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大家都自动聚集到议事厅。江河道:“这次吃了大败仗,我应该负全部责任,一是我没有识破敌人的奸计,被敌人的假象所蒙蔽。二是不听忠告,自以为是。特别是这些天来,弟兄们为我操了很多心,我很感动,也很惭愧,明白自己欠兄弟们的太多了,不过正象方指导员所说,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也没有时间留给我去后悔,有许多事情正等着我们去做。各位兄弟,这几天我一直心情不好,究竟损失有多大还来不及了解,请弟兄们如实告诉我。”
李武道:“江大哥,你能振作起来大家很高兴,这次损失的确是太大了,鹰嘴山老营彻底被毁,兄弟们死伤过半,武器也损失殆尽,连保全大哥也……”李武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保全大哥怎么啦?”江河赶忙问,“是不是有了他的消息?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李武欲言又止。
“你快说呀。”江河的心一紧,二眼充血盯着李武,仿佛李武再不说,就要吃了他似的。
“他,牺牲了。”李武知道隐瞒不下去了,照实说了。
“什么?”江河如遭雷击,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突然一阵晕眩,忙用双手撑住桌子,说,“这怎么可能?保全大哥是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是真的,一个从鹰嘴山逃出来的兄弟讲,保全大哥为掩护大家突围,拖着受了伤的腿,拚命阻击敌人,后来子弹打光了,他就和敌人拚刺刀,守在他身边的兄弟们也死的死、伤的伤,一个都没有剩下,他只能孤军作战,敌人实在太多了,他行动不便,虽然杀死了几个敌人,终因寡不敌众,被几个黑狗子凶残地用剌刀挑死了。”李武见话已出口,索性全说了,“其他地方的兄弟也没逃出几个,不是被敌人打死,就是弹尽力竭受伤被俘了,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主动投降的,除了除了……”李武气得说不下去了。
“除了那几个沙利文介绍的家伙。”一位兄弟气愤地补充,“就是他们引来白狗子的,他们还劝说我们投降敌人呢,呸,真不要脸,要不是寡不敌众,我一定会要了他们的狗命的。”
“沙利文呢?”江河咬着牙问。
“他倒是好像不知道实情,也挺勇敢,打死了好几个敌人呢。后来大家都打散了,我就没有再见到他。”一个战士说。
“保全大哥的遗体呢?”江河问。
“我们已将他安葬在鹰嘴山了。”方小梅插话道:“保全大哥死得很壮烈,全身上下布满了弹孔和刀眼,临死时双目圆瞪,好像还在怒视敌人。他是好样的,我们永远也不能忘了他!”
方小梅话音刚落,江河一跃而起,扯起她就往外面奔去,平时粗心大意的李武这次反应特别快,起身拦住,问:“到哪里去?”
“去拜祭保全大哥!”江河怒吼道。
“明天去不行么?”方小梅说。
“不行!”江河斩钉截铁地说。
“你身体还未复原,天这么晚了,路不好走,方指导员是女的,怎么可以……”李武劝道。
“滚开,哆哩哆嗦,这些老子不知道吗?”
“你总要讲点道理呀。”李武生气地说。
“老子今天就不讲道理了!”江河怒火燃烧,喝道,“再不滚开,莫怪我手下无情!”
