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学校大门,迎面遇上宋玉。宋玉踮着脚跑到小京跟前。
“你的伤真没事儿?”小京望着宋玉的腿说,“宋梅说你没事。你为什么瘸了?”
“不是瘸。脚尖儿被黑猪咬了。我去抓母鸡,大黑猪被母鸡惊扰就乱咬起来。”
那时候小京只看到贺大的爸爸被黑猪咬了一大口,母鸡花里胡哨的羽毛和急促尖利的叫声惊扰了大黑猪也惊呆了他和宋梅,连宋玉倒在地上都没想到去救助。
“不说这个了。”宋玉急促地说,“赶快通知你们班的少先队员到操场集合!”
小京向学校操场那边看了一眼。少先队鼓号仪仗队已经在列队训练了(作者需要说明的是,朝鲜族自治区成立的时候,少年儿童组织还叫中国少年儿童队,好在几个月之后改叫了如今的中国少年先锋队;那时候也还没有正式发布少先队鼓号队总谱,甚至许多学校还没有鼓号队,张敬老师遵从梁静平校长的指示和厂长的建议,参考资料,自己写了一个鼓号队总谱,总谱的气息与《中国少年儿童队队歌》相若,充满了建国初期的时代精神)。陈秀云和王海魁同学正在费力地整顿队伍。看得出队伍有些混乱。
宋玉说,张敬老师刚刚去找“鼓和号”去了,因为“静平校长的指示”刚刚从自治区府传来——静平校长在区府参加今天的庆祝大会,要求学校鼓号乐队的队员至少50名。宋玉昨天因为打架和住院以及看望受伤的同学把训练鼓号乐队的事给忘了。张敬老师让小京二班的红领巾们都上,刚好补齐50人。可是王海魁夸口说,让三班的红领巾们上,他就能马上找到“鼓和号”。小京说,王海魁真能找到“鼓和号”,二班的红领巾们可以不当鼓号乐队员,进入列队就行。宋玉担心王海魁说大话,正犹豫不决。
“看啊——”
王海魁从操场那边跑过来,一直迎向路边。三匹高头大马颠儿颠儿地驮来叮当作响的鼓号罗钹。不知是没说明白还是部队没有那么多“鼓和号”,反正庆典能用得上的乐器都驮来了。王海魁也不管都有什么,上前就向战士敬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员队礼。随后对宋玉说,及时雨来了,大队长快去操练鼓号仪仗队吧!
看着王海魁自鸣得意的样子,小京虽然有点反感,可关键时候解放军的大官儿帮了大忙,还是心存感激的。宋玉此时也不再计较哪个班的红领巾们进入鼓号乐队了。庆典马上就要开始,能多训练一会儿是一会儿了。
宋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少先队鼓号乐队总谱开场曲刚刚奏响,行进队伍就乱套了。不仅是最基本的正步走(两眼平视、挺胸平肩、收小腹两腿直,等等)做不到,连演奏动作都不齐,——尽管事先说过允许滥竽充数不真击鼓真吹号,而那些好动好奇的学生总要试着击鼓吹号,结果是号声嘹亮击鼓节奏稳定之中突然冒出某种不和谐的杂声,引得大家都忍不住嘻嘻哈哈笑弯了腰。宋玉又急又气,叫来王海魁说,把那些不合格的队员叫出来,由一班的红领巾替上。王海魁正要申辩,陈秀云说,不如把所有新队员分散在老队员身边。这是个好办法,让老队员带带新队员,也能把那些好动好奇的学生隔离开。宋玉当即按陈秀云的意思发布了大队长命令。
陈秀云还不失时机地对一班的红领巾们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一班的红领巾要展示出集体主义精神和遵守纪律的好习惯。既然是重要的日子,我们就要踏着铿锵坚定的步伐,英姿飒爽地展示新中国的少年自立自强、蓬勃向上的精神风貌。
陈秀云的话获得了一班和在场全体同学的热烈鼓掌。几个自知不称职的队员悄悄离开了队伍。
经过一番调整,鼓号乐队总算能够拉得出来了。宋玉及时把大队长的一部分权利交给陈秀云和小京管理各自班级的队员,自己则与王海魁一起集中精力训练三班的红领巾们。
在嘹亮的中国少年儿童队队歌和震动人心的鼓号乐队的器乐声中,红领巾庆典队伍开始在学校操场试行进了。走在副旗手的位置上,想着刚才陈秀云同学说的话,也想到原木场工人叔叔喊着的那么好听的号子、挺胸昂首迈着整齐坚定的步伐把一根根粗大的树干抬到小山一样高的原木垛顶端,小京心里生发出从未有过的自豪感。看着前面的宋玉,那挺拔的身姿、稳健的步伐和高高举起的鲜红的队旗,他突然觉得,他们似乎并不是向着某一个预定的地点进发,而是朝着一个更广阔的方向前进!
