“快去。”萧夫人将笔轻轻放下,用一种叮咛一样的温柔语气说到。

“是。”阿七浑身一颤,低下头,麻利地走了。

嗯,有一副似曾相识的场面感。

待阿七走远了之后,我仰起头,不耐烦地朝着屋外下令:

“胧,你也不要守在这里了。”

“多串副帮主命我守在您的身侧一步都不要……”胧在屋外隔着门低声说到。

“胧,他是副帮主。”我把“副”字加重。

“……是。”

之后虽然依旧没有声响,但我知道这样一来胧便只能离开了。

便是这样的场面感。

“早就听说过帮会人才济济,今日看来果真如此啊。”萧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留着讶异——从胧回我话的时候她便是这样了。

“他们操心我有些过头了,整天不围着我转就不行一样。”

“帮会之主,那不是操心过头就可以的,”萧夫人将暖阁环视一圈,“我这屋舍周围每日都有五个暗哨不中断地看守,那都是萧三自己安排的人,具体情况连我都不清楚。胧阁下却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屋内那并非操心便可以做得。”

“不要叫我帮会之主,听上去怪怪的。何况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也不该这样相信我——过去灭族的仇恨,如今嘉木寺上下的不平,还有同族离别的遗恨,我可是你们的死敌,我和萧三还有那萧百里的帐多少都算不完……”

那位萧夫人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

她向前探身,伸出手。

一点都不秀气,倒像是饱经磨难的手掌。

她的手法却精妙细腻。

抚摸一般。

将我的头发上的束带解下。

让我的头发自然散落。

“啊,失礼了,情不自禁。”

“萧夫人我说了我可是你们的敌人……”因为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的尴尬令我维持着探出身的姿势,语气上却衰弱了许多。

“只是帮会之主何等的身份实在不该特地让人弄出那样糟乱的发型。”

“不我跟你讲得不是头发的问题也不要那样称呼我……”

“即便你那样认真,”萧夫人冲我笑着,“百里哥可是跟我说了,说萧晴是好孩子,若是年轻二十岁真想娶你为妻之类的。”

“那真是令人战栗不已啊……”我这句话不是调侃,而是出自真心——

尤其是在知道那人真的会这么说的前提下。

“何况待会要见一位大人,若是不拿出一定的威严的话……”

“萧姑姑我来迟了。”从门外闯进来一名劲装女子,在我们目光相碰的瞬间我从她眼睛里看到的不是诧异或敌视。

她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那是我未曾见过的目光,像是某种狂热,但我无法判断。

只是后来,等我知晓她那眼神的意思之后就会开始后悔把胧赶走了。

“萧姑姑,这……这是送给我的吗?”女子盯着我,说着奇怪的话。

“请您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