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男人总是要做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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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光还活着 5

这次和宋玉不顾一切闯进了“山缝里的河北屯儿”,一则为了找小光,二则为了跟宋玉好好说说话,让宋玉不再担心宋梅,放心地去读书。两件事都没有得到希望的结果。不过小京还是觉得满足了。小光的事是没有办法的事。宋玉的事至少找到了症结所在。最值得满足的是,他和宋玉发现了这个“未来的世外桃源”。宋玉说他有一个美丽的梦,而这个梦一定与这个衰败村落的未来有关。宋玉不仅“知识”渊博,而且有独立的“思考”,宋玉只是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小京认为这是大人们都有的“风度”——既然是大人,当然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秘密。

“好。我们回去,”小京笑了笑说。他想到了自己。一直都不能把属于自己的秘密告诉宋玉,他很不安,现在突然觉得这是正常的了,还有一年就读中学了,他也会跟宋玉一样长成大人了,所以,他也有权不跟最好的朋友倾诉自己的秘密呀。

“你笑什么?”宋玉奇怪地问。没找到小光,小京不该笑!

“喔……我突然想到,这个暑假过得很有意义,”小京支吾着说。

宋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遂起身收拾地上的野果子。他要把它们带回去。就在这时候,从小京身后蹿出一只野兔。野兔飞快地钻进山坡下的野草堆里。小京刚要去追,宋玉扬了扬手轻声说,别动,还有呢。果然,从小京身后的草丛里,又一溜儿蹿出几只稍小一点儿的灰色野兔。

宋玉制止了小京;野兔是追不到的。可是野兔怎么会从这里跑出来呢?宋玉提起扁担拨动小京身后的草丛,发现了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完全被野草和树丛遮住了。他俩用扁担和小刀清理了那些屏障,又找来几块石头压住野草,洞里有了些许光亮。进到里面,看到这个山洞很深,但很干燥,在稍往里面一点的地方有几堆干草。

小京心里一动,几步跑过去。这些干草虽然叫不出名字,看起来却很温暖,就像冬天爷爷絮在厚棉鞋里的那种草一样。他蹲下身子伸手抓了一下,草很细很柔软,铺得也很厚。

“乌拉草。”宋玉说,“这是乌拉草。睡在里面不用盖被子。”

小京点点头。是叫这名儿,爷爷就是这么叫的。那么,谁会睡在这里呢?肯定不是猎人;猎人有自己的空房子。那是谁呢?!

小京猛然抬起头,惊骇和疑惧的目光停在宋玉陡然变色的脸上。他俩几乎同时钻进了干草堆里。显然这是聪明之举。在这种时候,任何跑动都会引起注意。尽管都不确定这洞里是否有叫他俩惊骇和疑惧的“人”。

过了好久,两个脑袋从草堆里冒出来。他们警觉地看着四周,仔细地听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声音。

“小京,没事了,我们出去吧。”宋玉小声说。

“本来也没事……都怪我,自己吓唬自己,”小京嘟哝着嘴说。

他俩爬出草堆。这里一刻都不能留。跑出山洞,宋玉看见小京手里攥着一个什么东西,遂问:那是什么?小京低头看,是个光溜溜的木头棍儿,上面缠着线。“刚才下意识抓在手里的,”他对宋玉说。突然他又“咦”地一声诧异起来,急忙把手里的东西举到眼前。木头棍儿像是放风筝用的线轴,再看那灰黑色的细线,他惊得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没错,是放风筝用的!线轴一头镶嵌着一个带孔的铜箍,线轮套到铜箍上后再把销子穿进铜箍的孔里,就可以随心所欲放出或收回线轮上的风筝线了。

“是小光的……”小京张大了泪眼对宋玉说。线轴和线轮是爷爷做的,灰黑色的风筝线是爷爷修补渔网用的细线,小光十分爱惜,不放风筝的时候就卸下线轮,总把线轴拿在手里玩。

宋玉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是立即离开这里,还是留下?离开,意味着他俩会得到安全;留下,意味着危险。他望着满脸泪痕的小京,毅然说,小京,你怕不怕?如果不怕,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小光。

“不怕。既然来了,就不怕。”小京说,“可是,不回去,怎么跟家里交代?”