“我今天也豁出去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告诉你,打死老子也不让开。”李武的倔劲也上来了,挺着胸脯挡在江河面前。
“你以为老子不敢!”话音未落,江河就一掌朝李武击去,这一掌去势很猛,仿佛把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怒火全部集中在里面,就像击向一个正在屠杀兄弟会的黑狗子似的。
李武猝不及防,着实挨了一掌,踉踉跄跄倒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江河哼了一声,拉着小梅,头也不回就走了。
江星和小云赶忙上前扶起李武,小云道:“李武哥,江大哥是急火攻心,一时糊涂,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我计较他作甚么。”李武捂着胸口苦笑道,“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太让人担心了,可能会出事的,我们得想想办法呀。”
“那我们还是快追上去拦住他呀。”小云一听有危险,更着急了,忙催大家赶上去。
“他正在气头上,拦得住么?”江星说。
“拦不住也要拦呀,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求求你们了!”小云哀求道。
“小云,你千万别这样说,我们也很着急,可总得想个好法子呀。”李武道。
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张小云道:“不要吵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你快说呀!”众人催促道。
“既然拦不住,我们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倒不如派几个人悄悄跟上去,暗中保护他为好。”张小云说。
“行,这主意不错,我看就依她的。”李武道,“这样吧,我带陈小武、古耒峰以及游击队的几位兄弟前去保护江大哥。江星、小云、仲文和其他几位兄弟坚守营寨,防止敌人偷袭,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
江星道:“还是我去吧,我年轻,腿脚也好,在这条路上来往惯了,行动起来比你们方便。”
李武道:“不行,正因为你熟悉卧虎岭的情况,我们已失去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再也不能丢掉这里了。所以谁都可以离开,你却不行,你不但要保证山寨平安,还要随时准备接应我们,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呀。”
江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见李武说得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回头叫小铁匠搬来一筐炸弹,说:“李武大哥,我知道大家的弹药都不多了,你和兄弟们带上这个吧,兴许会用得上的。”
李武见过炸弹的威力,忙叫大家都揣上几颗,然后追赶江河去了。
江河体力尚未全部恢复,脚步却快得惊人。小梅这几个月跟着游击队四处活动,居无定所,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娇滴滴的女学生了,脚板上的血泡好了一层又起一层,已磨炼出她健步如飞的功夫,在游击队里有“神行女太保”的美誉,但江河的脚步太快,她几乎是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她不愿意江河小瞧自己,咬着牙坚持,摸着黑很快赶了十来里路,手和脚上尽是荆棘划破的血痕,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特别的酸痛难忍。小梅多么想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呀,但她是一个性格倔强的女孩,即使是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也不愿意开口哀求,心想能多坚持一段就多坚持一段吧。山里的夜晚实在暗得很,方小梅一不留神,绊着了什么,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尖叫一声。
江河连忙止住脚步,扶起小梅,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看,内疚不已,因为小梅的脸上已分不清哪是血水哪是汗水,虚弱到了极点,连忙扯下一块内衣,小心地替小梅擦试伤口和汗水,然后替她揉揉脚脖子,轻声问:“还痛吗?”
“不痛了。”见江河的情绪有所和缓,开始关心自己了,小梅高兴了,挣扎着爬起来,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路吧。”
方小梅没走几步,一个趔趄,又跌倒在地,江河忙扶她坐下,脱下她脚上的袜子一看,原来她的左脚崴了,肿起来了,替她推拿了好一会儿,问:“好些了吗?要不咱们歇歇再走。”
方小梅道:“好多了,别耽误了,还是快走吧。”
江河说:“你真的能行么?”
方小梅说:“好多了,应该没问题。”
江河怀疑地问:“别骗我吧,真的能行?”
方小梅说:“不行也得行,你不是希望早点赶到么?别耽误时间了。”
“好,咱们走。”江河不由分说,将方小梅背上,迈步就走。
“不行,不行!”方小梅用力挣扎。一来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和异性亲密地接触过,尽管她已喜欢上这个男子,甚至接受了他的表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二来是她知道江河也已经很累了,特别是近一段时间的打击,身心早已疲惫,她怎么忍心让他过分劳累。江河紧紧地搂着她,放开了脚步往前赶,她挣扎了几下,也就乖乖地不动了。嗅着江河富有阳刚之气的气味,方小梅心潮难平,眼前这个男人,虽出身草莽,却有着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深深地打动着她的芳心:他武功高强却又温柔、体贴,孝敬父母,不畏强权,极富正义感,爱打抱不平却又太易冲动,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正因为接触新鲜事物不多,更没有接触过多少革命理论,他对敌人的仇恨仅仅只是一种本能,他对这个黑暗的社会深深不满,却认识不到黑暗产生的根源,认为人民的痛苦是李三红、雷保长之流造成的,只有杀尽这些贪官污吏恶霸土豪才有出路……所以他的反抗只能是自发的、原始的,缺乏明确的目标,产生不了真正的动力。如果能说服他投身革命,成为一名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和自己一起并肩战斗,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她坚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只是这一天的到来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还需要百倍的努力,甚至血的付出……
江河背着小梅走了几里路,早已是汗流如雨。小梅见江河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步伐明显小了许多,猜想他的体力已严重透支,忙挣脱下来,说:“江大哥,咱们还是歇歇再走吧。”
江河确实累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
二人找了处比较干燥的也较避风地方坐了下来。虽然刚刚入秋,山里的夜已是凉气袭人了,二人的衣服已湿透,一阵风吹来,更添加了几分寒意。江河倒还不觉得怎样,方小梅却有些扛不住了,禁不住瑟瑟发抖,打了几个寒颤。江河赶忙寻了一些枯叶,随手拾起二块石头敲了几下,掉下几颗火星,叶子居然冒起了几丝青烟,江河轻轻地吹了几下,蹿起了小火苗,方小梅忙往上面加了一些小树枝,生起一堆大火,二人烤着火,一会儿就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