“一团糟。真是一团糟!”休息的时候,宋玉懊恼地对小京说。
小京错愕地看着宋玉。宋玉的抱怨和他的感觉反差太大了。
“鼓号曲击(吹)奏速度太快,合击音量根本没控制,队员的动作,行进不像行进,踏步不像踏步,连稍息都不会!你看看,稍息应该这样——左脚向左前方伸出半步,其他动作与立正动作相同……”
“这也太难了。其实能表达心里的感激之情就行了。”朴海来到正在演示稍息动作的宋玉面前说。
朴海把“感激之情”四个字说得很重。小京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一些自己不懂得东西,遂把他领到一边,轻轻地说,大队长严格要求我们,这不错。你说的也不错。可是,你好像还有许多话想说。是吧?朴海点点头说:
“你不知道。我爷爷的太爷是从日本坏蛋的屠刀下逃来嘎呀河边的,三百来年,我们家族过着没有一寸土地的日子。现在,土改给我们分了地,今天又成立了我们民族的自治区,你说我怎么能不替爷爷高兴,怎么能不为自己高兴!”
是啊,白衣同胞几百年来在这块土地上辛勤耕耘,繁衍生息,同汉族和其他民族一起抗击日寇保卫家园。这些历史故事张敬老师讲过。现在,像朴海这样的无数家庭,正式成为中华大家庭的一员,朝族人获得了新中国的国民身份,这种喜悦和感激之情,小京是无法与朴海一样感同身受的。但小京对这件事的理解,让他在内心里生发了对朴海的一种特殊的感情。
“宋玉同学,庆典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们不要停,马上把队伍拉出去!”
这时候张敬老师气喘吁吁从学校大门跑进来,挥着手喊着。老师空手而归,显然没能找到“鼓和号”。
宋玉立即发号施令。红领巾庆典队伍随即开始向校外行进。走到张敬老师身边,小京看到老师两鬓流下了汗珠,平日沉静安详睿智的眼神里流露出极少见到的一丝焦虑。
小京心里一阵难过和懊悔。昨天一场不明不白的打斗,扰乱了老师的部署;宋玉也没办法在这重要时刻尽到少先队大队长的责任。都怪那头大黑猪!大黑猪咬伤了贺大的爸爸,流血使打斗升级。……唉!大黑猪惹的祸,却怪罪宋梅养的母鸡。也是的,母鸡花里胡哨的羽毛和急促尖利的叫声惊扰了大黑猪,不也惊呆了他和宋梅吗?
庆典队伍向足球场行进。一路上嘹亮的中国少年儿童队队歌和震动人心的鼓号器乐声引来全石图的人驻足观看。小京的难过和懊悔却丝毫未减。母鸡不能养了。宋梅爸爸吃不到吃臭虫的母鸡生的蛋了。而不让养母鸡的,是宋梅的爸爸还有宋梅说的那个理由。为什么会这样,小京不懂。还有不懂的,爷爷问,为什么糊里糊涂打架?金厂长说的“敌人”和“阴谋”是什么?爷爷说的“匪夷所思”是什么?朴爷爷为什么说“二老板是坏人”?这些为什么原本是想问张敬老师,并准备和宋玉一起“思考”的。小京想,这些问题,庆典过后再问老师吧。现在没法问啊!尽管这些问题都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