“现在不能想那么多了。救小光要紧。今晚我们就住在空房子里。那里安全些。现在我们把洞里的乌拉草搬出来,再想法弄点吃的。下面的事,我们再商量。”

宋玉沉着冷静指挥有方,小京抹掉眼泪积极行动起来。如果小光就在这附近,那个坏蛋发现没有了乌拉草,就一定会到这空房子来过夜。这是抓到坏蛋解救小光的绝好机会。当然,那个坏蛋穷凶极恶,要想办法应对才行。宋玉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袭击他。

菜园里有大白菜地瓜和青豆角。不能生火,青豆角没法吃。大白菜和地瓜可以生吃。小京略微想了想,要来宋玉的小刀,来到篱笆外面的溪水边,把洗净的地瓜切成片儿,又在溪水里切开大白菜。翠绿的菜叶白白的菜梗配上淡黄色的地瓜片儿看起来就香脆可口。宋玉也把剥好的毛榛子摆在了白菜帮子上。两个一心想抓到坏蛋的孩子,相视一笑就大吃起来,吃饱了才有劲儿啊。

“我俩就待在屋里。只要那个坏蛋进来,就用什么东西砸他;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小刀!”宋玉边吃边说,“要点是‘出其不意袭击’。而且我们要活的,他可是区里那个大案子的要犯,留着他好坦白交代。”

“用什么消灭他的反抗力呢?总不能用石头吧?小刀也不行。我同意‘出其不意袭击’,但怎么做到呢?”小京问。

“不知道。他很凶恶,必定拼命反抗。”

“只要出其不意袭击,他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要制造这样的机会啊……”

都没有明确的具体行动办法。他俩一筹莫展。看着屋里慢慢黑下来,宋玉提议两人先伪装起来——乌拉草可以帮忙做到。一阵紧张忙碌过后,他俩都钻进炕上的草堆里;只是一个在南炕一个在北炕,这样可以在紧要关头互相照应和支援。

躺在温暖的乌拉草里,小京想到了三角眼恶狠狠抡着带血的木棍砸下来的那幕情景,心里不禁翻腾起来,他小声对宋玉说,那就用石头吧。宋玉说,你同意用石头啦,万一失手怎么办?小京说,那是他活该。宋玉说,不妥。

后半夜,月亮出来了。他俩都没有丝毫睡意;也不敢睡。宋玉轻轻地说,不能睡啊,唠唠嗑吧。小京“嗯”了一声。

“有件事我一直纳闷。小京,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什么事?”

“那次你问我,推测未来和预言家的预言有什么不同?还记得吗?我觉得你不会随便问这样的事情。是吧?”

“我记得。”小京突然觉得心头一热。宋玉真是有心人,连这样细微的事情都记得。那次是自己不对。宋玉把自己当作知心朋友无话不谈,自己却把心里最大的秘密隐藏了起来。真的不能对宋玉说吗?他一直都在权衡这个问题。不说出那个秘密,是为了信守自己的承诺。那么对宋玉,自己就没有承诺吗?当然也有。既然同样是自己的承诺,为什么不能对宋玉说呢,这对宋玉不公平啊。想到这,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宋玉,你不要怪我。我底确有一个最大,最大的秘密。可是我也底确……底确不能跟你说。因为我非常为难……”他费力地说。

宋玉突然笑起来,说:“这是何苦?你直接告诉我什么事,我就能知道值不值得你这样为难。遇到了什么?”

直接说出那件事不就破坏了承诺了吗?但小京还是如实地说了一句:“非常怪的一个日本人。”

“一个日本怪人。他是预言家吗?”

“不是。他能推测未来。”

“一码事。你能说说他是怎么预测未来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发现了他写的家书。”到这时小京想不说都不能够了。“家书里记述了石图百年发展变化的历程。叫我惊奇的是,他从1940年开始,就知道石图1941年到1956年要发生的主要大事。……”小京讲述了如何发现日本怪人的家书,如何确认记述内容的真实性,以及对日本怪人的种种疑虑。“这位怪人是谁?他为什么没有把家书寄出去?他为什么在地图上画了那条穿越万里指向日光寺的黄线?也许我应该读懂他全部的家书再来思考这些疑问。但他记述的所有大事几乎都被历史事实和当下的现实证明并非虚言;我觉得这和预言家的预言不是一码事,——这位日本怪人是依据玄学推测出来的石图百年变迁。‘玄学’是什么?是我们祖先留下的一部著作或者学问吧;宋玉,你知道玄学是什么吗?——不,不用告诉我。你先听我说。白天你说看到了山缝里这个衰败村落的未来。其实怪人写的家书里都有记述——‘十三里’长出了金苹果,嘎呀河生出一节节瀑布,石图镇的各式各样漂亮车子房子和商店,也还有……火灾、水灾和遮天蔽日的蝗灾。这些你都信吗?怪人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的图画,画了石图人的笑脸又哭了,哭脸又笑了,画了咱石图纸厂由兴旺到萧条,又由萧条到兴旺,画了纸厂职工和石图人另辟蹊径艰苦奋斗……。这些,又都与‘大自然的力量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力量交集而生的结果’有关。宋玉,我说不好他表达的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我深深被这位怪人的执着感动了。他说他年复一年地写这些不能寄出的家书,是他的准备用全部生命为之奋斗的理想。我假定写信的人是男人,他只有一位家人,或者这位家人可以代表其他家人接受这些家书,他对这位家人非常信任,所以把千辛万苦研究的成果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家人。可是,他要向家人表明或者证明的理想是什么呢?宋玉,这就是我为难的地方,我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的这些秘密说出来?”小京最后这样说。

“是他的秘密,也是你的秘密。”宋玉还从未见过小京这样动情地侃侃而谈,小京诚实善良感情丰富,谈及的又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和判断。“也许也是我的秘密。总之,这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讲出去!”

“你是说,我俩共同守住这位怪人的秘密?宋玉,你真好!”宋玉这样表态,让小京高兴极啦。“既然这样,回家后我把怪人的家书都拿给你看。”

“你保存好。有机会我再看吧。”

“那怎么行?你想象不到,怪人记述的石图,简直就像万花筒,更像风平浪静与暴风骤雨变幻下的嘎呀河底的石头。”

“你把‘深藏在嘎呀河底的石头’用在这儿啦!真那么绚丽多彩和变幻莫测吗?”

“给我的印象,百年后的石图就是这个样子。你见过漫山遍野的苹果梨吗?见过一人高的水稻吗?见过工厂在地下,地上是花园吗?见过会飞的救护车吗?……我做梦都梦不到。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们怎么去看怪人的家书呢?”

“所以啊,我们必须努力读书。‘玄学’是什么?‘大自然的力量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力量交集而生的结果’又是什么意思?我们必须弄懂。”宋玉也很兴奋。但他想到了事情的根本,只有真正弄懂这两个问题,其它所有疑虑都会得到澄清和消弭了。

这一夜,一刻都没睡;天亮了,山野里清新宁静的气息让两个孩子重又回到了严酷的现实——那个坏蛋没有来!解救小光的计划落空了。

尽管这样,小京还是觉得这次来十三里收获很多。不仅知道小光活着,也知道了宋玉为宋梅担心和忧虑的症结所在,还听到了宋玉对那位怪人匪夷所思行为的表态,“我俩共同守住这个秘密”,这无疑增加了小京坚守承诺的信心。

“虽然没找到小光,我们还是度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暑假。宋玉,你说是吗?”

“当然。这次来十三里,也许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回家的路很顺畅。小京在来路上做了各种记号。这得益于爷爷的教训给了小京启发。然而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俩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